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誓师大会结束不久, 浅音的数学竞赛集训也进入尾声。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自己复习和等待考试。
今天晚自习就是最后一节集训课。
老师主要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和考试前的例行步骤—押题。
押不中正常，要是能押中, 那可就赚大了。
这种竞赛里面, 要是多对一道题目，可能就是拿奖和不拿奖的区别。
再加上曾经还真有老师押中过, 所以渝中的老师对于押题总是有股格外的热情。
浅音听得很认真，担心自己错过细节, 她随身带了一支录音笔, 回去后可以就这节课反复听，万一有遗漏的精华呢。
最后一节课，老师也没有备课, 基本都是想到哪里讲哪里, 想到什么提醒什么, 笔速跟不上语速，哪怕速写也很吃力。
有同学忍不住抱怨：“老师，您慢点, 我都来不及写。”
老师两手叉腰：“不用全记, 你们跟着我一起回忆, 捡不会的记下来回去着重复习。”
“当然——”老师双眼一瞪，“要是听到今天一个知识点都不会的, 趁早放弃考试, 别在这浪费时间。”
“同学们接下来不要打乱我的思路, 说不定现在我说的哪句话未来就会出现在你的试卷上，给我集中注意力, 不要开小差！”
“最后一节课了, 最后一排还在打瞌睡的同学有点过分吧, 给我站起来听！坚持一下！”
浅音跟着大家的视线回头看，竟然是许愿跟陈澈。
陈澈怎么在这里呀？
小姑娘望过来，陈澈懒懒朝她笑了下。
随后撑开桌子站起身。
这间教室是临时用来集训的，桌椅质量并不怎么好，推拉时嘎吱作响。
班级半数目光望过来。
陈澈眉心轻轻蹙了下，倒是没反抗。
他开口：“抱歉啊老师，我不是这节课的学生，慕名而来听您的课，结果太深奥了，一不小心打了个瞌睡。”
“我现在离开，不打扰您上课了，您继续。”
说完，陈澈看着浅音勾了下唇，大剌剌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许愿轻笑了声，右手拢在唇边默默打了个哈欠。
陈澈是假困，他是真困。
给人当家教这事，这辈子也没第二次了。
尤其还是个不好说话的大小姐，真难伺候。
哎。
许愿的小动作正好被浅音捕捉眼底，有点疑惑，许愿看着就像个认真上下课的好学生啊。
他竟然也会上课打瞌睡吗？
没等她想出答案，口袋里手机嗡嗡。
教室里这么安静，浅音下意识有点心虚。
偷偷看了老师一眼，她才敢摸出来看。
陈澈先是发了个“哼”的小人，两手叉腰。
然后一字一句：“小同学，说好只喜欢我的，你盯许愿看多久了？”
什么嘛。
陈澈这个人怎么这么小气。
浅音嘴角弯起来。
脑中蓦地出现一个小人版的陈澈，站在她的课桌上两手叉腰，委屈巴巴威胁她：“你再看他，我就不跟你天下第一好了！”
好像……还是挺可爱的。
不过，她可不敢告诉陈澈，要是让他知道他的形象在她心中变成这个样子……
后果不敢想。
浅音在桌底偷偷回：“好。”
是个小猫猫举着个小牌子的表情包，上面正好是个“好”字。
陈澈先是愣了下，小姑娘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随即又觉得这只小布偶怪可爱的，眼睛又大又圆，看着无辜得不行，就好像小姑娘看着他似的。
还想再逗她几句的心思突然就歇了。
逗了又看不到，还真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她那害羞样。
陈澈在那个表情包上面长按，点击“添加”。
然后说正事：“本来准备陪你上最后一节课的，哪知道’出师未捷身先死‘，哎。”
浅音忍不住弯唇：“你好好说话，不要侮辱了诸葛亮。”
陈澈都气笑了。
小姑娘接着回：“杜甫要是他的诗句被这么胡乱使用，也会从棺材板里跳出来的。”
陈澈咬牙：“仗着我在外面，收拾不了你是吧？”
浅音：“略。”
陈澈：“老师在看你。”
眼见着小姑娘“唰”一下扔了手机，两手交叠坐直，好像刚刚偷偷玩手机的是另一个人似的。
陈澈忍不住顶了下腮。
靠。
真是喜欢死了。
浅音见老师根本没往她这看一眼，她立马就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忿忿点开聊天框：“陈澈，你这个大骗子！”
陈澈：“后面还有半句，’逗你的‘，我都没来得及说，谁让你这么心急了。”
浅音：“……”好气哦。
陈澈确实有正事，“我现在去医院拿一下老爷子的复诊报告书，过会儿来接你放学。”
气归气，浅音还是很喜欢陈外公的，老爷子精气神很好，浅音莫名觉得他很亲切，巴不得他能活到一百岁。
她回：“你去吧，我可以自己回家。”
陈澈：“小朋友真乖，但我还是要赶回来接你。”
要是她在旁边，真想揉揉她软软的发顶，一直软到人的心上去。
陈澈大踏步走出校门，想了想坐在车里还是忍不住问：“音音，你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吗？”
浅音：“？”
陈澈：“不然怎么干什么都这么可爱。”
什么嘛。
一点都不正经。
教室里明明温度正好，浅音耳尖却悄悄泛红。
-
集训结束，浅音收好录音笔放进书包。
去医院拿复诊报告并不是拿了就走，有时候还要跟医生沟通后续的病情，浅音不想陈澈因为她赶时间，想了想拿出手机。
“我先自己回家啦，陈外公比较重要，不用急着赶回来。”
发完等了一会儿，陈澈果然没有回。
可能还在跟医生沟通吧。
集训比晚自习还要晚半个小时结束，所以等浅音出来的时候，校园里除了路灯的灯光外，就是稀稀落落集训班的几个人。
许多人都是住宿，浅音跟她们并不同路。
再说也不认识，浅音也不好意思说要跟她们一起走。
渝中其实很大，从教室走到校门口起码要十分钟。
司机进不来，都是在外面等。
之前都是跟陈澈一起走，浅音从来不知道原来渝中的路晚上并不亮，甚至有点昏暗。
她胆子小，昏暗处看不清的地方总觉得有影子在动。
“喵”得一声，花丛中窜出一只黑猫。
浅音吓得惊叫，手机差点掉下来。
集训选的那栋教学楼本来除了她们就没有别人使用，此刻再回头看过去，总觉得有股莫名的诡异。
浅音忽然走不动路了，她有点想哭。
摸出手机，她给陈澈直接发了条语音。
“陈澈，你在哪呀，我有点害怕……”
“美女？”浅音还没说完，对面忽然走来几个男生。
他们穿着对面职高的校服，肯定是趁着放学混进来的。
浅音嗓音发颤，带了哭腔：“你们让开！”
“哟，这不是高三演讲的那个女生吗？”
“屹哥，就是她。那个视频我晚上起码看了几百遍，错不了。”
“啧，还以为今儿找不到呢，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对面的男生明显是以那个“屹哥”为中心，浅音有点害怕，她已经意识到那个视频可能被人传到职高去了，他们今晚本来就是来找她的。
浅音：“你、你们想干什么？”
屹哥没动，旁边的小弟们开始大笑。
“小姑娘，你别怕啊，我们屹哥就是看上你了，想跟你交个朋友。”
“渝城王家你知道的吧，跟了我们屹哥，好处少不了你的。”
浅音：“我、我不缺钱，请你们让开。”
“哟，还是贞洁烈女啊。”
“多少女人开始都这么说，后面还不是比谁都骚？”
“哈哈哈，屹哥上啊，人家不相信你的魅力呢。”
浅音贴住墙根，腿肚打颤，虽然没有真的经历过，但她并非不谙世事，电视剧里很多这样的场景，接下来最差的情况是什么，她心底里多少知道一点。
她用牙齿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一直到血腥气弥漫才停下来。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定。
陈澈听到她的语音会过来，外面的司机迟迟等不到人也会进来找她。
她只要尽可能往后拖时间，总能有希望的。
浅音掌心紧紧抠住手掌心：“屹哥、是谁？”
“啧。”有个校服系在腰间的男生往前走了一步，他歪了歪脖颈评价浅音，“你比视频里还要好看，声音也比视频里听着还要酥，听得小爷我骨头都要酥掉了。”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语气轻佻：“这样吧，你再叫我一声，骚一点，我就跟我现在女朋友分手，换你来当，怎么样？”
浅音拼命摇头往后躲，“我——”
汽车的轰鸣声突然在耳膜边炸开，昏暗的校园角落霎时间亮如白昼。
车门踹开，陈澈隐在车灯背后的阴影里，宛如煞神，脸色阴沉得能滴水。
职高一行人愣住了，看着陈澈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才有声音炸出来：“我他妈，陈澈？不是说他从良了吗？”
“这他妈怎么回事？他也看上这女的了？”
“操！摊上事儿了！”
“我他妈就不该来！”
陈澈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居高临下，“一个都别跑。”
刚刚身边没有人，浅音还能强迫自己不要慌，不要哭。
现在看到陈澈，他熟悉的保护的姿态，她突然鼻子发酸，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下一秒，身上罩上外套，是熟悉的木质香味。
浅音瞬间安心好多。
陈澈来了，就没事了。
她扑进陈澈怀里，紧紧抱住他，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有多么依赖陈澈。
少年嗓音磁沉，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后怕，他一下又一下顺着她的发顶。
“音音别怕啊，我在这呢。”
“都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天知道陈澈听到语音最后那轻佻的“美女”两个字心里有多害怕。
小姑娘刚刚给他发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快要到学校，本来准备下车再回。
结果小姑娘又发了语音，他本来还想笑着问她，是不是离不开他了。
结果却听到陌生人的声音……
陈澈从来没有那么慌过，他一脚油门踩到底，校门口早就没人，他直接轰进了学校。
生怕晚一秒……小姑娘……
陈澈都不敢想，要是今天他真的没有来接她，小姑娘一个人要经历什么，又要承受什么。
他一点都不敢想。
这样的时刻，他当宝贝一样宠着的小姑娘是怎么一个人熬到现在的。
小姑娘撇个嘴，他就想把命都给她。
可她现在在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陈澈却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只好用他最轻柔的力度轻拍她的背，他只能抱紧她，告诉她，他来了，再也不用害怕了。
不知过了多久，职高那群人早就站得腿肚发抖，有个胆大的小声套近乎：“澈哥，其实这都是误会，我们屹哥是认错人了，要不，咱们先走？不打扰您跟嫂子？”
陈澈掀眼，语气森然：“我让你走了吗？”
只一眼，那人心头一懔，暗暗叫苦。
陈澈没事学人家好学生谈什么地下恋啊，他们要是提前知道这是人家女朋友，他们也不敢动啊。
真是倒霉催的。
许是时间长了，浅音缓过来了。
又许是那声“嫂子”让她有点害羞，浅音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没事了，我们走吧。”
“乖，我们过会再走。”
“先在车里等我，好不好？”
陈澈准备关上门，被浅音抵住：“陈澈，你不要打架，我、我会担心。”
“好。”他揉了下她的头，把门关上。
关上门的刹那，陈澈眼中柔情尽收，取而代之的，是想要将他们除之而后快的凶狠。
王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就是个吃软怕硬的，真遇上陈澈这种打起架来不要命的，他根本不敢惹。
王屹牙关打颤，“澈、澈哥，有话好说，误会、都是误会。”
陈澈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手背青筋凸起，眼神似有似无瞟了眼墙角堆着的废弃红砖，但碍于小姑娘刚刚的嘱咐，他站在原地没有动手。
王屹看了眼陈澈瞄着的方向，吓得下身都凉了。
他说得磕磕绊绊：“我、我就是看了演讲视频，想、想、想认识一下她，谁、知、知道是您的人，我、我……”
陈澈捡了块砖头，随手在手上颠了颠。
见王屹回话，冷眼睨他：“哦？”
“对对对。”王屹都吓疯了，那一砖头下去他他妈半条命都得折上面。
“您回来得刚、刚刚好，我才跟她刚说几句话，没、没别的了，真、真的。”
陈澈：“是吗？”
话音刚落，王屹只感觉眼前一花，然后钻心的疼痛从脚上传了过来。
他诡异地有点欣慰，陈澈这次手下留情了，不然这砖头肯定砸在他的脑袋上。
下一秒，他脸上一痛。
整个人撞到墙边，然后滑落在地。
嘴里牙关感觉都松动了几颗。
底下的小弟想帮忙，却没有一个人敢冲上来。
陈澈踩住他的手，歪了下脖颈的工夫脚下使劲，王屹忍不住哀嚎。
陈澈欣赏了几秒他的痛苦神态松开：“要不是怕她担心，你今天竖着进来，抬着出去。”
陈澈又睨了眼底下那群人。
王屹的小弟恨不得给陈澈跪下了。
陈澈打架向来不要命，谁见着他都发怵，连职高都没人敢跟他作对。
见他这么看过来，胆子小的直接给他“扑通”一声跪下了。
车门处传来响动。
小姑娘估计担心了。
陈澈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滚。”
“再敢动她一下，老子弄死你们。”
他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眼里只有他的小姑娘。
陈澈打开车门，小姑娘正紧张看他，仔仔细细看了眼他的脸，又抓过手来看，然后甚至想翻开衣服看身上。
陈澈心里柔软地不像话，忍不住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别摸了，我没伤，那群孬种不敢跟我打。”
浅音不听，还想再确认一下。
陈澈附身压过来，“乖一点，今天不舍得占你便宜，但你要是主动招惹我，我真怕我忍不住……”
车内气息逼仄，陈澈的气息涌入鼻腔。
浅音脸蓦地通红，推开他坐得笔直。
小姑娘秋后算账：“说了让你不要打架，你又不听我的。”
陈澈“嗤”了声：“那群杂种嘴脏，不给点教训不长记性。”
浅音：“你这个人，一点都不听话。”
陈澈：“那我打自己几下给你出出气？不舍得你打，你手疼我更心疼。”
陈澈说着就要动手，被小姑娘拦下来。
陈澈闷闷笑了声，“怎么，舍不得？”
浅音歪头不理他。
陈澈抱了她一下，去驾驶座开车。
陈澈：“跟司机说一下，今天我送你回去。”
浅音：“哦。”
陈澈：“还怕不怕？”
浅音：“不怕，你来了我就不怕了。”
陈澈：“这么信任我啊？”
浅音：“嗯。”
小姑娘现在乖得不像话，问什么说什么，一点都不扭扭捏捏。
陈澈轻轻叹了口气，终究是被吓着了。
陈澈点开音响，舒缓的音乐在车内弥漫。
“刚有一阵微风吹过来，觉得好凉快，
树枝刚好被吹了一下，沙沙的对白，
躺在树下 给你解答
天上的星星哪颗最像
最亮”
男声温柔，低声吟唱。
陈澈听了会，跟着一起哼唱。
浅音没有听过陈澈唱歌，没想到，他磁沉的嗓音唱这样温柔的歌也很好听。
方才直到现在一直砰砰跳的心，渐渐平缓。
她的情绪好像现在是真的被安抚下来。
一曲结束，她轻声问：“这是什么歌呀？”
陈澈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右手食指随意敲了几下方向盘。
浅音突然有点耳热。
“我看着你的时候。”
陈澈低低回应她。
只看你一眼，为你摘星也情愿。
只要是你，做什么都情愿。
作者有话说：
注1:“可爱多”那个梗来自网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