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路，秦枫都是沉默不语。
蓝凝霜感知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关切道：“姑爷不用在意那人说的话，读书自然是有用的。
要知道，大乾皇朝之所以能够立足于世，奉天城的天监国师功不可没。
而那位老人家，便是修行的文圣道统。”
秦枫悠悠叹息了一声：“又有多少读书人可以达到天监国师那个境界？”
蓝凝霜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秦枫又道：“修行神武与文圣道统，皆需要花费诸多时间与钱两。
凝霜我问你，如果普通百姓有这样的条件，让他们去选择，他们会让自己的孩子走哪条路？”
“那自然是……”蓝凝霜话到嘴巴，又咽了回去。
“不用多想，必然是神武道统。
我以前一直以为是大乾崇武轻文的问题，才导致粗……嗯咳，才导致武夫盛行于世，而鲜有文圣道者。
可如今一想，还是当初的自己太天真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天赋和资源去冲击高品境界，而在能力有限的前提下，修行神武似乎是普通人唯一的出路。”
“现在这个世道，妖鬼横行的状况，始终是悬在诸多百姓头上的一把刀。
那么读书又能做什么，施展抱负，治理一方？
这纵然是没问题的，可这只针对于那一些权贵富人家而言罢了。
如今各地为官的人，又有多少是出自寒门？
莫说十里挑一，恐怕一百个，一千个中，都不一定能有一个。
凝霜，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蓝凝霜摇了摇头。
“因为于普通百姓而言，没有什么，是比活着更重要的了。
而想要靠读书活的很好，无疑有些痴心妄想。
但如果学习神武道统，当一个武夫，就算无法加入斩妖司或者军队，也能靠狩猎为生。
最起码，他们可以在遇到危险时，跑的比普通人快一些。”
姑爷所言，正如同那个憨厚中年先前说的一般……蓝凝霜这般想着。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现实的原因——那便是读书无门。”秦枫轻吐一口气。
“读书无门？”蓝凝霜不解其意。
“呵，就如同神武道统一般，各大武学宗门世家不计其数，然而传承下来的武学功法却极为稀少，究其原因，便是敝帚自珍。
而这一点，在读书人身上，尤为明显。
凝霜，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文圣道者的集大成者，只在奉天城的浩文院中？”
蓝凝霜思索片刻，再次摇了摇头，她修行的神武道统，如何能知道文圣的事情。
不过仔细回忆一番，也确实发现，除了帝都奉天城中，其余城池基本看不到文圣道统的身影。
“爹娘曾为我收集万卷书籍，想要助我踏入文圣九品境界，然而读书十余载，却是毫无成效。
究其原因，世面上所见的书籍，对于文圣道者的记载，寥寥无几。
若非机缘巧合之下，我背下了万卷书籍，恐怕究其一生，都无法踏入文圣九品。
……神武道统是各大宗门世家，珍藏武学招式，不愿外传。
这文圣道统，却连修行的方法都要自己摸索。
而普通百姓家的读书人，读到最后又能获得什么？
莫说踏入文圣道统，恐怕他们连入朝施展抱负的资格都很难获得。”
毕竟大乾中并无科举考试制度，寒门想要入朝为官，简直难如登天！
“而那些侥幸踏入文圣道者的读书人，也并非能够闯出一片天地。
来过府上的雅安兄与我说过，文圣道者想要踏入高品境界，必须依傍权利。
或是入朝为官，或是成为军中参谋，可这样的机会，于普通百姓而言，可不是唾手可及之物。”
秦枫无奈一笑，重重呼出一口气：“这便是我说的读书无门。”
蓝凝霜郑重道：“这番言论，我只听姑爷你说过。
可既然如此，为何皇朝坐视不理？”
秦枫摇了摇头，关于这一点他亦是不知。
或许这等世道，正如同各大王朝四方征战，兵荒马乱的时期一般，从妖魔鬼怪手中用武力护住一方土壤才是正道。
又或许，未经开化，缺少自己思想的愚民更加容易管理？
那么在这样的世道，读书能有什么结果？
读书人又能做什么？
秦枫陷入了迷茫，陷入了沉思。
像天监国师那样攀上顶端的读书人毕竟太少。
而更多的，却是奢求能在乱世中活下去的普通人罢了。
如果有朝一日，文圣修行之法遍布天下。
如果有朝一日，学文的地方不再只有奉天城浩文院一处？
这样的情况能否改变？
这么想着的时候，听雨轩到了……
躺在藤椅上的百里老人，瞥了一眼秦枫，好奇道：“怎么了？小子，看你神情，不太对劲啊？
是不是偷偷逛青楼的事情，被家中娘子发现了？”
蓝凝霜闻言，忽的警觉起来，可她仔细一想，外出之时，都会护卫在姑爷身边，姑爷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嘛……
这个糟老头子净瞎说，果真坏的很。
蓝凝霜眼中划过一丝不悦。
秦枫却是置若罔闻，兀自踏进了听雨轩中。
……
阁楼中的苍飞兰听闻动静，见到来者，刚想打招呼，迎面却递来了一根糖葫芦。
然后便是沉思的秦枫，漫步踏上了第五层书阁。
“他怎么了？”苍飞兰喃喃自语，接而看了一眼手中的糖葫芦，眉宇间多了一丝甜甜的笑意。
时间一晃，便到了傍晚。
随着秦枫手中的书页合上，那最后一丝文气终于填满了神海中的第九层台阶！
耀眼的白光亮起，秦枫的意识也被拉入了神海中。
他跟随着那道冥冥中的指引，缓缓攀上台阶，最后站立在了一面洁白如玉的石台前。
“这便是问心台？”秦枫一脸好奇。
话音落下，问心台上光纹流转，如同泛着涟漪的水面。
一道虚白身影缓缓显露，看不清面容，嘴唇微张传出了声响：“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便是问心考验？
秦枫瞪大双目，接而开始皱眉思考。
上一世看过的古代圣人言论，于脑海中一一划过。
他只要随便照搬几句，便能立出一个高大伟岸的形象。
但这有何意义？
此处并无他人，想装逼也没个对象……
说来也怪，他还是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他回想起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的种种，除了增加晋阳城的GDP外，好像并未作出什么惊人的大事？
他想到了李前辈，为护一方，那道毅然决然的背影，但英雄，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
他喜欢美女，喜欢黄白之物，有的时候会头脑一热，做些正义之事。
但大多数时候，他的选择不过和许多明哲保身的人一样……
他淡然一笑：“原来，我不过是个贪财好色的俗人，能做到一身正气，问心无愧便不错了。”
虚白身影微微一晃，又开口问道：“你觉得读书人应该做什么？”
“读书人应该做什么？
呵，这个世道读书人能做什么？
如果不是我身体天赋有限，我还想弃文从武呢。”秦枫嗤道。
高品的文圣道者只存在于帝都浩文院中，为了修行，傍身朝廷军队，哪见其余城池有文圣道者为百姓谋生？
以医术问道者，医病救人，却被视为下乘，谁规定的？
难道只有朝中傍身权利者，才能修行文圣道统？
到处都是武夫奔走，救民于危难。
那些在浩文院中高高在上的读书人呢？
有多少百姓见过他们的身影，受过他们的恩泽？
他想到了摊主喝止少年郎写字的行为，一句读书写字又有啥用，振聋发聩。
真正的读书人不是这样的……
秦枫只感觉心中烦闷，不吐不快：“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才是读书人该干的事！”
此话一出，问心台震动，神海之中，白色的文气如同云海翻涌。
“原来如此。”虚白身影笑着说道。
虚影的面容逐渐清晰。
秦枫看清后，一脸诧异，这白色虚影的面容竟与他一模一样！
而随着一道清气灌入天灵盖，秦枫终于踏入了八品明心境！
……
与此同时，听雨轩不断震动，书架上书籍中的文气，汹涌澎湃。
藤椅上的百里老人感知动静，右手一压，听雨轩重归平静。
他躺在藤椅上，悠悠晃动，眼中既有感慨，又有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