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寒风呼啸着吹过,重阳关终于迎来了年前的第一场雪。

这是岳昭来到这里以后,过的第一个冬天。

凌冽的寒风夹杂着细碎的冰晶,伴着幽幽咽咽的声音,走在路上随之而来的割面感,都有种让人遍体生寒的错觉。

岳昭此时正在将军府,帮着整理从京中送来的年货,不仅有岳老夫人送来的,还有一些朋友们寄来的物品以及跟着东西送过来的信件等物,虽说都是些家常物件,但这份心意确是弥足珍贵的。

她一一记下来,然后再给他们回一些重阳关的特产。

等重阳关扩建完毕,还要请她们过来游玩,岳昭默默想着。

这几日,朝堂上关于要不要进攻察合的话题,已经吵翻了天,主和一派的说法是,朝廷最初的目的就是解重阳关之围,现在蛮族败退,目的已经达到,冬日大军进攻的成本只会一升再升,继续供应下去,会影响到来年的春耕政策。

而主战派的意思,则是趁他病要他命,不如到草原上细细搜查蛮族的踪迹,一举平了察合,永绝后患。

直到老父亲的奏折呈上去,陈述了此时进攻察合的种种利弊后,朝廷便决定先撤回大军,所以萧胥然等人明天也要回京了。

岳昭提笔把特产又加了一份。

虽然那晚她发酒疯,说了些土味情话,但好歹她们还是朋友,该走的礼数是不能少的。

少了岂不是显得她心虚!

还有粮种以及开荒春耕的问题。

她当初跟老父亲他们说过,来年开春她手里会有更好的新种,但她必须借个名头才能拿出来,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

系统商城的存在,她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至于如何让百姓们播种,以及土地划分之类的问题,还是老父亲出马搞定的,他去和重阳关的知州赵大人商谈了半天,敲定了计划。

赵大人名为赵敛,因为刚上任不久,对着将军府也是十分客气,所以听到这些惠民的举措,也都一一同意了。

将东西归置好,岳昭回到自己房间,坐下来瞧了眼自己的小金库,盘算着该怎么让这些粮种名正言顺的出现。

突然,门外传来的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还未走近岳昭就站起了身。

这脚步声,全府上下除了王兆,就没第二个人能踩的出来。

果不其然,王兆人还未到,声音先飘了过来:“表妹老大!表妹老大!”

岳昭打开房门,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王兆,脸上挂着揶揄的笑:“跑这么急过来,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事了?”

“才,才不是!”

听到岳昭的话,王兆不乐意了,拍着胸脯道:“我都跟姑父保证过,再也不做那些事了,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

而且还有表妹老大监督,就这力气,他哪里还敢做那些事。

“我来啊,是要告诉你,世子为了贾乐乐跟人打起来了。”王兆终于说出来意。

闻言岳昭立马跨出门,拉着王兆就往府门走:“在哪里,都发生什么事了?”

这种瓜怎么能错过!

“哎哎,你慢点,就在钱钱钱庄呢。”

王兆被拉得跌跌撞撞,嘴上还不停地说着事情的经过。

他总觉得这个张世子对贾乐乐不怀好意,这几日不知为何,他不止一次看见这个世子鬼鬼祟祟地跟着贾乐乐,于是,他这几天就派了人去偷偷观察。

结果今天贵竹忽然跑回来,跟他说贾乐乐今日在钱钱钱庄盘账,遇见个不长眼的过来想占她便宜,那世子就冲进去跟人打起来了。

他怕一个人过去搞不定,当即就跑过来找岳昭了,就是没想到岳昭的反应,竟然比他还激动?

“你说,张腾这几日都在偷偷跟着乐乐姐?”岳昭皱着眉问道。

这个靖平侯世子到底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打乐乐姐的主意?

两个人到地方的时候,张腾的战斗已经到了尾声。

岳昭跨进门就看见了地上趴着的人,瞧着年纪不算大,一身青衫,身量细长,这都入冬了,这人手里竟然还拿了把折扇。

啧,这要是在军中,估计连刀都拔不出来。

她还没认出来是谁,王兆就附身在她耳边说着:“这是肃州城里醉香楼老板的儿子,孙礼,我见过他,年初那会儿贾乐乐这个呆瓜去肃州城查帐,这小子就隔三岔五过来找她。”

“每每来,还打着合作的名头,实则心思脏得很,纠缠不休。”

王兆满脸厌恶地看着孙礼。

若是正大光明地献殷勤也就算了,每次都过来说些暧昧不清的话,说了两句就离呆瓜越来越近,时不时还要动手动脚。

他看不下去暗地里叫人打了他一顿,谁知道这人伤养好了也死性不改,又来了。

看来还是得再叫人打一遍,王兆心里暗暗嘀咕。

躺在地上的孙礼被身后的书童扶了起来,捂着脸冲张腾叫嚣:“你竟敢打我?你,你简直是有辱斯文!我定要去衙门告你!”

站在张腾身后的贾乐乐走了出来,冷着脸道:“孙公子,我已经说了我对你无意,也不想嫁人,你若再是纠缠不休,那以后孙家的钱,也不必走钱钱钱庄的帐了。”

岳昭听明白了,这是遇见猥琐男了。

她直接走过去,抓起这厮的衣领就将他拖了出去,扔在了钱庄门口,拍了拍手道:“我告诉你,若是再来纠缠,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众人都在对着孙礼指指点点时,只有张腾听到的是贾乐乐那句‘不想嫁人’,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

孙礼颤巍巍地爬起来,指着岳昭大骂:“你不要以为你是什么重阳关少将军,就可以胡作非为,我好歹也是读书人,你这是打天下读书人的脸面,两情相悦的事,你也要管?!”

身后的书童更是帮腔道:“我们少爷可是考上了童生,以后是要做官老爷的!”

“真是可笑,你哪只眼睛看到你们是两情相悦?你是听不懂人家女郎拒绝的话吗?还有,你是你,你可代表不了天下读书人,就你这样子,可别扯什么读书人的脸面了!”

岳昭双手抱臂,站在钱庄门口说得头头是道:“你若是想做官老爷,现在就应该用功读书,他日去考上功名,而不是整日游手好闲,心里还惦记着骚扰人家小女郎。”

大庭广众之下,岳昭的一席话让围上来的百姓听明白了,交头接耳地对着孙礼上下指点。

张腾此时也上前出声道:“就你做下的事,小爷我到了公堂之上都敢跟你对峙,到是你,敢跟我去公堂说清楚吗?”

孙文见她们人多势众,心中虽愤愤着岳昭等人多管闲事,但还是打起了退堂鼓,面上却不甘示弱,一把甩开手中的折扇,喊了声:“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带著书童穿过人群,灰溜溜地走了。

贾乐乐瞧着孙礼带人离开,便招呼着岳昭回钱庄坐下,给他们一一上茶。

到了张腾跟前还不忘行了一礼,嘴上谢道:“多谢世子出手相助,之前还未谢过世子将玉佩送回的事,如今又给世子添麻烦了。”

闻言张腾赶紧将她扶起身。

自从知道这是自己未婚妻以后,他有空就会过来偷偷看看她,青和查出来的种种事情,都说明了贾小姐也不知道与自己是有婚约的。

尽管不清楚两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经过自己这些天的观察,她果然是个善良果敢的女郎。

只是明日他就要随大军回京了,此时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和她的关系。

张腾耳根有些微红,看着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缓缓道:“不必多礼,那浑人的话,姑娘莫要放在心上,若是觅得良缘,还是······不可错过的。”

他此时心如擂鼓,脑袋里仿佛拌成了浆糊,明明他想说的是安慰的话,怎么说出口就成了这样。

还未等他开口,贾乐乐就莞尔一笑:“这是自然,我若是能被旁人的几句话困住,也就不必出来打理钱庄了。”

听完这话,张腾喜上眉梢,憨笑道:“贾姑娘说得对。”

岳昭坐在一旁,左右看看,怎么都觉得张腾很奇怪,不过想到他明日就要回京,岳昭便拉着王兆继续喝起了茶。

日上中天时,岳昭瞧着还没离开的张腾,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叮嘱了贾乐乐几句后,就带着王兆就回去继续忙碌了。

而张腾待在那里,喝了一肚子茶水,还是没有挑明他们两家定亲的事情。

两家因为贾家先辈对他们张家有恩,所以有了他们现在的亲事。

但现在不仅是他,从小没有被告知自己的未婚妻是谁,就是贾姑娘,甚至是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亲事,那这件事就是有意,被他们各自的长辈压了下来。

茶杯中袅袅升起的白雾,遮住了张腾若有所思的眼神,他的心中随着自己的猜测,有些动**不安。

两家有意压下来这门亲事,却都不肯摆明了退掉,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

坐在旁边贾乐乐,倒是没有在意张腾待得时间,她从小跟着爹爹做生意,见过的三教九流数不胜数,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有些功底的。

只要她想,什么话题都能跟人聊上一聊,场面绝不会冷清。

张腾也跟贾乐乐聊些她感兴趣的事情,二人就这么说到了天黑,还有些意犹未尽。

眼见天色已晚,自己也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张腾有些不好意思地赔罪:“耽误了贾姑娘这么久,真是罪过,今日相谈甚欢,真是与贾姑娘一见如故。”

贾乐乐也觉得这个世子,并不像她见过的那些富家子弟一样,胸无点墨还看不起他们商贾之人,她眉眼弯弯道:“不仅是世子你这么想,小女子也恨不能早些认识世子。”

闻言,张腾眸子一亮,背在身后的手握了握拳,声音中带着些忐忑道:“我,我明日就要回京了,回京以后,可以时常给你写信吗?”

这个请求在贾乐乐看来有些突兀。

本想张口拒绝,但眼光扫到了张腾已经红得滴血的耳根,感受到了面前这人的紧张,她突然起了些逗弄的心思,玩笑道:“这才是与世子第几次见面,世子就这样冒昧,莫不是对别家的女郎也是如此轻佻?”

“没有,没有,我,我不是那样的人!”

贾乐乐的话吓得张腾话都要说不清了,他赶紧摆摆手支支吾吾道:“我就是,就是······”

“哈哈,我逗你的!”贾乐乐眨眨眼道,“世子若是不嫌弃我们商贾之人,当然可以写信来。”

听见这话,张腾松了口气,耳根的那片粉红,在他不知情下慢慢爬到了脖子,他望着贾乐乐亮晶晶的眸子,呐呐道:“不会嫌弃,你,你保重。”

说罢,张腾就转身离开,贾乐乐站在钱庄门口,对着他的背影情不自禁地绽出一个笑来。

贾乐乐回到贾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她想着去瞧一眼爹爹,说一下白天的事,结果老远就看见父亲书房的灯盏还在亮着。

走到近前也没有瞧见一个人影,她心中有些疑惑。

站在书房门口,正要敲门时,就听见了爹爹的声音,不同于往常的和善,反而带着些寒意:“这些东西一定要处理干净,千万不能留下线索,让他们查到我的身上!”

“记住,一定要不留痕迹,若是让人知道了我的身份,整个贾家都完了。”

随后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声音答应道:“您放心,尾巴都收拾干净了,绝不会让人查到的。”

贾乐乐下意识摒住了呼吸,慢慢向后退去,脚步轻柔缓慢,没有惊起一片落叶。

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她能肯定,这不是她该知道的。

直到自己的手摸到院子的门上,她才停下来。

努力压下心中的波动,她朗声道:“怎么回事?人呢!都死哪儿去了,我都走到门口了,怎么一个人都没见到,贾家养你们是吃白饭的吗?!”

不一会儿,贾钱打开了书房的门,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和善的笑意,看到贾乐乐生气的样子,笑呵呵道:“哎呀,乐儿你回来了,谁惹你生气了?下人们是我让退下的,我让他们去厨房传话去了。”

她的心绪随著书房的烛光闪了两下,但面上仍是大怒的模样:“爹,都说了多少回了,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吃那些甜点了,大夫都说了,你得节制!”

说着,贾乐乐嗔怪着上前掺住贾钱,二人进了屋里。

在贾钱看不到地方,贾乐乐迅速扯出手帕,擦去了手心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