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大亮,晨光照在大地上带着几分暖意,岳昭一行人终于走到了重阳关。

入了城门,马车上的一行人闻着街边飘来的香味,互相对视了一眼,眼底都是彼此明白的含义。

温确挑眉,回头扫了一圈,心照不宣地扬起马鞭改变方向。

马车哒哒停在了一家食肆门口,还没停稳,后面几人就冲下了马车,王兆首当其冲进去占到了一张空桌。

瞧着还在熟睡的丫头,岳昭没有出声打扰,她昨晚给丫头用的是系统商城里的药,系统的伤药都有些安神的作用,让人在熟睡的同时也在帮助快速愈合伤口。

她给丫头盖好了自己的披风,才转身走下马车,跟在杨蒙身后慢悠悠跳了下去。

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才踏进这间食肆。

温确倒是没有着急,只是笑着摇摇头,慢条斯理地将马拴好在门口,走过去在岳昭等人的桌子,坐在了早就替他留好的位置。

就在几人对着已经端上来的饭菜食指大开时,马车里躺着的丫头微微蹙眉,从沉重的梦境中醒来,五感逐渐归位。

她感觉周围的脚步声有些嘈杂,缓缓睁开眼睛,扶着车壁坐起了身。

马车停下了,岳昭等人也不见了。

丫头慢慢掀开马车的帘子,入目所见的都是来来往往面容削瘦的百姓,虽然身形瘦弱,但精神都还不错,不像她在青州看到的百姓,面上尽是麻木愁苦。

她们本就是从青州一路往重阳关来的,所以丫头对于重阳关的景色并不陌生。

早在丫头挑帘子的时候,岳昭就眼尖地瞧见人已经醒了,招来店家,吩咐了几句,不多时,那家的老板娘就捧着一碗肉汤徐徐走到马车跟前。

“小娘子,这是少将军让我端过来给你的,她说你身上有伤,需要进补,特地让我给你端了碗鸡汤过来。”妇人面容和蔼地说着。

丫头倒是愣住了,面前的粗碗靠近,她敏锐嗅到那股诱人肉汤,不禁咽了下口水。

带着厚茧的小手接过妇人手中的粗碗,丫头知道这是岳昭的好意,自己此时身上也确实有些不便,也因此没有推辞。

那妇人看她有力气自己捧着碗,便和善地笑了笑,说了句:“女郎不必着急,小心烫口,慢慢喝,不够再来与我说。”

说完,转身回了食肆中接着忙碌去了。

丫头坐在马车里,小口吸溜着香浓的乳白汤水,吃着碗里的软嫩肉块,心中泛出些暖意。

她在曹帮的时候,曹爷虽然从没有饿着她,但自己却是一直都没有安心过,她似乎总是在发愁,给自己压力。

一遍练不会的招式,那就练十遍,百遍;一次写不好的大字,那就写十次,百次。

变得优秀,才能被重视,才更接近自己的仇人,伺机报仇。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动力。

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好好坐下来,安安心心地在喧嚣中吃一次早饭了?

她不记得了。

捧着空碗,丫头心中暗道,以后就要在重阳关生活了,自己现在就已经有些喜欢这里了。

吃饱喝足,王兆几人才揉着肚子上了马车,岳昭将丫头手中的空碗还回去,一行人继续悠悠地回到了将军府。

而听完岳昭此行的所见所闻,岳毅则是坐在书房中久久不语。

先不说自家小女郎这次去密耶城中打探出来的消息如何,倒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带回来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岳昭随意地拉着丫头坐了下来,对着岳毅道:“阿父,丫头姑娘说了,曹帮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进行交易,到时候我们就安排好人手在那山洞外面,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如今已经找到了曹帮的交易地方,为父并不担心捉拿人的问题,只是······”岳毅皱着眉,一双鹰目扫过一直没有出声的丫头,心中来回思量后,还是继续说出了口:“只是,要万无一失地拿到账册。”

岳毅心中也知道,曹帮的背后定是条举足轻重的大鱼,越是这样,那就越要去额宝一击即中,不给人逃跑反应的时间,才是最好。

丫头高高的马尾滑落在肩头,她知道这是亮出自己筹码的时候了,她身上的伤不能有太大动作,只是挺直了腰背,有些气虚:“将军不必担心,曹爷此人极为自负,他料定我阿娘不敢将此事告诉别人,所以这些年来,也不曾变动过藏账册的地方。”

她在之前找过阿娘告诉她的地方,果然见到了被曹爷藏起来的账册,可见此人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因此一直没有换过地方。

“那本账册太过重要,他为人又谨慎,是以从青州到密耶,从来都是随身将账册带着,更不会将账册交给别人保管,而今那本账册就在他床头箱子的夹层中。”

闻言,岳毅方才点了点头,道:“对于小女郎你的安排,自有昭昭做主,你现在身上还带着伤,且安心在将军府住下。”

“没错,你先在将军府安心养伤,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李伯,而且你也不会寂寞的。”岳昭拍拍丫头的肩膀,嘴角勾出明亮的笑意,“府中还有易老伯,易凯,还有方洛姐姐。”

“你先将身体养好,才好找那个独眼龙报仇!”

听着岳昭的话,丫头重重点了点头。

面前的人虽然比她还小些,但行事虽然跳脱却带着一种自己说不出的稳重。

正想着告退,就听见岳昭开口问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总不能到现在,她们这帮大老粗还丫头丫头的喊着。

而且丫头的双亲俱死在曹爷手中,岳昭相信,丫头一定是有自己的名字。

现在既然已经脱离曹帮,自然可以喊回以前的名字。

话音刚落,岳昭就看到丫头肉眼可见的红了眼眶。

好一会儿,丫头才默默抬头压下泪意。

自己认贼作父这些年,她每每都会想到自己的名字,但她不能提,不能说。

她为了让曹爷安心,谎称自己高烧以后已经不记得名字,但她一直都记得。

“我姓楚,单名一个念字。”

楚念低声说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还配不配叫这个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时时刻刻都会提醒着曹爷,对阿父做出的那些事情,还提示这他这条私线,终不是他光明正大得来的,所以她不敢用,更不敢提起。

“楚念,好名字!”岳昭将这个名字重新咀嚼,而后抬起圆圆的包子脸一本正经道:“重新认识一下,楚念姑娘你好,我是岳昭。”

这句不起眼的重新认识的话,瞬间撬开了楚念封闭已久的记忆,脑海中不断闪过的画面让她怔愣在那里。

她在作为丫头的那天起,就做好了将关于楚念的一切埋葬在记忆深处的准备,就当那个天真的楚念已经死了,这个世上只有以复仇为目的的丫头。

她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做回楚念的机会,没想到如今就可以做回楚念。

“岳昭你好,我是,楚念。”

楚念的眼眶再一次泛起红色,声音哽咽道。

而另一边的密耶城中,正堂之上坐着的曹爷面如冰霜。

下面跪着的人都深知他的为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只能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停发抖的身体。

一片静寂中,曹爷带着怒意的声音传到他们每个人耳中:“今日能让人从货院把人救出去,那明日,是不是就能把我们的货也拿出去啊。”

轻飘飘的口吻暗含着快要抑制不住的怒火。

手指拨过念珠,曹爷闭了闭眼睛,道:“每人三十鞭,下不为例。”

这次连带的人很多,他知道法不责众的道理,但是这些领头的护卫,怎么可能不挨罚。

若不是这些人还有用······

曹爷的独眼犹如钢刀一般刮过面前跪着的众人。

下面跪着的几人赶紧磕头道谢:“多谢曹爷饶命!多谢曹爷饶命!小的们现在就去领罚!”

说罢,几人腿软着站不起来,只能互相扶持拉扯,满头冷汗地走出了正堂。

屋子里地黄铜暖炉还在散着云雾,曹爷端起手边地润瓷浮纹茶碗,轻轻拨了拨碗中沏得酽酽的碧螺春。

老仆忽而走进门,靠在曹爷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砰!

精致的茶碗碎裂在地上,正堂上响起曹爷的怒吼:“说了多少次!此时不宜进行交易!他们还来催什么!”

最近发生的事就没有一件能让他顺心的!

手底下的人惹出乱子,自己养了六年的义女背叛曹帮,而今那些个蛮族尽然还过来跟他示威?

说什么若是再不进行交易,就要把今年的价格降到去年的一半,呵,蛮族之人,果真是肆虐抢夺惯了。

他们不会以为这么说,曹帮就怕了吧。

暗道之事不能揭发,这是两边默认的规则。

也因此蛮族不能从暗道进犯未国边疆,一旦暗道被发现,这条私线不仅废了,而他们蛮族也再别想从他们手里拿到一粒盐。

就因为彼此制衡,这笔买卖才能做的长久。

蛮族得到盐,他们得到蛮族的金银,皮草等物,再把东西卖到京城,其中利润不可小觑。

每年都要重新谈价钱,但今年他们竟然想要压到去年的一半,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老仆瞧着地上的碎瓷,喊了门外的小厮进来清理,自己又靠在曹爷的耳边道:“据说这次是他们的四王子前来交易,况且今年草原大旱,蛮族也等着这批的货呢,他们着急些也情有可原。”

老仆尽心安慰着,今年的时间确实要晚于往常,而蛮族那边又不懂汉人的弯弯绕绕,只以为他们是想趁火打劫,借此提价。

因此才要走消息过来说压价,言下之意就是让他们不要妄想提价的事。

曹爷的情绪已然平复下来,粗糙的大手依旧拨弄着那串菩提念珠。

交易的事确实不能再拖了。

半响,他垂下眸子,吩咐道:“明日起,让人从货院运货,告诉那边,五日后交易,按照去年的价钱,一分都不能少。”

“是。”

老仆口中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