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大家把尽心尽力比赛的班治给忘了,但见他回来,也不客气,当下就把他马后的一只獐子取了过来。
王兆一边把手里的獐子递给正在处理猎物的青峰,一边揽着班治的肩膀,把他带到桌子边坐下。
“别生气呀,你这不是正赶上了,来来来,先吃点儿。”
说着,还把郭明济面前的一盘子肉端到了班治跟前,又拿了个干净的海碗倒满酒,放在他手边。
郭明济早就被这几人给灌得迷迷糊糊,听见动静,想撑起身子看看,但一抬头就头晕眼花,甩了甩头,又无力地倒在了桌子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喝……喝不了了……喝……”
班治:“……”
他就是多打了几只獐子回来晚了,这到底错过了什么?
怎么带他来的郭弟就喝成这样了?!
“沈岐!小易凯!张腾!”王兆挥手,示意三人过来,指着他们对班治道,“这都是我兄弟,今天他们当值,下值了才有空过来,班兄,咱们今天不醉不归!认识就是缘分,不说了,喝!”
话音落,王兆对着过来的三人挤挤眼,抬手就把碗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三人顿时心领神会,沈岐还拉着张腾,对着班治笑道:“这位可是靖平侯,不对,现在该叫靖国公……家的张公子,金吾卫的佥事指挥使,这酒,你得喝吧?”
班治就是再傻也明白过来了,这几个应该都是身份不凡的人物,他今日本是被郭明济拉过来为难王兆的,现在给人撑腰的来了,还好,顶多就是被他们多灌几碗,再说他自己酒量本身就不差。
把嘴里塞的半盘子烤肉囫囵咽了下去,班治端起海碗,站起身对王兆告饶:“我就是跟着郭公子来凑个热闹,能认识各位也是意外之喜,王兆兄弟,今日……对不住了,我说话就是直了些,你别在意。”
不在意不在意,我也就是灌人狠了些。王兆心里嘀咕着,脸上却是一片和善:“怎么会在意?能结交到班兄这样的人,我高兴都来不及呢,不说了,喝!”
岳昭跟楚念她们坐在炉子边,就看见那边已经虚伪地拼起了酒,将手上的肉翻了个面,又刷了一层蜂蜜,炉火高温的炙烤下,一股独属于獐子肉的甜香散发出来。
撒上调料,岳昭把肉片好放在盘子上,按照自己的习惯,又加了一撮辣椒粉,红红的辣椒粉均匀地铺在烤肉上,辣味混合着肉香,让人不禁咽了咽口水。
岳昭找了双干净筷子,偷偷夹了一块,递到了一直坐在她旁边拿着扇子给炉子扇火的花狐狸嘴边,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花狐狸的反应。
萧胥然愣愣望着眼前忽然出现的烤肉,抬眼看到小将军带着笑意的眼神,炉子里摇曳的火光映出他有些泛粉的侧脸,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举动。
这反应有些出乎岳昭的预料,她以为花狐狸最起码也该是拿个盘子把肉接过去,再跟她道个谢什么的,却没想到这人既不接受,也不拒绝,就这么直直看着她……
眼见气氛开始有些尴尬,岳昭干脆硬着头皮把筷子收回来,讪笑道:“这个我辣椒粉放多了。”
好在她刚要收回来手,萧胥然终于有了反应,伸手一把握住了岳昭的手臂。
他眼睛依旧没有离开岳昭的眉眼,一双桃花眼弯了弯,身体慢慢前倾,粉色的唇靠近筷子上那片涂满了辣椒粉的肉片,在岳昭微微瞪大的眼神中,把肉片叼了过来……
啊这……岳昭心道,花,花狐狸怎,怎么不太对劲。
两个人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思来想去的岳昭还是决定先把手边的这盘子烤肉送到楚念那边,王兆那边进入了拼酒的白热化阶段,而女眷这边也不落俗套,几个风格各异的姑娘一人面前也是满满一海碗,周曼语想换成酒杯的提议,被方洛无情地压了下来。
贾乐乐是下午跟着张腾一块儿来的,这会儿也不顾什么世子妃的端庄大方了,伸手把袖子往上捋了捋,率先和几位妹妹碰了一下:“这一碗,是给你们接风的,你们可算是都平安回来了。”
她牵挂的人本就不多,这一回还差不多都去了战场,这些日子她是提心吊胆又不能表现出来,在外交际不能丢了脸面,在内执掌中馈更不能慌了神,只好天天往城外的佛寺跑,整个京城周边大大小小的佛寺,不论灵不灵验她都去拜了,什么都不求,就求这几个人能活着回来,这会儿看她们一个个不仅活蹦乱跳,还没缺胳膊少腿,贾乐乐就真心觉得自己没白跑。
楚念几人回来后才知道,乐乐姐姐为了她们到处求神拜佛的事情,说不感动也是假的,都跟着她举起海碗,喝干了碗里的杜康酒。
恰好这时岳昭端着盘子过来,看她们喝得开心,视线就落在了那坛杜康酒上。
她也好久,好久没喝过了,没办法,楚念她们看得太紧,一直都找不到机会。
贾乐乐早在岳昭烤肉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与萧胥然之间的举动,扫了眼还在往这边看的安阳王,又脸上还带着热意的岳昭,漂亮的杏眼闪过一丝狡黠,把岳昭拉到身边,借着那一点酒意笑道。
“你这个小混蛋,知不知道你上了战场,我有多担心你!”
“知道知道,乐乐姐姐对我们最好了。”
“那,那你,喝一口,剩下的我干了。”
方洛当即就想站起来把人劝住,别人不知道,她们还不知道岳昭喝了酒是什么德行,虽然现在她酒品好了不少,但也没好到哪里去,更何况,那还坐着个之前被调戏过的安阳王。
两人一个想灌一个想拉,楚念帮谁都不好,只能端坐着不管,谁知这边还没争执出结果,一道清冽的男声就响在彼此的耳边。
“我来帮她喝吧。”
转过头,贾乐乐就见到已经走了过来的萧胥然,她挑挑眉,杏眼一转,悠悠道:“那也成,不过,你来……就不是一口了。”
说罢,寻了个新的大海碗斟了满满一碗放在萧胥然面前。
跟脸差不多大的海碗里**出一点酒水,映出贾乐乐明艳的脸庞,下一秒,萧胥然就听见她意有所指道:“我们昭昭啊,现在虽然得胜归来,但以后,可还会上阵杀敌的,但就凭她现在的名声,这京城也没什么人家敢娶,别说她,就是念念也一样,岳府里老祖母都要愁死了,她们还都不着急。”
人精似的萧胥然哪能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闻言,只道:“您说得,我都明白了。”
比起嘴上说得天花乱坠,萧胥然更偏向用行动说话,他知道她们都在担心什么,但这些话,他更想说给小将军听。
岳昭本还挺高兴,今天能捞到一口杜康,这可是她特意挑来的十年杜康酒,外面拿着钱都买不到的好酒啊,结果花狐狸这么一说,她现在是一口都捞不到,只能干看着花狐狸仰头把一碗十年杜康喝完了。
这……行吧,今儿是一口都喝不到了。
这还是众人回来后第一次聚在一起痛饮,班治酒量还真是不错,跟着王兆他们喝到了月上中天,女眷这边早就散了,被丫鬟们一个个送回了厢房,唯独一滴没沾还从头到尾都在烤肉的岳昭神智清醒,吃了个肚圆。
青和喊上人把躺在桌子上的这些都扶回去,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下人,带着青峰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转眼间,整个院子只剩下了岳昭和萧胥然。
见天色有些晚了,岳昭也拿着布巾擦了擦手,准备离开,可刚转身,手臂就又被人拉住了。
萧胥然喝完那一碗酒,现在酒意上来,整个人只觉得无比清醒,五月的夜风还带着些微寒意,他并没有感到寒冷,反而浑身都冒着热意,他本没想着做什么,只是想跟小将军多待一会儿,可不知怎的,还没等他想好说辞,手就已经把人拉住了。
看到小将军黑白分明的眸子,他脱口而出:“小将军,你还记得那年你喝醉后做了什么吗?”
完了。
萧胥然身上的酒意又褪去几分,想到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就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提什么不好,非要提岳昭的酒品。
岳昭也被他这句话弄得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如果论起岳昭这辈子的尴尬瞬间,萧胥然提起的场面足以位列前茅,同理,她认为在萧胥然这边,应该也是一样的,毕竟谁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调戏当今陛下的皇叔。
“这……你说我,记不记得呢?”
仿佛没有听到这话,萧胥然轻笑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了那枚珍藏着荷包。
天青色的荷包颜色不再如当初那般鲜艳,一看就是被人拿在手里摩挲了许久,边角还带着几根断了的线脚,即便如此,主人也没想过换掉。
岳昭看着花狐狸小心翼翼地打开荷包,从里面倒出了一朵红色的小花,她隐约猜到了什么,但还是决定安静听着。
“这朵花,我让人制成了干花,又泡了特制的香料保它不腐,而后,它就被我藏在了这个荷包里,一直贴身带着。”
一弯新月高高挂在天上,月色盖住了群星闪烁的光芒,但这一刻,岳昭好像从萧胥然那双桃花眼中看到了漫天星光。
萧胥然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小将军,那视线中带着他都未曾察觉的炽热,坦**,还夹杂了些许期待与忐忑。
“小将军,我心悦你。”
“你看……你我都到了年岁,我还比你大上许多,若是你不嫌弃,也心悦我好不好?”
这句话说出口,萧胥然的心就控制不住狂跳起来,他微微闭了闭眼,却不肯收回手里的红花,他捧着那朵花,就像捧着自己的心。
他站在那里,如同跪在衙门大堂之上,等待大人赦免的囚徒。
作者有话说:
萧胥然:不用说了,我知道我比小将军大六岁,也算个老男人了。
岳昭:这老铁……挺客气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