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熙熙攘攘的重阳关城门像往常一样大开着,守着城门的兵卒百无聊赖地检查一个个进城的人,核对完身份凭据,对关外的人都一一造册登录他们的姓名和身份,再把人放进去。
不一会儿,另一班的守城兵过来替换了岗位,见不是熟人,站在城门下的小队长还好奇道:“平常不是龚四儿他们来跟我们换岗吗?你们是哪队的?”
许时穿着守城兵卒的衣服,咧开嘴笑了笑,指了指身后,随口道:“嗨,我们原本是守南门的,这不是过年换岗了,两边儿轮岗的人换了一圈儿,你说的龚四儿轮到南门换岗了,上面刚下的令,你回去就知道了,等到明天啊,你们就也该换到南门去了。”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小队长皱着眉,又仔细看了看许时递过来的令牌,确认无误后,有些迟疑地将令牌还了回去。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回去问问你们上官就知道了。”
不仅没生气,反而觉得小队长很警觉的许时笑眯眯说着,拍了拍小队长的肩膀,多说了一句:“都这个时辰了,你再拖延,今天食堂里的羊肉可就要没了。”
重阳关设立公家食堂还是岳昭从肃州城回来以后改革的,找来的厨子都是有些手艺的老人,不仅饭菜好吃,价格还实惠,广受大伙好评。不止守城兵卒,就是文书主薄他们,只要交了钱,就能凭条子过去吃饭,唯一不好的就是得赶时间,好菜可都是定量的,先到先得。
别的不说,能知道食堂菜色的,那肯定不会是外人,小队长放下疑心,转身对身后的人挥挥手道:“快点儿!今儿有羊肉,肯定是言老头的手艺,咱们赶紧去!”
说完,还对着许时抱拳笑道:“行,那我们可就撤了。”
目送着这群年轻人健步如飞地奔向食堂,许时嘴角的笑就怎么都压不住:“……年轻啊。”
别说,今儿那羊肉确实好吃,不仅没有什么膻味,而且炖得软烂入味,肥而不腻,比他们肃州城的食堂好吃多了。
跟在许时身后的小兵有些羡慕地望着离开的人,对着许时小声嘀咕道:“参将,咱们回去也跟大人说说,找个好厨子吧。”
没办法,他们虽然也有食堂,但饭菜就是平常能吃饱的水平,还不能说做得不好,不然第二天准能更难吃。
许时瞥了眼小兵,伸手盖了他一兜帽,没好气道:“吃吃吃,就知道吃,赶紧站岗,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了?”
他也知道他们那公家的饭堂不好吃,跟大人提了好几次了都没换,最后才知道那饭堂厨子是大人小妾的哥哥,他能怎么办?
一番插科打诨,许时就瞧见了来对暗号的察合商人。
柳修文传过去的消息他们都清楚,对方会打扮成察合商人的模样,与守门的小队长对个暗号,若是能对上,他们守城门的人,就开着大门,带人撤退,若是对不上,就是计划有变,察合那边就会马上退走。
来人有着很标准的察合长相,高大的身材,一头散乱编著小辫的头发,脸上皱纹很重,右耳后到下巴那里还有一道深刻的陈旧伤疤。
从他的走路步伐和坚毅的目光中,许时就看得出来,这绝不是个商人。
果不其然,那人走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轻轻颔首,指了指手里拿着的身份凭证,用熟练的未国话道:“大人,你看我这凭证,今天能过去吗?”
许时一眼望去,看着他手里有着明显造假痕迹的身份凭证,挑了挑眉毛,按照预演好的台词道:“今天一切顺利,当然可以过去。”
说完,再不管这人身后还在排队进城的人,对着站岗的人招招手:“收队!”
城门的百姓见守城兵卒飞快跑开,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有人带头走了进去,也没人阻拦,便一窝蜂地朝着城内跑,生怕走晚落在别人后面,不一会儿,城门口等着的人全都不见了,只剩下那队察合商人没有跟着进城。
收起身份凭证的科格金漠视着这一切,拿出怀里的响箭对着天空,点燃了下面引线。
啾——啪!
尖利的声音响起,科格金掀开马车上掩盖的布料,从下面抽出了武器,跟在他身后的人也有样学样,不再掩饰身份,从车底抽出弯刀,搬开了城门下的栅栏路障,等待着大军的到来。
不一会儿,大地开始震颤,地面碎石不停翻滚,马蹄声由远方传来,沉闷的声音让人生出发自内心的恐惧。
重阳关内的百姓自然知道这些都代表着什么,尽管心中恐惧诧异,但还是本能地跑回家,或是就近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
街道上,跑得慢的孩童被爷爷一把抱起,顾不上想哭又不敢哭出声的孩子,干瘦慌张的老头左右打量着能躲避的地方,忽然,一家客栈的门板打开一条缝,跑堂的小二朝着老头小声又急促地喊着:“老头!掌柜的让我喊你们进来,进来吧,赶紧进来!”
来不及道谢,仓惶的老者赶紧从门缝挤了进去,怀里的小孩儿这个时候才敢带着哭腔小声问:“阿爷,大街上的人为什么要跑?”
老头摸了摸小孩的毛茸茸的头发,安慰道:“小毛别怕,阿爷在呢,外头这是蛮子打进来了,不怕,阿爷护着你。”
话音刚落,余光就瞥到了小二手里拿着的菜刀,老头连忙拉着孙子退了一步。
“哎,我们不是坏人,这不是,蛮子打进来了吗……”小二顺着老头的视线,讪笑着将手里菜刀往后藏了藏。
这也是掌柜的让他们拿着壮胆的,他们真不是黑店。
老头嘿了一声,将孙子往身后拨了拨,挺起精瘦的胸膛,言语中带着些豪气:“瞧不起谁呢,我是怕你吓到小毛,孩子小不好见这个。藏什么,我年轻的时候,又不是没杀过蛮子,还有什么能用的,分我一个,看我给你们打打样!”
听到这话,旁边的掌柜赶紧走过来,递出一把小臂长的砍骨刀,笑眯了眼:“原来老爷子是个有本事的,那这个就给您用吧,这东西在您手里比在我手里有用,若是怕惊着小孩儿,可以让他去后院的柴房躲着。”
老头接过那把砍骨刀,把抱着自己大腿不松手小孙儿往掌柜那边推了推,正色道:“那就托您照顾了。”
重阳关外,阿狮兰带着身后的兵马没做任何停留,直直冲进了关内,然而进了城内,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他眼中杀意更盛。
巡城的兵卒最先发现了察合大军的到来,禀告给上官后,便跟着其他人走到了外城上,躲进角楼,拿起弓箭,屏息观察着外面的形势。
阿狮兰抬头看着高高的城墙,心中刚有些生疑,就被一阵喊杀声打断了思绪。
得知察合大军已经进来,康图按照定好的计划带着人从另一边跑了出来,拦在阿狮兰等人前面。
他面上装着惊恐不已还强作镇定的样子,举起刀指着阿狮兰大喊:“为什么?!城门怎么开了!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阿狮兰你别忘了!察合已经与未国结盟,你今日是要做什么!”
闻言,阿狮兰缓缓笑了,茶褐色的眸子闪着光,犹如危险的野兽,“做什么?哈哈,当然是来杀你们的。”
“你!你们——”康图面上显出三分无措三分惊恐三分不可置信,带着一分的心虚用更大的声音吼道:“阿狮兰!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阿狮兰像是听见笑话一般大笑着,拔出腰间弯刀指向前方:“多说无益,勇士们!杀——”
察合的骑兵快速向前冲锋,康图表现出有些想退又有些不甘的样子,随即又带着人迎了上去。
他们这一队的任务就是要打消阿狮兰的疑心,不能在敌人还未深入前让他们察觉撤兵,而以重阳关守军的性格,看到察合大军深入重阳关,无论身边的兵力有多少,第一反应都绝不是想要退缩,他身后的玄甲军都知道此次的危险,他们也都是自愿跟过来的。
其中有人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有人年迈体衰,想要在死之前多砍死几个蛮子,也有人是满身野心,冲着军功来的,但无论怎样,这一刻,没有人退缩,没有人绝望,他们或是手持长矛,或是握紧长刀,紧紧盯着冲过来的蛮子,跟着同袍们发出一样的嘶吼,而后一往无前地冲了上去!
康图冲在了最前面,刀锋直奔阿狮兰而去!
与此同时,重阳关的西北角,早已听到响箭声音的图纳已经带着人与哲布汇合,他们拿着武器走出了躲藏的房屋,围在了将军府外。
昏暗的夕阳挂在天边,刀尖上闪烁着金色的寒芒,所有人盯着朱红大门上“将军府”三个字,咬紧了牙关。
哲布与图纳对视一眼,而后图纳上前叩响了门。
“谁啊?”守门的门房缓缓打开了大门,还未看清来人的脸,便觉得胸前一痛!
低头看去,长刀插i在自己胸膛,红色的鲜血正顺着刀刃滑出来,滴落在地上。
“呵啊——”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提醒府中的人,但下一秒,便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拔出长刀的力道带到一边,眼前景象逐渐变得模糊,浑身的力气也像是被抽了出来。
蛮子!
甩干净刀刃上的鲜血,图纳踏过门房的尸体,带着人冲了进去,一路上遇见的下人他们一个都没有放过。
血液喷涌在脸上,图纳眼中更加嗜血享受。
作者有话说:
萧胥然:我心上人在外面偷别人家,而我居然被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