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心私家餐厅,位于大屯路的附近。
米白色的房子,配以简要的涂鸦,显得整洁又优雅。
服务员倒是与众不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着钱招弟迷惑不解的眼神,陈子墨笑了:“这些都是试药者,他们抑郁,双相,焦虑,强迫,失眠.......各种各样的精神疾病折磨着他们,以至他们从原工作单位离开,没有经济收入,又要花钱治病,所以他们成群结队过来试药,但我发现,在按时吃药定期复查的这些病患中,他们是可以工作养活自己的,只是没有公司愿意接受他们。所以我就弄了这么一家餐厅,你看,他们是不是和正常人一样?
钱招弟非常震撼,她觉得眼前的陈子墨简直如神一般的存在,她不由地竖起大拇指:“你真了不起。投资这个花了不少钱吧?”
陈子墨笑了:“钱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们通过这份工作,不仅可以获得自信,还能赚钱养活自己。我们这里面有一些人,现在已经可以安全地停药了。
‘你好,请问你们想吃点什么?“
一个穿着绿色工作服的年轻姑娘走了过来。
“我要一份清汤面,你呢,姐姐。”
年轻姑娘把菜单递给了钱招弟,钱招弟看了几眼说:“我也要一份清汤面吧,加个鸡蛋,谢谢。”
年轻姑娘走后,陈子墨说:“这孩子原生家庭不幸,小时候,父母老是争吵,十二岁那年得了抑郁,已经吃了十多年的西药,是我们的第一批试药者。现在她的病情逐步抑制,工作特别卖力,我给她安排了复学计划。”
钱招弟怔住:“她没上学吗?”
“读到初中就没上了。一直在家闲着,是家里人的拖累。我给她请报了成人课程,她学的很认真,希望将来当一名心理学家。”
钱招弟非常感叹:“我也要按时吃药,好好努力,早点把病治好了,我还得赶紧工作呢。”
陈子墨点头:“你以后还卖服装吗?”
钱招弟笑了:“我不想卖了,但又没有其他赚钱的办法。”
陈子墨不解地看着钱招弟。
钱招弟长叹:“我大专毕业,别说没有公司要,就算有公司要,那点工资也不够我养家。做了这么多年服装,不仅有了心得,这个也赚钱多,像我之前在直播卖衣服,好的时候一晚上可以赚二三万。要是在公司,谁给我一个大专生一个月二三万?”
陈子墨一怔:“学历有时候不是最重要的,再说你们家多多不是都工作了吗?”
钱招弟笑了:“他大学没毕业,未来怎么样还不知道呢。我得多赚点钱,让儿子不用为未来发愁。”
陈子墨看着钱招弟:“钱叔叔也需要你养吧?”
“他虽然有退休工资,但不多,最重要的是我还有一个弟,我这个弟呀,被我妈给宠坏了,手无缚鸡之力,也无一技之长,高中毕业就进入社会了,现在要房子没房子,要钱没有钱,除了给我手心向上,也指望女朋友。当然了,比起我老公,我弟还算好的,最起码还四处找工作。我那个老公......”
钱招弟欲言又止。
毕竟陈子墨是陈婷的弟弟,对于陈婷这块,她还是有所保留的。见钱招弟犹豫,陈子墨赶紧说:“不想说就不说了吧。”
“没什么不想说的,我不是你姐嘛。”钱招弟怕陈子墨多想,赶紧说:“我们结婚二十年,他有十多年的时间在家里呆着写作,说什么要当马克吐温,要向李安学习。所以整个家全是靠我支撑着。”钱招弟说到这儿苦笑了一下:“倒是最近出息了,出了一本书,赚了二十万,不过又拿去霍霍了。”
陈子墨感到不可思议:“你们家四个男人,都要你养着?”
钱招弟说:“我命不好不是嘛?要是我像你姐一样,我该多幸福。真的,当时我知道你是陈婷的弟弟,我特别羡慕她,同样是姐姐,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同呢。你如此优秀聪明,而我们家的几个男人都成了废物,最近,儿子开剧本杀店又拿走了几十万,没有钱的日子特别心慌,,我得赶紧直播赚钱。”
陈子墨打量着钱招弟:“你能养他们一辈子吗?”
“我也不想养啊,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呢!一个个的不争气。”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不争气,与你有点关系?”
钱招弟一怔。
陈子墨说:“他们手心向上的时候,你没有拒绝。你在他们眼里太强大了,当然他们就不努力了,《增广贤文》里有一句话,严父出孝子,慈母多败儿,你听说过吧?”
钱招弟又是点头又是拍手:“听过听过。这话说的太对了,我爸和我弟全是我妈宠的,我老公被我大姑姐宠的,我儿子,我没有宠,为什么还成了这样呢?我们家儿子从小我都对他严格要求,只是这孩子不爱学习,报了很多班也没用。我只能拿钱让他去国外读书,结果败光了学费滚回来了。”
提到钱多多,钱招弟满腹的委屈。
“宠分两种,精神和物质。你在精神上严格要求儿子,但在物质上,却对儿子任意满足,这也是不对的。”
钱招弟怔住,这个问题,她怎么从来没有考虑过呢。她只是觉得自己不能成为母亲,不能把儿子养成钱宝宝,但是她一边在精神上严格修理钱多多,一边在物质上任他挥霍。
小时候,自己尝够了被父母冷落无视所有要求都被拒绝的苦痛,所以才会在经济上无限地满足钱多多。刚买的水杯,没用几天,他看上了别人的水杯,钱招弟想都没想的再买一个,刚买的衣服没穿几天不喜欢了,钱招弟又拿钱让他买,苹果手机一年换一个,反正只要儿子想要的,她都不舍的拒绝。
当然,那些年,她赚钱也容易,一味想严控精神,满足物质,看来这个方法也错了,现在的钱多多根本不知道她赚钱有多难,以为她就是提款机,想要钱了,直接说一声,老妈就转过去了,如果换位思考,自己有这样的父母,是不是自己也喜欢不思上进勇敢躺平呢?
想到这儿,钱招弟满心紧张,她请教陈子墨:“那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陈子墨看着无助的钱招弟,心里微痛:“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说不。任何人给你要钱,只要不是生老病死急的不行的事情,你都要坚定地拒绝。”
钱招弟点头。
“你不仅要用经济上给他们断奶,还要用精神上给他们断奶,他们是大男人,应该是你的依靠,而不是你是他们的依靠。”
“是啊,说的太对了。不过吴成我可以不管,他毕竟也能赚钱了,我弟我也不管了,任他自生自灭,不过我爸,我儿子,我能不管吗?”
“你要管他们什么?”
“我爸前阵子要再婚,老太太要彩礼,不给就得分手,我爸就得难过,他一难过万一生病,躺在那儿,我不可能不管。”
“他再婚可以,他想给彩礼也可以,首先是自己有钱。如果没有,他就不应该把这个责任加在你身上,再说,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看不清爱情与陪伴的真正意义吗?他要找的是一个老伴,一个能够陪他度过晚年的老伴,那个老太太如果坚持要彩礼,我看她也是居心不良。这样的老伴不要也罢。至于生不生病,那是未来的事情,你现在有些焦虑了。”
“我也这样想,但我爸好像挺生气。”
“好像挺生气,这是你的主观猜测,就算他生气,也是他自己的行为,与你没有关系。如果他生病在床,你不管,是你不孝,但他被老太太哄骗,把彩礼钱强加于你,那你就要打一个问号,你这爸爸爱你还是爱你的钱......”
陈子墨的话如同一枚手术刀,直捅钱招弟的病灶,郁闷了多日的心情刹那间明朗。
“你儿子成年了,他读不读书,开不开店,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可以寻求你的帮助,但这一投就是几十万,你得好好想想,这钱要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该怎么办?”
钱招弟难过:“可是也不能不借啊,不借给谁钱也不能不借给儿子啊。他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过不好,我自己能过的好呢?”
“那你可以找个理由,说没有。”
“其实孩子也没有直接给我要,但我觉得孩子开店,我的钱放着也是放着,所以就拿给他了。”
“如果这一次赔了,你还会借吗?”
钱招弟摇头:“总共这些钱。再借我也没有了。正以为这样,我才焦虑,想帮帮他,能不能早点把剧本杀店开起来,你了解剧本杀吗?可以介绍客人过去玩啊。我给你地址。”
陈子墨无奈地叹息:“钱招弟,姐姐,你光想别人,你何曾想过自己啊!我刚才说的话都白说了吗?你儿子成年了,他有自己的想法,开店了有没有生意,该怎么拉客源,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钱招弟不悦了:“那我也不能不管吧。一点儿都不管,他将来能孝顺我吗?”
“孝顺?如果他自己都过不好,拿什么孝顺你?别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如果没有事业天天陪在你身边,估计也不是什么孝顺。”
钱招弟点头:“这倒是,我妈临死的时候,我弟倒是天天在她身边陪着,但是所有的医疗费全是我掏,我妈临死还担心我弟将来怎么办。”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所以我更担心我家儿子在事业上一事无成,本来想在国外读个大学回来好找工作,结果上了大一就回来了,唉。你不是女人,不是母亲,你不能理解我的感受。”
“姐姐,如果你没有这几十万呢,你卖血吗?”
钱招弟心里一痛:“所以我要多赚钱。”
陈子墨有些崩溃:“你都生病了,你得先为自己着想,你有一个好身体,好的精神状态,才能去赚钱去帮助别人。我给你说了半天,中心意思只有一个,管好你的钱,管好你的时间。你自己要是躺在**起不来了,你不是更顾不上他们了吗?”
钱招弟点头:“我明白了。”
“有时候自私一点未必不可。你看看我的成长经历,我一出生就带着使命,要救我姐姐,所以我的父母把所有的精力都扑在我救我姐姐这件事情上,所以,我虽然做为男孩,并没有得到任何优待,我七岁就可以陪着姐姐上学,然后八岁自己做饭,十岁自己上寄宿学校,那个时候我们家里给我的感觉就是,我做为男孩,我要支撑起这个家,尤其我爸去世之后,我就成了我们家的顶梁柱。起初我还有些怨言,现在看来,是我妈的放手,让我快速成长,是我姐姐的病弱,让我有了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