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
冬日犹过的初春还是带着过去那个冬日的冰冷与寒霜，诺大的东溟号便已经不再漂泊与海洋之上，而是停靠在了蓬莱岛上。
不过说是叫做蓬莱岛，这地方和仙人有几毛钱的关系怕是没人知道了。
毕竟从汉朝算到现在，东海被人叫做蓬莱岛的荒岛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聚集于东溟号上的，赫然便是曾经天国朝廷的诸多忠臣良将。
从瓦岗收编过来的沈落雁、秦琼还有程咬金等一系人，魔门包括邪王石之轩和魔女绾绾一系的魔门残党，道门以袁天罡为首的一票道士等等等——
无论他们曾经是否效忠于天国，此刻他们聚集在这里，聚集在徐子陵的面前，无一例外，就是为了对付那个残虐的疯子而来。
或者说，单纯的只是为了在这个已经被癫佬搞坏了的世界好好的活着……他们就必须要靠拢唯一强大且还有理智存在的徐子陵。
看着这些人，听着他们的话语，或是诉苦，或是斥责，或是在劝诫自己。
徐子陵很沉默，他不想说话，因为这嘈杂的地方让他烦躁，也因为他清楚的明白——现在这一切的局面，全都是寇仲有意为之的。
在仙门破碎，磁场力量不再被限制的当下……在挤压力量后也已经踏入到了十七万匹的徐子陵就明白，磁场力量究竟有多么的可怕！
就像现在，这里所有人的心思对他而言就像是完全不设防一般，不需要特意的转动力量，只需要维持基本的转动，他们的心思对自己便毫无遮掩。
大概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觉得极其的烦躁！
因为这些人的说话，就与他们的想法并不统一。而虽然徐子陵就理解这一点，但不代表他会喜欢这样的事情！
可他却因为自己的「道义」，自己的「婆妈」而不得不容忍这些家伙。
口胡——这让他怎能不烦躁了？
也正因如此，徐子陵清楚的知道这些天国的骨干和中原武林硕果仅存的高手能来到这里找自己，纯粹是寇仲刻意为之的。
他妈的！那家伙到底想做些什么了？
徐子陵不用去特别的思考，他似乎马上就明白了自己曾经的兄弟到底是想做些什么。
他想要玩「游戏」。
于他而言，一个只听他话的天国并不能带来多大的乐趣。
而中原之外的其他土地，征服屠杀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弱者，也带不了什么乐趣。
既没有天然的乐趣，那便就自己去找。而徐子陵，就是他给自己选中的对手和乐趣。
他将这些人送来，不出意外恐怕他还会特意分割出一部分天国交给徐子陵……再然后，他便会维持这种「对峙」一段时间，然后……就是战争。
而寇仲就是能从这样的游戏中感受到乐趣，体会到愉快。这样的心情不得不说，让徐子陵赶到无比的愤怒！
可是在单纯的追逐乐趣之余，徐子陵就也能感受到寇仲其他的一点想法……
或许，寇仲就只是希望维持自己与徐子陵最后一些的关系。
纵使徐子陵已不认他做弟，那当做对手，当做敌国不死不休的敌人，便也是不错的。
悲哀，无奈，但徐子陵知道寇仲的算计他便一定会上钩。
他没有选择，他的道义和婆妈，已是限制他所有行动的一切。
“统领，如果您在不出面，中原就会彻底被寇仲杀光屠尽的。”
沈落雁上前一步，看着这个曾经劝降了自己的男人，无比悲哀的说道……
“我知道统领您与那寇仲的兄弟情，但是现在……我们能依靠的就只有你。”
“只要子陵你愿意带领我们去暗杀那寇仲，凭我们的力量，足以拿下他！”单婉晶自信满满的说道
“你们真的理解磁场力量吗？”
徐子陵结束了放空双眼的沉寂，看着面前的单婉晶，用平静的语气道……
“我们知道，那寇仲不是有二十万匹的力量吗。”绾绾妩媚的娇笑道
“我们所有人加起来在加上子陵你一个，难道不足以拿下他吗？”
或许是仙门的破碎让力量的增长，这些原本的武林高手获得了磁场力量的暴增便也让他们的自信格外的洋溢了出来。
只是徐子陵就知道，这不是自信，这是愚蠢，自以为是的愚蠢！
“你们认为磁场力量是可以用加减法来简单衡量的？”徐子陵的语气瞬间变得冰冷了起来，而与此同时，极其恐怖的压力从他的身上迸发而出！
“站在我的面前，你们还能有出手的勇气吗？”
无比的凶悍，起伏与徐子陵身后的杀人鲸虎视眈眈的看着所有人。
十七万匹的磁场力量，便几乎将其实体化……而那恐怖的压力，在场就只有有一个十一万匹力量的石之轩能够抵挡！
方才还说出要暗杀寇仲的绾绾和单婉晶顿时就不说话了，她们娇媚自信的脸色，便已在徐子陵的气势之下变得惨白了起来！
“好了，子陵。”石之轩皱眉道
“我能看出你有心事，有些话你可以说就说吧，如果不想说，没人能逼的了你。”
“等我回到中原，天国自然会有一半属于我。”徐子陵幽幽道
“寇仲他便是希望我留下来和他玩这样的「游戏」，但是你们真的明白吗？那不会是和平，因为等到他认为已够资格做他对手的时候，他立即就会杀来。”
“到时候，中原依旧会生灵涂炭。这件事的结果不会有改变，甚至因为我们的「反抗」，就注定会死更多的人。”
徐子陵的话语便是不作伪的真诚，诚实到让人绝望。单婉晶低下了头，用极低的声音道……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
是啊，寇仲怎会变成这样的人了？曾经的兄弟，如今变几乎变成了一个徐子陵完全不认识的恶魔。
而这一切归根结底，便始终是那天武杀道的关系！
可难道便要将这一切都怪罪到天武杀道，怪罪到传授这些东西给他们的白无界身上吗？
不，这世上谁都有资格指责白无界造出了这个魔鬼，但唯独寇仲和徐子陵，他们没有资格！
漫长的沉默，直至徐子陵幽幽的叹了口气，暂时遣散了所有人，要一个人安静片刻。
也是在所有人离去后不久，这空旷的舱室内，就又多了一人。
“你还是这么婆妈。”白无界淡淡道
“当初传你杀鲸霸拳还真的是对了。”
徐子陵婆妈吗？当然，他现在的行为在白无界看来就是十分的婆妈，十分他妈的不干脆，这种纠结在白无界看来，就是很没必要，很他妈婆妈的体现。
在是否要对抗寇仲这点上，他纠结于是顺应寇仲的意思还是不去顺应……
因为两者一来是坐视天国的人民被寇仲践踏……
二来却也只是在未来将中原百姓继续卷入他们的兄弟之战中而已。
但徐子陵的婆妈其实也没什么错的，因为他说的就对……无论选择如何，他与寇仲之间的「游戏」，就一定会让生灵涂炭，他的这份婆妈，其实才恰恰是一个合格的统领应该有的表现。
甚至有的时候白无界也会如此的「婆妈」，唯一不同的地方只在于他不会与内心纠结，至于会行动上深思熟虑罢了。
因为主导这一切的是更强的寇仲，而更强的他现在就已经完全不在乎那些百姓的生死了。
巨鲨吞噬了他一部分的心，也永远带走了他的一部分情感。
两全其美的办法？当然有，直接杀了寇仲就就是了！
可这世上最简单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往往就是最难的，此刻十七万匹力量的徐子陵远不如他的兄弟……不仅仅是力量，更是精神境界与武学修养上的差距。
徐子陵的精神境界和武学修养曾经是远强于寇仲的……可是在寇仲如今真正的领悟了天武杀道的精髓之后，这一切便不好说了。
“师父。”
看到白无界前来，徐子陵立刻起身相迎，他看着面色淡然的白无界，微微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
“别婆妈了，我只是过来告诉你一件事的。”白无界淡淡道
“我和杨广会在三天之后的正午在长安城的上空决战，你要是有什么人在那里，最好现在就让他滚蛋！”
徐子陵张了张嘴，他很想问白无界为什么要将战场选在城市而不是大海这样的无人区上，可是话到嘴边就也问不出来了。
注定得不到回答的问题有什么问的必要吗？
原因？会去问这个问题的自己，在白无界和寇仲的眼里才是奇怪的东西吧。
“是您告诉寇仲，该如何突破天武杀道的办法吗？”
感觉到嘴中无比苦涩的徐子陵，终还是问出了这个最关心的问题……
“是不是又有什么差别呢？”白无界看着徐子陵笑道
“就算是我告诉寇仲要杀了卫贞贞才能突破自己的上限，你又想怎样做了？”
“有，如果是您的话，那么您就不再是我的师父了！”徐子陵无比认真道
“如果是您说的话，那么您以后就也是我的敌人了！”
“哈哈，你这话说的就让我有种想要撒个谎逗你的想法了。”白无界摸着下巴坏笑道
“不过你便是失望了，不是我告诉他要杀死卫贞贞，而我也不会说这种多余的话。你不是心里就很清楚吗？修炼了天武杀道的他，想要突破究竟要怎样做了？”
杀死至亲至爱之人，舍弃心爱不舍之物，喂养心中巨鲨。是的，徐子陵知道，他当然是一清二楚！
甚至他就明白，当时的寇仲所要面临的选择其实就只有两个——杀死卫贞贞，或者，杀了他。
说来也很可笑，寇仲修炼天武杀道最大的优势竟在于他倾注感情的地方太少又太集中了。
他和徐子陵是相依为命的孤儿，唯一关爱过他们的人就只有卫贞贞……于是，寇仲心中最深情感的，其实就只有两人。
至于白无界，即便是他两的师父，他的作风也注定不会和寇仲有多深的感情。
因为在他学会天武杀道的那一刻起，白无界就明白的告诉了他磁场武神们的宿命。
彼此的厮杀与战斗就是不可避免的，而纵使他们是师徒，或许总有一天，他们就会有生死相向的时刻。
寇仲便是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尊敬白无界，却不会将白无界当做喂养巨鲨的饵料。
对师父的尊敬，也不会超过打败白无界这个他视作最后目标的成就感，有所准备便不会倾注太多的感情……所以白无界或许有作为饵料的资格，但他却不会如此的做。
寇仲不过是最终走上了这条宿命的道路罢了……
在继续维持这心中的羁绊和情感与斩断这些踏上无敌之路的选择中，他选择了后者。
白无界从不会迫他，寇仲不过是自己做出了每一个自己的选择。
而卫贞贞所孕育出的巧合，那就并不在白无界的控制之内。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就是很感兴趣这样的变化。
纵使可惜那个做包子很好吃的小女人的死，白无界却也只会感叹命运的多变。
“卫贞贞的死同时给你和寇仲都改变了命格。”白无界笑道
“你们本来就都是权星降世的衰命，但是卫贞贞的死让你们的命格发生了改变。而现在，就连我都没法用皇极惊世书看穿你们的命运了。”
“师父，命格难道就一定是必然的吗？我们的一切选择和做出的决定，都只是被「注定」好了的？”徐子陵哀伤的低声道
“他妈的！你问我这个有屁用？我连宇宙尽头在哪都不知道，怎会知道这个了？”白无界嗤笑道
“我又不是专修皇极惊世书的神棍！但我就不在乎这些。命运？去他妈的，我做什么决定是我选的，不是什么命格的选择！”
他「玩弄」徐子陵和寇仲这两人，不过是想看看改命格究竟是怎样，是一种逗乐解闷的游戏而已。可对于命运本身，白无界无疑是嗤之以鼻的态度！
或许命运和命格的影响就都存在，但若是命运不可超越，那试图去改变的结果只是自取其辱。如果可以改变，他妈的，那为什么要在意了？
“后悔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事没有之一，笃信命运就是第二蠢的事情……而你这婆妈的东西，就是犯了世界前二蠢的事的第三蠢的玩意儿！”
面对白无界毫不留情的责骂，徐子陵苦涩的笑着，但心情，却又松懈了些许。
白无界说的就没错，面对不可改变的事实去懊悔而婆妈与做出选择的确是在愚蠢不过了。
他和寇仲的因果，就注定了这件事绝不是婆妈就能解决的。
他必须做出表率，他必须拿出态度……与昔日最亲密的兄弟之间的战争，或许就是这般的无可避免了。
“我懂了，师父，我会去阻止他的……哪怕就一定会死很多的人，但这就是我必须要去做的！”
“这未来的世界，或许便容不下我的兄弟了！”
“嘿，这才似样吗。”白无界笑道，他似乎便已经看到了未来时那有趣的兄弟大战了。
只是可惜，他便没办法亲眼看到那样有趣的画面。
毕竟，他也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了。
留给了杨广一个月的时间，同时也是给自己一个月的时间去稳固暴涨回来的力量，而现在，一切都也已即将做好准备。
他妈的，这就将是**一战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