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父阮母好容易说服了不听话的儿媳妇,刚松口气呢,女儿就来找事了,顿时不喜,只是习惯性的数落到嘴边,想到阮小花才闹过离婚,可别贼心不死的又要折腾——于是话锋一转:“我们还不是为了你二哥?”
阮母还擦着眼角说:“你二哥都这个样子了,你怎么还忍心挑剔你二嫂?不说娜娜跟小鑫能在这边念书都是你二嫂帮忙张罗的,就说你跟你二哥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现在他刚做完手术,一家子生计都赖你二嫂这顶梁柱,你不说心疼她,还要跟她比,这不是存心叫你二哥连养病都不得安宁吗?”
“……”阮小花心里默默的咽了口血,她明明是委屈父母偏心,叫娘老子这一说,弄的跟她看不得嫂子一样!
她有心跟阮父阮母说个清楚,阮父又叹着气劝她消停些:“我们这把年纪按说该享清福了,可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大哥二哥两家没有一个顺顺当当的。现在也就你们一家四口好好儿的,你就当行行好,这眼接骨上可怜可怜我跟你妈,成不?”
这还能说什么?
阮小花只能闭上嘴,甚至看着父母花白的鬓发,还得放缓了语气劝他们放宽了心。
只是转过身去,想到自己这半辈子,迷惘与委屈重新又涌上心头。
熟门熟路摆平了女儿的阮父阮母也没有轻松,毕竟阮彦的前途,阮晟的健康,是真真正正压在他们心上。
只是在乡下过了大半辈子的老两口对于这两件事情都是束手无策——后者因为刚刚手术完还在观察期,急也没用,他们就寻思劝阮彦试试自己出去找工作。
毕竟当年阮晟作为阮家头一个考来城里的人,从头到尾都是靠自己在这里站住脚的。作为阮晟的亲侄子,阮父阮母觉得阮彦未必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
然而才跟阮彦开了个头,阮彦脸色就变了,语气非常不好的质问他们,是不是嫌弃自己吃干饭?
阮母赶紧解释说没有这种事情,就是觉得阮晟夫妇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提让他们帮忙找工作的话,所以让阮彦自己出去找找看,到底是应届毕业生,这么大个城市,不可能没有适合阮彦的职位。
“反正说来说去你们就是觉得我天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不像二叔那么有出息。”可阮彦玻璃心的不行,认定了阮父阮母是嫌弃自己——阮父阮母宠惯了孙子,闻言都想收回劝他自己出去找工作的话了,还是戴国强恰好过来给他们送东西,听到之后皱了眉,没好气的数落了这侄子几句,说现在整个家族都围着阮晟转,阮彦网贷的事情本来就给家里雪上加霜,现在不过让他出去试着找个工作,还没让他怎么,凭什么就给祖父祖母脸色看了?
他这么讲的时候阮父阮母脸色很不好看,却到底没像从前一样打断女婿的话。
在阮父阮母看来这当然是因为阮家有能力给阮彦在大城市找到好工作的人只有阮晟以及沈初心,而阮晟如今自顾不暇,沈初心这个婶婶本来就隔了一层,一向跟阮家人不亲不说,还有个见天撺掇她同阮家一刀两断的亲爸沈溪居在旁见缝插针的挑拨离间……老两口觉得段时间都没法为阮彦的工作提供帮助了,还不如让阮彦自己出去试试,没准运气好呢?
实在找不到,终归也是尽力过的。他们也有勇气找机会跟沈初心说情,说阮彦是自己努力过的,小辈努力之后无果求助长辈也是人之常情。到底他们现在没有让阮彦什么也不做就那么坐等沈初心张罗好一切之后送上门的底气。
可在阮彦看来这是祖父祖母没有以前那么宠爱自己了,甚至连他一向看不起的姑父戴国强都可以当着阮父阮母的面对自己大呼小叫,不放在心上。
他因为网贷的事情,很是有一段时间处在高度紧张、惧怕以及忐忑的情绪里,虽然网贷已经还掉了,但追债公司公开消息的举动造成的后果还在持续之中,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怀疑是在针对自己——他之前质问沈初心是不是看不起他就是个例子——此刻的阮彦固执的认为,阮父阮母以及戴国强等人,都已经倒戈站到了阮晟一家子的立场上,现在是变着法子打压、挤兑自己。
原因当然是因为他这二叔一家子条件是家族里最好的。
他这些长辈是在嫌贫爱富——至于说阮家早就知道阮晟一家家境优渥,为什么之前一直偏爱阮彦,这会儿忽然一起偏爱起了阮晟一家。阮彦觉得这也很好解释,毕竟早先阮天卓出生之后,由于是个女孩子,沈初心与重男轻女的公婆发生了激烈的矛盾,在阮晟的选择下,阮父阮母被迫回到老家,多年没能过来望海市不说,连带阮昌、阮小花这两家人,跟阮晟家的接触也不多。
这中间阮晟虽然回去探望过几次,但都是独自来往,行色匆匆,阮父阮母等人就算知道他在城里过的不错,到底不错到什么地步恐怕也是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的。毕竟他们的生长经历决定了他们的眼界。可这次来了望海市之后就不一样了,近距离看到了阮晟一家子的生活水准之后,阮彦觉得之前一直非常疼爱他的爷爷奶奶以及姑姑姑父等人的倒戈也不是无法理解的事情。
刚开始的时候阮父阮母不也怀疑戴国强趋炎附势,帮着沈初心母女说话吗?
阮彦带着这样愤恨的心情出去找工作,他的学校只能说普通,在校期间心思还不在学习上,各门功课都不怎么样,甚至还补考过几门……总之他的竞争力不强,虽然有几家单位肯要他,然而开出来的待遇都跟他的预期目标相去甚远。
起初他还抱着兴许有人慧眼识珠的想法,觉得如果靠自己找到一个好工作,一鸣惊人,到时候跟阮父阮母等人疏远冷淡,看他们后悔的神情好像挺扬眉吐气的。然而被现实教做人之后就转为了丧气,望海市是一线大城市,在这里聚集了太多的精英。
阮彦进入大学的时候心理上已经产生过一次巨大的落差,这也是他后来会欠下网贷的诱因之一。
而这次求职的过程里,他受到了第二波冲击。
远比第一波冲击来的还要巨大。
虽然自觉比不上二叔阮晟当年出色,但阮彦一直觉得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毕竟能够从他们家乡那么落后的地方考上大学,已经是从众多人群里脱颖而出。可熙熙攘攘的求职大军里,各路名校骄子简直层出不穷。
他在其中已经不是泯然众人的问题了,是很多时候连递出简历的勇气都没有。
阮彦对自己能力的自卑以及失望,很快转成了对阮父阮母戴国强等认为他应该自己出来找工作的人的愤怒。
他觉得这些人都是站着说话腰不疼,明知道自己的学校普通,学业平平,还硬是逼着自己出去丢人现眼!
搁之前他肯定要回去跟阮父阮母发作。
但这次却没有。
这倒不是体谅老两口现在一门心思扑在阮晟的事情上,不想他们多操心,而是觉得这些长辈都不那么疼爱自己了,闹起来可能也没什么用,甚至还会让他下不了台——他性格里欺软怕硬的优柔一面所以压倒了委屈与愤懑,最终阮彦只是跟阮母要了点钱,说是找工作的开销。
然而却去火车站买了票,直接去找亲生父母了。
他走的时候望海市这边没人知道,实际上知道了暂时也顾不上他。
因为顶着沈初心壳子的阮天卓,上班没几天已经给公司捅了个大篓子!
……那天何子尧离开后,沈溪居抓着阮天卓到僻静处就是抓狂,让她无论如何赶紧的找借口把工作给推辞掉,实在不行就装病!
阮天卓本来还有点惴惴,看平时最疼自己的外祖父居然都这么轻看自己,反而不服气了,说何子尧都讲了只是些很普通的工作,还会考虑阮晟需要照顾的因素酌情减轻,凭什么觉得她干不了?
沈溪居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这个何总不是头一次请你,不,应该是请你妈去帮他了,这要真的是个人就能做的工作,他都是能够自立门户的老板,会找不到替代者?为什么花这么多力气让你妈出山,还不是因为看上了你妈的工作能力跟专业程度?他说的普通,说的轻松,那都是比着你妈的水准——天卓你连高中都没念完,你妈能够游刃有余的事情,你哪里做得来?”
这要是沈初心之前的单位,沈溪居都不会这么急。
毕竟那是家历史悠久的大公司,运转自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规则。让沈初心给女儿紧急培训下,兴许还能搪塞段时间,有不露陷退场的机会。
然而现在是何子尧新创的公司,自古创业艰难百战多,这种筚路蓝缕的时刻,对员工的能力必然更有挑战性。
就阮天卓这能力……脑子进了太平洋也不能相信她可以干好啊!
可沈溪居越是把道理讲的透彻,阮天卓越是不肯听——这里面有几分是何子尧煽动人心的演说将没什么见识的中二少女洗脑的非常成功,有几分却是一个学渣太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剩下的几分当然都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侥幸。
总之等沈初心接到消息时,阮天卓已经铁了心表示非去上班不可:“那么多读书不行但事业成功的人,凭什么你们觉得我就是那种一无是处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