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岳昭晨练完,看见一大早拖着病体,在书房奋笔疾书的老父亲,有些无奈和心疼。

为了让她阿父好好休息一下。

于是她昨日在书房时,从系统商城里兑换了见效最快,还毫无副作用的安眠药。

就被她下在那颗松子糖里,还趁机卖萌让老父亲吃。

谁知道老父亲豪迈地干了那碗药,愣是没吃她手里的糖。

还双眼通红,说她就是他的松子糖。

岳昭抿抿唇:“······”

她觉得阿父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别的。

但她也不敢说,最后只能默默收起糖,端着药碗出来了。

老父亲每天不仅要处理公务,还要去巡查关外。

岳昭不想让他太过劳累,于是走过去,自告奋勇要包揽巡查的事情。

岳毅起初不肯,但在岳昭的软磨硬泡之下还是妥协了,并且不停地拉着自家小女郎叮嘱,要是发现蛮族踪迹什么的就立马回来,莫要逞强,天塌下来还有他在,她只管开心就好,说完还将自己的令牌交到岳昭手里。

不知道为什么,岳昭觉得,老父亲自昨日看到那颗松子糖以后,就肉麻了好多。

甩了甩头,岳昭跟老父亲告辞后,带着一队人马走出了重阳关。

重阳关虽然是未国最西边的边防关卡,但还不是蛮族来犯的第一道防线。

在距离重阳关十多里外,大大小小遍布着端先、渠也、密耶、定安、东库、漠州、赤蒙七个村镇,被称为“关西七镇”。

其中密耶距离重阳关最远,是以每次蛮族南下,密耶都会首当其冲。

可能是关外民风剽悍的缘故。

因为经常会受到蛮族的肆扰,这七个村镇上便都建立起来了自己的护卫队,其实都是村子里的青壮年,忙时就下田劳作,闲时就一起挥刀练练手。

岳毅对关西七镇护卫队的组建,是乐见其成的,非但没有强令拆散,更是调配了一批武器甲胄送过去。

每当蛮族来袭时,护卫队就负责点起狼烟提醒周边村镇,并拦住蛮族,争取时间让村民撤离。

村镇里的百姓也都习以为常,甚至毫不畏惧。

瞧着打得过,无论男女老少,抡起桌椅板凳、菜刀铁勺挺身就上,再不济,石块砖头,有什么就扔什么。

打不过也绝不恋战,转身就往临进村镇跑,或者偷偷藏起来,最多也就损失些粮食瓷器,不会丢掉性命。

而岳毅更是为了支持这些村镇,每年都会派发一批粮种,让他们哪怕粮食被抢,来年也可以继续耕种。

离得近的村镇看到狼烟,并不会漠视不管,而是即刻派护卫队前来救援。

而蛮族每次南下急袭,都是以抢夺粮食为主,因是长途奔波,每次来的人数也不会很多,抢到以后更是直接撤退。

是以,若是护卫队顺利的话,村镇上非但不会有人死去,更是可能留下几个蛮族尸首。

但这次带着蛮族骑兵南下的,是察合汗国四王子,阿狮兰。

阿狮兰带领了几十名骑兵,趁着夜色绕过密耶,分出一小队佯装突袭东库。

引走定安的护卫队后,带着剩下的主力杀进了定安的村镇,不仅搬空了所有粮食,还留下了一地尸体,满载而归。

归来的护卫队回来,就看见了被鲜血铺满的村子。

在地上找到早已死去的父老乡亲,绝望地抱着那些尸体目眦欲裂,嚎啕痛哭。

岳昭这次,主要就是要去巡查定安的情况。

出示了令牌后,岳昭带着人下马走在前面,相较于岳昭上辈子见过的村落,这里更为简陋。

村口有两座高高的了望哨,进去以后,扑面而来的是随风飘**的纸钱,路面上被撒的到处都是,还有周围隐隐约约的哀嚎。

岳昭环顾四周,有些地方还有着清晰的血迹。

负责带领她们巡查的,是村长的儿子姜大壮,也是村里护卫队的首领,名如其人,是个精壮的汉子。

“俺们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村里到处都是血和尸体,大伙喊了个遍到处找,才零零散散找到一些躲在地窖水缸里的人。”

回忆起那晚的情景,姜大壮抹了把脸接着道,“大部分都死了,有的身子都拼不起来了,大伙忙了一天一夜给他们收尸。”

经此一灾,定安村里,有的人选择带着家人远走,有的人选择继续扎根在这,找机会向蛮族报仇。

而姜大壮则带领着剩下的人继续坚守。

他是村长的儿子,他也要向父亲爷爷那样,拼尽一辈子守护这里。

岳昭面色沉重地听着,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仰头朝姜壮保证:“你放心,重阳关不会坐视不管,我会将这里的情况,如实汇报给我阿父。”

几人接着走到一处拐角,岳昭瞧见一群孩子围在墙根下,不停地朝什么东西砸着石子,嘴里还喊着:“砸死他,砸死他,小杂种,扫把星!”

停下脚步,岳昭面无表情地看着。

姜大壮也看到了这一幕,赶紧上前驱散了那群孩子,露出了墙根下小小的身影。

此时岳昭才看清楚,那墙根下是一个浑身是土,蜷缩成一团的小孩,五六岁的年纪,两只干瘦的手臂抱着头一动不动,听见姜大壮的声音,抬起头扫了一眼站着的岳昭等人,平静的小脸上是习以为常的麻木。

瞧着小孩熟练地拍拍身上的灰尘,低下头走了,岳昭皱了皱眉。

她上辈子就看不得这样的场面,所以无论自己怎么样,都想护好孤儿院那群弟弟妹妹们。

姜大壮淳朴的脸上也有些为难,似乎是不知该怎么跟岳昭解释。

默了默,只能挠挠头如实说:“那是易老伯的孙子,前几年易老伯唯一的闺女桂枝被蛮子掳走了,几个月后疯疯癫癫大着肚子跑回来的,问什么都只是不做声,大家就说应该是蛮子的。”

似乎是觉得对着小女郎说这些不太好,但已经说到这儿了,姜大壮破罐子破摔道:“易老伯想让郎中拿掉,但是郎中说月份大了,要是拿了,两个人都活不了,只能咬咬牙生下来再说,谁知道桂枝生下来以后清醒了,还让易老伯去找些羊奶喂孩子,易老伯出门回去的时候,就看见桂枝在房梁上吊死了。”

“易老伯给他起了个小名,叫栓子,村里面平常也不会这样,只是······”

岳昭懂了,只是他身上有蛮族的血,又幸运的没有死在那个晚上,所以村民们,即便不会欺负这个孩子,但对孩子间的欺凌,只会保持冷漠甚至放任。

对着姜大壮点点头,岳昭让他自去忙活,她们巡查完会自行离开,姜大壮便老实走了。

让身后跟出来的小队长带人继续巡查,岳昭一人牵着马往刚刚栓子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一个小院子,而栓子正蹲在一个破了口的木盆前洗脸,然后拿起斧子机械地挥着手臂劈柴。

岳昭上前敲了敲门,喊了声:“有人在家吗?”

栓子停下来看了岳昭一眼,却没有动作,只是回过头接着劈柴。

岳昭有些奇怪地挑眉,接着高喊了两声,屋里还是没有回应。

栓子也没有理会,无奈岳昭将马栓在门口,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缓缓蹲到栓子面前,岳昭柔声道:“栓子,易老伯在家吗?”

闻言栓子没有回答,只是起身引岳昭进屋,让她坐下,从厨房里给她倒了碗水,就出去接着劈柴了。

小小的一间屋子里虽然破旧杂乱,但也算干净,岳昭还在一个敞开的红木盒子里,看到了一叠图纸,上面画着的像是重阳关的西远关楼。

岳昭眉头紧锁,心中暗道,寻常人家怎么说,也不应该有重阳关的建筑图纸,这个易老伯想要做什么?

走过去拿起盒子里的图纸,岳昭一页一页展开。

发现这图纸里不仅有重阳关的,还有大未几处城楼的图纸,上面不仅画出了样式造型,还计算出了所需的用料,甚至精确到了几块砖,几块木头。

半响,岳昭觉得画这图纸的人不像是细作,倒更像是个厉害的建筑行家。

“你是谁?你在做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岳昭猛地回头,瞧见门口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丈,瘦瘦高高,双目有神,年纪很大但精神不错。

“易老伯?”被抓包的岳昭没有一点心虚,反而冷静问道。

“正是,你是哪家的小女郎,找来此处有什么事?”

易老伯放下身后背来的柴,走到栓子跟前摸了摸他的小脸,又从厨房的水缸里,舀出一瓢水咕咚咕咚喝着。

拿起红木盒子里的那叠图纸,岳昭笑了笑:“易老伯,这些都是你设计的?”

“谈不上都是,除了重阳关的图纸,其他都或多或少参与过。”易老伯抹了抹嘴,蹲下朝栓子笑笑,“阿爷今天回来晚了,饿了吧,阿爷去做饭。”

说罢,准备进厨房做饭。

站起身时,对站着的岳昭缓缓道:“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小女郎不必再问了,天色将晚,喝完水,赶紧家去吧。”

易老伯越是如此,岳昭就越是好奇。

明明是个能工巧匠,为什么会出现在定安?

作者有话说:

岳毅:阿父的小棉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