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烛火仍在摇曳着,不断有微风从前门穿过。

夜间的牛羊格外的安静,没有任何的移动和声响,并不知道它们接下来的命运。

随着面前奇怪的女孩陷入沉思,看着她认真的垂眸的面庞,沈清没来由的恐惧。

自己说完以后,她自己也发现了不对劲。

当时她为什么会没来由的突然相信路边见到的老人?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老人家长得慈眉善目吗?沈清可不觉得自己会这么轻易地相信一个路边的老人。

“好了,不想了,”面前的女孩却像是有些想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活过今晚。”

活过今晚?

什么意思?

余清韵见沈清有些摸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这个寨子里的人每天都会把牛羊牲口送来祠堂,明显就是在喂养怪物。”余清韵耐心解释道。

她刚说完,沈清就说:“但是我昨晚并没有遇见怪物。”

余清韵否定她的话:“不,你昨晚遇见了。”

她昨晚绝对在那群人里遇见了怪物,只是没有触发杀机,躲过一劫,至于更深层次的其他原因,余清韵也不知道了。

余清韵看着周围这些皮鼓,越看心里越不舒服,找到靠近门口的一根柱子后面的角落,就让沈清藏在这里。

沈清被她安置在这里,然后看见面前的小女孩拿住柱子旁边一个垂挂着的苗幡想要盖住她。

沈清任由余清韵用苗幡将她盖起来。

常年垂挂在焚烧着苗香的祠堂里的苗幡,黄蓝紫色繁复的花纹里藏着独属于织布和苗香特有的大麦作物的香气。

隔着一层布料,沈清只能低头,在地上看见余清韵站在她面前所落下的阴影。

祠堂里一片安静,沈清询问:“那,你怎么办?”

直到这个时候,沈清才发现她都不知道面前的人叫什么名字。

余清韵说:“不用管我,你等着我来找你就行,在此期间,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发出声音,如果我没有拉开这层苗幡,而是在外面喊你的名字,你也不要回应我。”

明白余清韵什么意思的沈清心口开始发颤。

余清韵没有听到角落里沈清的回复,但她知道沈清听进去了。

余清韵重新走到祠堂的中央。

她一路走过去,烛火架子上,火光将她的身影映照在苗幡之上。

小女孩的身影,瘦弱纤细,穿着一身百鸟服饰,一路行走着,四肢不断变得修长,身形也变得高挑流畅,苗条有型。

当余清韵终于走到祠堂中央正对着的大门时,她已经完全恢复成自己的模样。

身形修长的女人身穿青黄蓝色的百鸟服饰,手持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静静地站在祠堂中央,牲口绕柱,四周一片死寂。

余清韵坐在祠堂中央通往高台之上的台阶,看着自己手上的匕首,静静地等待着夜晚即将来临的邪祟。

今晚零点整就是鼓藏节的第十三天起始。

鼓藏节,一共举办十四天,最后一晚,寨子里的每一个人将会在寨子中央的空地上载歌载舞,届时祠堂里供奉的这些皮鼓也将会被拿到外面摆放。

余清韵猜测,那一晚也将会是邪祟大开杀戒的一晚,全寨子的人都会被沦为祭品。

这个邪祟胃口很大。

不出意外的话,风霁月消失不见的残肢也在那名邪祟手上。

这还是余清韵第一次见到能够突破风霁月残肢的屏障,拿到风霁月残肢的邪祟。

这个邪祟还将自己的气息藏的一干二净,前所未有的棘手。

说实话,余清韵挺害怕自己打不过这个邪祟的。

她感受着自己体内蓬勃的力量,看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遭受了那么多邪祟的诅咒,身上怨气冲天,余清韵在前往苗家寨的路上都能感觉到周围方圆十公里左右的小邪祟们对她退避三舍。

但是余清韵知道,风霁月说的是真的,他不屑在这个事情上撒谎,在他看来,余清韵迟早死亡,也没什么可以撒谎的价值。

余清韵在每一次力竭的时候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疲惫,浑身骨头和脑袋刺痛,这些痛苦比她每一次的受伤,断肢,还要痛苦。

余清韵有时候就在想,自己到底算不算命苦?

说算吧,她庆幸自己遇见了李仁贵和陈杰他们,说不算吧,她又命不久矣。

只能说,命运弄人。

但是但凡能够争取,余清韵绝对不会放弃自己。

就算是为了爷爷奶奶,她也不能就这么放弃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圆月捎上枝头,沈清一直呆在角落里,看着地上苗幡露出的缝隙。

缝隙底下带着烛火的微光,一览无余,可以知道她的面前没有站人。

沈清也不知道余清韵现在在祠堂的哪个角落里,不知道余清韵下一步打算做些什么。

配合好余清韵,乖乖呆在角落里,这就是沈清的任务。

长时间没有外界的声音,莫名其妙的,沈清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睡着的。

再一次醒来就是被一声巨响弄醒的。

沈清明显的听到自己前方十几米处有一个物体摔在地面上滑出一道痕迹的声音。

物体有些重,摔在地上的声音有些闷闷的,物体由于惯性,在地上滑出长长一道痕迹,长长的痕迹带来长长的声音,周围烛火架子倒地发出声响,可还没等烛火蔓延,架在房梁之上的苗幡也被撞下。

厚重的苗幡直接讲烛火扑灭,只听见小小的“扑哧”一声,根本没有燃烧的机会。

着让沈清忍不住幻想着外面的模样。

那样大的声音,那样明显的声响,显然摔在地上的不是那名小女孩,应该是邪祟怪物。

不过沈清很快又想到,小女孩可以随意变化成各种模样,有可能也是那名女孩被摔在地上。

她蹲坐在角落里,继续听着声音。

那个东西重重地摔在地上以后,沈清就听到一个□□被撕裂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奇异的尖叫,不断有苗幡被扯下来,扑到地上,甚至周围的皮鼓架子也倒在地上,周围的牲口躁动不安,猪的嘶吼声像是蕴含着多个洞口,破裂又大声,牛羊的叫声此起彼伏,似人又非人,他们踢踏着自己的蹄子,奈何被粗重的绳子绕柱死绑,即使用力扯着也无法逃离这里。

祠堂里一片混乱,沈清已经听不到那名女孩和邪祟纠缠打斗的声音,祠堂外面也没有人前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沈清就听到一个脚步声在自己面前站定,面前厚重的苗幡缝隙之下,原本的亮光已经被遮住。

有人站在了她面前。

脚步已经尽可能地轻巧,但还是有所声响,沈清甚至能听到面前和她隔着一层布料的人有些粗重的喘息声。

紧接着,布料被掀开,沈清的手腕被一个陌生的女人抓住。

女人身上全是腥臭的**,祠堂里的烛火悉数被推翻,光线昏暗,女人**在外的肌肤非常的白,甚至是一种刺目的死白。

由于这层死白,导致女人身上深色的**格外的显眼。

“走。”女人只来得及转头和她说了这么一个字,沈清清晰地看见飞溅的深色**从女人的太阳穴一路划过鼻山根,到达下颚。

女人拉着她,整个动作极快,将她一把抱起,浓重的血腥味将她瞬间包裹起来,接着沈清整个人失重,风中凌乱,脑子直接懵掉,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一个木屋里。

女人将她一把放下,然后来到屋子门口和床边,在周围不断观察着外界,确认没有其他邪祟跟上来以后,松了口气,这个时候才抽空看向沈清。

沈清张口,有些迟疑:“你是……?”

“对,”余清韵说,“我是刚才的女孩。”

知道这个时候,周围安静,沈清才得以看见余清韵身上的伤。

百鸟裙上衣的腹部被撕裂,弥漫着暗色,布料粘连着肚皮,有些模糊不清,**在外的手臂和腿脚全是伤口,细碎的小伤暂且不提,但是沈清能看到许多深及筋骨的伤口布满女人腿脚。

她严重怀疑女人腹部伤口撕裂,有内脏外露的嫌疑。

这样一个重伤的人,却能面不改色抱着她,即使她会压着腹部的伤口,也依然带着她一路踩在吊脚楼屋顶上逃离到这间屋子。

沈清有些震撼,感觉自己受到冲击。

她张了张口,“那个,你的肚子……”

“没事,”余清韵显然还不能完全放松下来,“你随便找个地方在这里睡下,别发出声音就好,别管我。”

她刚才发动鬼面图纹,顺利将手伸进那个邪祟的体内,果不其然摸到了风霁月的残肢。

余清韵也成功被邪祟贯穿腹部重伤。

现在伤势严重,强行运动会撕裂伤口加剧五脏六腑的负担,不过余清韵已经渐渐能够忍受这些疼痛了。

况且,她体质非人,余清韵能感觉到自己的腹部又疼又痒,肉芽在缓慢生长。

神经不断叫嚣着疼痛,余清韵面色不变,但是满头大汗。

苗香兰家里所有的窗口都被余清韵拉上窗帘,女人站在窗边,屋内一盏灯也没开,留着沈清摸黑慢慢上楼休息。

余清韵则是撩开窗帘一个缝隙,看着窗外。

苗香兰的家位于寨子前半段东南侧,祠堂则是在寨子西侧。

家对面是其他户寨民的吊脚楼,相隔三四米,水泥路尚未铺到这里,只留一条泥土道。

夜半三更,老旧的路灯挂在电线杆上,昏黄色的灯泡时不时闪烁着,晕黄的灯光渲染着周围尖角顶部的吊脚楼,每一幢吊脚楼上木质的纹理都融进这昏黄的光线里头。

再远些,没了路灯,一片漆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远远的,余清韵听见打更人打更,扯着嗓子喊道生人回避。

那个邪祟没有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