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吗？”

京市一条无名小溪边, 一男一女并肩而立，正是令月和君君，她说话时, 眉眼微垂，浅色风衣无端端鼓出一大团，等到话音落下，散开的前襟里面，露出一颗毛绒绒的小橙子。

不对，应该是一颗橘色小脑袋，它有一对尖尖的粉嫩小耳朵，大眼睛, 就是之前被救的小奶猫。

或许是到了熟悉的地方，又吃了羊奶充饥, 小家伙这会儿力气十足，蹬起小腿：“就是这里！”

“妈妈在这里，在前面, 人类帮我救救妈妈吧。”

它想起当时的情景, 柔软的身体颤栗地抖动。

令月揉了揉它的脑袋，握住爪垫，一边走一边听它讲述之前的事情。

京市很大, 这是令月一直都有的印象。

玄猫女王之前整理市区的流浪猫, 到现在为止, 也才不过大半个区域, 还有一部分流浪猫生性胆小, 东躲西藏, 小橙子的妈妈就是其中一员。

夏秋还好, 到了冬天, 便是流浪猫的末日。

气温骤降，连喂食的人类都少了好多，它们只能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很多猫咪甚至连片瓦遮身处都没有。

小橙子跟着妈妈，因为它是带崽母猫，体力比不得其它公猫，但它凭着一腔母爱勉强挤进去，谁知刚衔到一只小杂鱼，小橙子被恶劣的公猫发现。

“呦呦呦，这是谁家的小崽子啊？胖乎乎多馋猫！”

“别、别过来，我妈妈会抓你！”

孩子惊慌失措的叫声让猫妈妈瞬间放下鱼，等跑过去，恶劣的公猫早就跑了。

“橙子你没事吧？没有受伤吧？快让妈妈看看？”

小猫吓得炸了毛，像极了一颗圆滚滚的小橙子。忘了说，它的名字就叫小橙子，据猫妈妈自己说，超市里的橙子很贵，有好多人类喜欢，它希望自己的小橙子，以后也能找到一个好人家。

小奶猫什么都不懂，趴在妈妈身上说：“妈妈，我要跟你在一起呀，我不要跟你分开。“

“你这傻孩子。”

猫妈妈不停舔它的身体，发现孩子没受伤，终于放下心来。

可是——

她缓缓扭头，垃圾桶早就挤得水泄不通，别说小鱼干，就是大米都不剩一粒，它低下头，干瘪的肚皮传来催促的咕咕声。

贴在妈妈身下的小橙子也听到了，耳朵动了动：“妈妈，我们今天是不是也吃不上饭了？”

“我们去喝水吧。”

可等它们到了经常去的小河边，一片金光闪闪，这里的河水早就冻成了坚冰，它们连干净温暖的水都喝不了了。

“妈妈，我们是不是要饿死了？就像点点叔叔。”

那是一只对它很好的猫叔叔，不会像其它猫叔叔一样，用看食物的眼神看它，让它好害怕，它还会给它讲故事，讲它怎么英勇抓老鼠，然后，它叹息起来，看向自己的后腿。

点点叔叔说，它的腿瘸了，再也抓不成老鼠了。

后来，超级好的点点叔叔突然不见了。

它记得那是它看到的一场大雪，冰冰凉凉的白色花花从天上落下，到处一片白茫茫，小奶猫欢快地玩儿了很久。

妈妈也愣住了，因为冬天真的来了。

后来，它们找到了点点叔叔，它趴在剩下一点热气的管道上，毛毛又湿又凉，挂着透明的小冰碴。

橙子兴奋地跑过去叫它：“点点叔叔，点点叔叔，你怎么在这儿睡觉呀？”

“点点叔叔，你怎么不说话？”

它身后，猫妈妈步履缓慢，眼底流露出无法形容的哀伤。

它的点点叔叔再也没有醒来。

妈妈告诉它：“叔叔在冬眠，它睡着了，别吵醒它，到了春天，它就会醒过来了。”

可是它知道，它听那些坏蛋叔叔说，点点叔叔已经饿死了。

崽崽的话深深刺痛了猫妈妈的心脏，它低头舔了舔小猫黯淡的毛发，能感受到它硬到凸起的骨头，它的孩子明明已经足月，却只比刚出生的时候大了一圈。

猫妈妈摇摇头，把它搂在怀里：“不会的！”

“只要有妈妈在，橙子绝对不会饿死，橙子一定会长得漂漂亮亮，找到一个人家，到时候，你就是有人类的幸运小猫。”

小橙子眨了眨眼，并不懂妈妈为什么对人类有那么大的执念，在它心里，跟妈妈在一起，才是最最重要的事情。

可现实是，它们再不吃点儿东西，母子俩都要饿死在河边。

突然，猫妈妈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河面，半透明的坚冰底下，出现了一团团阴影，流淌在它骨子里的狩猎天赋觉醒：“是鱼。”

“橙子你在岸边等着妈妈，我们今天的食物有着落了！”

小橙子趴在岸边，懵懵懂懂地看着妈妈，它噗通一下跳到冰面上，小心翼翼地踩在上面，走了几步，叮嘱岸上的小奶猫。

太阳金灿灿的，橙子喵呜喵呜地应和妈妈的话，它一向是最乖的。

幸好气温骤降，这片冰面出现的时间，也才短短一夜，所以冰层薄厚并不均匀，猫妈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终于找到最薄的地方，跟着踩了踩，还是有点厚。

它想了想，忽然盘卧在冰面上。

好凉啊。

冰面的寒气丝丝缕缕地沁进骨头缝里，让它觉得身体都僵硬了，但是它的付出很快有了回报，那一圈的冰层都融化了。

它站起来甩了甩毛毛，僵硬的身体没有丝毫的迟钝，开始疯狂踩踏。并不是漫无目的试探，而是很有技巧地踩踏，每一步都用上全身力气，弓起腰，四爪朝下，踩出一个猫猫头大小的圆洞，也是呼吸孔。

清浅的水流出现，氧气灌进河水里，被封印的周边鱼群瞬间感觉到，四面八方的阴影从冰面下朝它这里汇聚。

“崽崽能吃到鱼肉了！”

猫妈妈不愧是大佬，唰地一下亮起尖锐的指甲，它瞅准一只不大不小刚刚好的大肥鱼，一爪子拍下去，动作又快又准，抛飞在冰面上。

凝聚了三季的大鱼腰肥体胖，因为缺氧活蹦乱跳，鱼身上的青色鳞片在阳光下，闪出刺眼的光芒。

“橙子，妈妈给你抓到鱼了。”

岸上的小橘猫欢快起身，它实在太激动了，不顾妈妈的劝阻呲溜一下跑过去，大鱼的惊喜让它们谁也没注意到，冰面底下，越来越多的鱼群汇聚在窄小的洞口附近。

它们不停地用坚硬的头骨往上顶，争抢每一丝每一缕氧气，薄薄的冰层无声无息地炸开蛛网般的裂缝。

“咔嚓！”

薄冰坍塌，最近的猫妈妈和小橙子率先掉入水中，冰冷刺骨的河水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厚重的长毛吸饱水分，变得又沉又重又冰冷。

小橙子吓得不停挣扎，起伏，妈妈则在第一时间抱住它，让它趴在自己头上：“别怕，别怕……”

它的声音断断续续，时远时近，牙齿都在打颤，艰难地在冰水里前进。

混乱、绝望，橙子回忆起当时情况，胸腔里的空气沉重得像是水泥，令月想安抚它的情绪，手指停在半空。

谁说动物不会伤心流泪，她现在看到的又是什么？

来不及耽搁，她们已经来到当初橘猫母子俩落水的冰面，顺势往过去，一览无余，金光闪闪。

突然，令月靠着敏锐的视力看到一抹小黄点儿，它半截身体在水里，飘飘浮浮，半截身体在冰面上，看起来已经近乎脱力。

说实话，令月来之前已经猜测，或许事情早就凶多吉少，可是看到猫妈妈艰难求生的样子，还是再一次被深深震惊。

“我看到你妈妈了。”

她说着就要放下小橘猫，一只手先一步挡在令月跟前，令月看见男生侧脸：“冰面太薄了，我来救猫。”

令月都快忘了他是只大猫，也根本来不及反应，君君已经踩上冰面，他动作敏捷灵巧，踩在冰面上，没有一丝声音。

几乎一眨眼，已经来到橘猫妈妈跟前。

一双温暖的手突然把自己从水里捞出来，猫妈妈艰难地看过去，是个人类，后面好大好大一片光，橘猫猫眼里浮出一片迷茫：“我、我是上天堂了吗？”

旋即，它反应过来，张牙舞爪地奋力挣扎：“救命啊，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还有小橙子，我还有崽崽要喂，别带我去天上，求求你！”

它的声音沙哑，听着更像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可是对于听懂兽语的令月来说，叫她呆了一呆，瞬间笑出声来。

哈哈哈，它竟然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一旁的君君：“……”

我怎么可能像西方那群鸟人呢！

令月怀里的小橙子惊得喵喵叫：“妈妈？”

它不知道的是，做了妈妈的橘猫，在令月这里显示的面板上，也才不过一岁半，它自己也才是个刚成年的孩子。

令月立刻接过猫妈妈，用术法把它烘干，才发现母子俩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一个是放大版，一个是缩小版。

不知道是尴尬还是其他，带回去的路上，猫妈妈一直很安静，一模一样的母子俩凑在一起，小橙子叽里呱啦地告诉它，自己怎么碰到了好心人，带她来救妈妈。

猫妈妈：我们碰上了……心软的神吗？

它们在流浪动物救助基地安心入住，令月开始处理后续，首先接待这些可怜的猫猫，基地已经步上正轨。

之前的猫猫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被人领养了很多，有的也能自己养活自己，被借出去打工。因此空缺出很多笼子，这些就作为这批流浪猫的新家。

她和之前的宠物医院合作，将猫猫们全部绝育，令月在这方面，从来不吝惜钱财。

一番大整顿下来，也花了她不少功夫。

期间，君君一直和她在一起工作，更像是她的左右手，令月一个眼神，他能立刻反应过来，默契无比。

这天，令月下楼，不经意扫过客厅的独立沙发，没人……没有人？

她下意识搜寻，还是没看见熟悉人影，君君突然消失不见，令月第一次发现，屋子里突然少了一个人的感觉那么鲜明。

他去哪儿啦？

这个念头刚冒出脑海，身后传来吱吱声：“你是不是在找君君大人呀？”

令月扭头，寻宝鼠多多一脸笑意，不知怎的，令月竟然看出几分猥琐，她眯了眯眼：“你知道？”

寻宝鼠多多小鸡啄米似得点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啦！”

那副表情，就差直接说：“快来问我，快来问我呀！”

令月提起它的蝴蝶结尾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告诉我，君君在哪儿？”

胡乱扑腾的多多：“！”

大意了，我竟然没有闪！

说话间，一阵脚步声传来，令月看过去，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她忙捧起寻宝鼠，放在身后，语气迟疑地问：“君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