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知府是闫宁的顶头上司,洪灾这件事发生以后,他急需一个包揽所有罪名的替罪羊,闫宁便是最好的人选。
他对治水事务极为重视,几乎主管了这件事,又贪污受贿了无数钱财,可以作为判定其死刑的工具,彻底封上他的嘴。
谁知道,天不亡他,让他正好遇上了大赦天下,得以苟活。
在坐牢期间,卫乘风为了保住闫宁的命,出了不少的力,他是陇县一户世家中的二子,因为不需要继承家业,故而整日里游山玩水,后来偶然发现自己对地貌研究很感兴趣,便一头扎了进去。
和闫宁因治水成了知己后,为他的计划出了不少力。
他这次这么急着来找他,就是因为陇县多年前的那次河道泄洪埋下了隐患,洪灾发生的频率急剧缩减,第二次洪灾很快就要来了。
他想和闫宁商量治水之事,但又不好开口。
毕竟闫宁因为此事遭遇了人生中重大的挫折,他怕闫宁从此改了心性,不愿再理会俗世上的纷扰。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闫宁一下就看出了卫乘风欲言又止的表情,直接问道。
“没错,虽然你一出狱就和你说这件事,实在不好,但时间太紧急了,我不得不说。”卫乘风狠了狠心,直言道:“皇上下江南命人改道挖渠,将滨阳大河的下游支线走势大改,下一次洪水估计不远了。”
闫宁抬头瞧着卫乘风,“我还是县令的时候,想要治个水都难如登天,更何况现在成了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同我说这事,有何意义呢?”
卫乘风却激动地说:“但现在江河改道,治水的难度已经比之前小了很多,只要上面的人能注意到这件事,稍加调整,就可以避免如上次那般的灾难发生!”
闫宁摇了摇头,“你说得轻巧,可谈何容易!”
卫乘风早就想到闫宁会这么说,之所以坚持提一嘴,是因为不甘心,心中仍然抱有一丝希望。
他要赌一赌,从前这个心怀赤子之心的人,心中是否已经凉了热血。
或许,那个经历了一番人生沉浮的闫宁会自此不问世事,但现在的闫宁不会,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的。
所以他同卫乘风说:“你让我想一想吧,或许会有办法也不一定。”
“真的!”
卫乘风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的心立刻死灰复燃,激动地拍了拍闫宁的肩,“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置一县百姓不管的!”
想当年,卫乘风还是一个吊儿郎当的贵公子,连自己的家族兴衰都不放在心上,更何况百姓的利益。
但自从与身为县令的闫宁真正交心之后,他为闫宁的一颗诚心所感,变了很多。
一句话叫什么来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闫宁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他这到底算是近朱,还是近墨。
而此时的闫宁要解决这一次的水患,却不是为了一县的百姓,而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多少失了点纯粹。
可纯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要想让一县的百姓原谅他,他就要造势,造最大的势。
能有多大就要造多大。
而这个世界里,最难造势的是谁?
皇上!
没错,那个大赦天下的皇上,那个南下江都的皇上!
既然,上次生死之际,他阴差阳错帮了闫宁一把,不如好人做到底,再帮他一把。
这次,闫宁愿意把命还给他!
。。。。。。
子午大街是一条新街,为了皇帝南下江都近几年才完工的。
这一天,陇县所有的百姓都聚到了这条街上,只为了在下跪叩拜前能一睹天子的风采。
好给子孙后代吹一吹,自己也曾是见过天子真颜的人。
秋天的风吹在人的脸上,很是凉快,只是闫宁用毡帽破布裹着自己的脸,并不能感受到。
盛大而庄严的天子仪仗在子午大街缓缓前行,街上的店铺、摊子一律清空,浩浩****、绚烂夺目的銮驾周围排布着近千名精锐骑兵,护卫着当今最尊崇之人的安全。
就连平日里懒散的巡街捕快此刻都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怕一个疏漏就被治了罪。
大街的西道口是皇帝特赦与民同乐之所,允许人在两侧叩拜,表达崇敬之意,闫宁也在其中。
距离他被放出来,已经过了整整一年,这一年里,他不断收集自己曾经身为县令时一切贪污和治水的痕迹,将其制成了一本请愿书。
今天是他唯一的一搏,也是他最后的一搏。
在一众百姓纷纷叩拜的时候,闫宁从人群中直接冲了出来,挡在了天子銮驾之前。
“大胆!”
闫宁一出来,护在皇帝前方的骑兵立刻亮出闪着寒光的锋利兵刃,严阵以待。
“来者何人,竟敢冲撞圣驾!”
一个骑着高马,身披盔甲的将军拦在闫宁面前,声音洪亮威严,让人不敢轻怠。
“罪民是陇县前任县令闫宁,近日来此,是要告御状!”
将军长戟一挥,呵斥道:“你可知当街告御状是要犯杀头罪的,你甘愿抵上自己的一条命,也要告这状吗?”
“是!”闫宁跪地重重一叩,“罪民别无所求,甘愿以命相抵!”
周围跪拜着的一干民众窃窃私语起来。
这时候,一个身着宦官式样衣服的人低着头跑到将军面前,与他耳语了一番。
将军点了点头,随后对闫宁说:“陛下怜你,命你前去回话。”
“谢陛下!”
闫宁跪地叩首,立刻起身前往圣驾前,他走动的过程中,依然有无数个尖锐的刀锋向着他,对他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罪民闫宁,叩见陛下!”
銮驾上威严的声音响起,“你要状告何人?”
闫宁跪下,叩地三遍,“罪民要状告的人,正是陛下!”
话音刚落,周围听到的人发出一阵骚乱,皆大惊失色。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告御状这件事已经够大胆了,他要告的竟然是当今天子!
这家伙有几条命可以死?
“大胆庶民!竟敢如此出言不逊,真该千刀万剐!”
亮晃晃的刀顷刻之间就要在闫宁的脖子上落下,却又被打断了。
能打断这刀的,自然唯有皇帝一人。
“等等!让他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