吴不二心境已开,吴道子也能放心教学了,道:“不二,当初你大师兄华点入我画家门,老夫也问了同一个问题,问他,作为一个画师,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猜他怎么答?”

又来了,又来了。

吴不二心中苦笑,这些大人物总喜欢这样,吴不二想了想,华点自戳双目,以心眼观世,他曾经又是个和尚,修得是心如止水。

之后的那幅《皈依佛》中,吴不二看得出来,他心中的佛,已经崩塌,所以心境上,估计出了问题。

那么华点的答案,肯定不会和自己一样。

吴不二略作思考后道:“观?”

这一次,吴道子点头了,很满意这个回答,欣慰道:“没错,你大师兄认为,一个画师,最重要的是观,即是看。”

说罢,吴道子轻轻一跺脚,万界楼的空间开始剧烈转变,风云变幻,眨眼的功夫,吴不二就发现,自己悬浮在一座直冲云霄的万丈大山之上。

吴不二不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山间罡风,迎面袭来,耳又闻百鸟争鸣,山兽咆哮,恍若亲临大山。

往下一看,竟然是一只巨大的龙头巨龟,在驮着这万丈山岳,这显然是一只霸下,正趴在地上打盹,一动也不动。

吴道子问:“你看到了什么?”

吴不二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一座万丈大山和一只巨大的霸下,哇塞,好壮观,我这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霸下!”

山岳下的霸下似乎能听到吴不二的声音,微微撑开了巨大的双眸,撇了吴不二一眼,打了个响鼻,卷起数道龙卷,又再次闭上双眼,接着打盹。

吴不二更激动了:“吴先生,这只霸下能听到咱们说话?”

吴道子点点头,解释道:“万界楼之所以被称为万界楼,是因为它贯通万界,像霸下这种修为,自然能听到,以及看到我们。”

修仙果然刺激,吴不二早就幻想着能见到这些传说中的神兽了,如果能收服一个当坐骑就更好了。

比如这只霸气侧漏的霸下,就很适合,如果能小一些就更完美了。

丹田处的黑炭太小了,压根不能骑,也不够霸气吧。

吴道子打了个响指,将吴不二的心神收拢回来,接着道:“你刚才说,你看到的是一座万丈山岳,和一只巨大的霸下,你知道华点是怎么说的吗?”

吴不二没急着答,而是问:“那时候大师兄的双眼瞎了没?”

吴道子汗颜道:“瞎了…”

吴不二直接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吴道子笑道:“那你闭上眼睛,想象一下如何?”

吴不二点点头,闭上了双眼,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没看到。

他正想回答自己什么也没看到,就忽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压力,仿佛刚才看到的万丈山岳,压在了自己身上一样。

仅仅是一瞬间,吴不二就猛的跪在了虚空上,吓得吴不二赶紧睁开双眼,冷汗直流,刚才那股压力太猛了。

吴道子大笑不止:“怎么样,感受到了什么?”

吴不二咬着牙站了起来,看了一眼下边的霸下道:“感受到了好重。”

下方的霸下又打了个响鼻,仿佛是在享受一样,吴道子又问:“那再之前呢?”

“再之前?什么也没感受到,眼前一片漆黑啊。”

吴道子点点头,解释道:“刚才霸下在捉弄你呢,小小的惩罚了一下你的不敬。”

霸下贵为神兽,岂容蝼蚁窥视,要不是吴道子在这里,刚才的压力,直接能将吴不二撵成齑粉。

吴不二连忙站起来朝着下方的霸下郑重的道歉:“霸下前辈,刚才多有得罪,实在抱歉。”

霸下没理他,继续悠哉悠哉的打盹了,这让吴不二有点紧张,吴道子安慰道:“没事,它已经原谅你了,以后在这些大能面前,内心戏不要太多。”

吴不二不由一惊:“难道他们都有读心术?”

吴道子摆摆手:“读心术是小,像霸下这种神兽,你心里叨念它的名字,它就能瞬间感知到。”

“那吴先生您呢?我心里如果叨念您呢?”

吴道子笑着敲了一下吴不二的光头:“老夫可是会读心术的。”

吴不二眼前一亮:“我能学吗?”

旋即又想起了什么,揉了揉脑袋问:“吴先生有没有生发术这种法术?光秃秃的好难受啊。”

吴道子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而且问:“说回刚才的话题,现在你能猜到华点当时说了什么吗?”

吴不二惊了:“什么?华点大师兄也被霸下前辈压了一下?”

霸下抬了抬眼,以一种看智障的眼神扫了吴不二一眼。

吴道子无奈的摇摇头:“算了,让你猜也真是难为你了,华点当时说,看山还是山,你明白吗?”

吴不二点点头:“这个我懂了,说的是人生三重境,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对吧?”

“大意可以这么理解。”吴道子松了口气,好在吴不二,只是愣,没多傻,否则教起来还真挺为难的。

吴道子又道:“你大师兄主张画师以观为主,即是你刚才说的人生三重境一样,看到了如是,看透依旧如是,里里外外,说到底就是四个字:我看如是。”

吴不二点点头,嘀咕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说着吴不二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光头,骇然道:“我怎么听着感觉自己学的是佛家的禅意,吴先生,咱们真的是画家而不是和尚吗?”

吴道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响之后才憋出一句:“不二,为俗人也,见山是山,见海是海。”

吴不二有些害羞的挠了挠头:“多谢吴先生赠言。”

吴道子颇为意外:“你觉得我是在夸你?”

吴不二没说话,只是憨笑,俗不可耐。

吴道子淡然的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吴不二现在的心境,他很满意,看山应是山,看水应是水。

虽说吴道子的画道主张的是刻意求新,勇于创作。

一粒沙中看出一个世界,

一朵花里看出一座天堂,

把无限放在你的手掌上,

把永恒在一刹那间收藏。

这是一种境界,而作为一个画师,也理应有这种心态。

可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道路,境界也分千万重,看山尚且被分三重境,更何况大道有三千。

他教出的五个弟子,各有千秋,没有一个像自己的,都走出了自己的路,这才是好弟子。

如果说他教出的弟子,又是一个吴道子,那么吴道子可能会气得不行,如今吴不二,就是一张白纸,需徐徐图之,急不来的。

现在他已经跨出了第一步,俗我。

俗人才好,尽显人味。

如果每个人都如仙般超脱潇洒,不食人间烟火,那这修真大道该多无趣。

修真大道不应无趣,寻长生也好,争天下第一也罢,都是在追寻自我的存在。

思索间,吴道子喃喃道:“大道三千,当其乐无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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