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彦面色严肃的抓着手机一顿操作,似乎没注意沈初心的话。

看来现成的家教没了……沈初心耸耸肩,不过也没什么惊讶的,毕竟绝大部分人的智商巅峰都在高三,这一年上知天体运行原理,下知有机无机反应,前有椭圆双曲线,后有杂交生物圈,外可说英语,内可修古文,求得了数列,说得了马哲,溯源中华上下五千年,延推赤州陆海百千万,既知音乐美术计算机,兼修武术民俗老虎钳……思维敏捷反应迅速,知识光环各种加身。

过后就是一年比一年废,到大学毕业,曾经刻骨铭心的知识点早就七零八落了。

……这么想阮彦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膝盖上也中了一箭。

沈初心默默翻开习题册,决定忘记过去努力面前。

阮彦起初正襟危坐警惕万分,过了会儿见这堂妹没有继续戳穿自己的意思,暗松口气,悄悄拿眼角偷看她一举一动。

看了好半晌,沈初心沉迷学习无法自拔,对他的注视无动于衷。

阮彦觉得没意思,就去玩手机了。

两人就这么在咖啡馆里坐了半天,中间阮父阮母等人找过来一趟,见他们都挺忙的,就没打扰,在外面张望了片刻就走了。到了饭点,阮彦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消息,干咳一声问沈初心:“去吃饭?”

“你去吧,我做完这几道题目再走。”沈初心头也不抬的说着,手下不停,签字笔迅速在草稿纸上落下一连串的公式。

听她这么说了之后,阮彦也没走。

良久沈初心终于揉着手腕合上作业本,见他还在对面,说了句“不好意思”,匆匆收拾好书包,就问去哪里吃饭?

“他们已经吃完了。”阮彦晃了晃手机,“我说了你还在做题目不好打断,他们说让咱们自己随便吃点。”

沈初心看了下自己的手机,给沈溪居回了几条消息,就提议不如就在咖啡馆里随便对付下好了。

阮彦没什么意见,于是两人随便叫了点吃的,完了沈初心就说自己打算回家了,让阮彦也去找阮父阮母:“有什么事情及时联系。”

阮家祖孙这两天住的是医院附近的一个快捷酒店,戴国强夫妇给跑腿安排的——之前阮父阮母出于省钱的想法提出过去阮晟跟沈初心的房子里去住,但被毫无转圜余地的拒绝了,且不说沈家祖孙跟阮家老两口完全合不来,单是母女互换身体这一点,就足够他们态度一致的表示不希望被打扰了。

为此阮母很是发了一番脾气,倒不只是因为沈初心母女拒绝他们的入住,而是觉得沈溪居能住他们却不能住,很有一家三口之中沈初心地位高于阮晟的意思,这让她很替自己儿子抱屈。

要搁之前阮母肯定要找阮晟诉苦跟挑唆,现在毕竟非常时期,一切以阮晟的身体为重,却只能忍下来了。

“有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这会儿阮彦可能想到这一点,脸色就沉了下去,不冷不热的说,“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这侄子已经是成年人了,公婆也没老到不能单独出门的地步。而且还有小姑子夫妇在……沈初心也觉得没什么好操心的,闻言赞同的点点头,整理了下双肩包的带子,就头也不回的踏出咖啡馆,打算走人。

结果身后阮彦忽然来了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沈初心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二叔二婶平时没少说我不争气的地方吧?”阮彦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低着头,看着地面,瓮声瓮气说,“这次我又让家里拿了那么多钱出去……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窝囊很无能,丢尽了阮家的脸?”

“你想太多。”沈初心没想到他会忽然跟自己说这些,在心里叹口气,平静说,“我爸妈平时工作忙的很,连我这个女儿都没什么功夫关心,何况跟我说起你?”

她这么说的时候忽然一怔,是想到阮天卓之前的辩解,说要是自己是读书的料,当然会好好念书,可因为好好念书也没什么成果,久而久之觉得不如安心做条咸鱼等着父母带她躺赢……听到这番话时沈初心非常的愤怒,甚至自我怀疑怎么会生出这么没有上进心也没有羞耻心的女儿来?

可现在随口一讲忽然就意识到,其实她跟阮晟对女儿的教育不也是差不多吗?

他们起初对阮天卓寄予厚望,倾注了许多心血,但因为这些心血没有收获预料之中的回报,时间长了,随着失望的增长,他们懈怠下来,渐渐的,就成了放弃。

放弃继续栽培这个女儿,转而将精力投向各自的事业。

毕竟同样的时间跟心血放在职场上,成果是立竿见影的。

他们其实做了跟阮天卓一样的举动。

“……这也不奇怪。”沈初心走了会儿神,就漏听了阮彦的话。

这会儿已经挺晚了,她不欲跟这侄子多说,敷衍的点点头就想离开,然后阮彦就生气了:“你们果然这么想!”

她这才下意识的问了句:“你刚才说什么?我在想件事情没听到。”

“你装什么装?”阮彦冷笑,“你爸妈都是名牌大学出身,你虽然还没上大学,但据说念的也是望海市一流高中,保底985,甚至直接出国留学对不对?我们这种穷亲戚,艰难挣扎才考了个普通二本,也难怪你们平时都不屑于提!”

看着他一脸的愤世嫉俗,沈初心都被气笑了:“你口口声声怀疑我们看不起你,那我问你,你二叔在你们老家出车祸,我们母女赶过去的那天,你刚好打电话给你妈要钱对不对?当时你妈挂断电话后,跟我们说,你问了你二叔的伤势,可见不管你当时知道不知道你二叔出车祸的事情,事后你妈肯定会告诉你!”

“但这么久了,你有给我们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你二叔,哪怕发个短信关心下?”

“在你这次来望海市之前,还能说我们两家多年来没什么走动,感情疏远,你二叔对你也照顾不多,你想不到关心他!”

“可前几天打过去的那五十万终归是你二叔二婶的血汗钱,是实实在在的帮了你一把吧?”

“你眼下来了你二叔所在的医院,到现在为止,你说过一句嘘寒问暖的话吗?”

见阮彦张口结舌,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沈初心冷笑了一声,鄙夷道,“在这之前我们那么忙,还真没什么心思看不起谁!可就你现在的表现,我还真没法看得起你——你不开口怪我们,我们还能认为你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结果你在关心长辈的地方倒是内向倒是不善言辞了,在维护自己玻璃心的时候就能开口了?”

“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一句,你这种人谁看得起?”

“……”阮彦被说的面红耳赤,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我倒是想关心你爸!但怎么关心?!刚你外公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爸现在需要钱,我要是有钱,还会找你们家借钱还债?!我现在工作都找不到!要是去跟你爸嘘寒问暖,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觉得我想花言巧语的骗钱?”

“你以为我不想有钱吗?有钱了我会不还你们?”

“我会不帮自己二叔?”

“是,我无能,我没用,我就是个废物!”

“当初在县里读书时,我一直都以为自己很厉害,甚至想着毕业之后在城里买大房子,把爷爷奶奶跟我爸妈都接过去享福,让他们过上你们这样的日子!”

“可没想到……”他自嘲的笑了笑,抹了把脸,嗓音有点沙哑,“没想到我别说孝敬长辈了,连自己都过不好,还要连累他们。”

沈初心平静的问他:“你既然想孝敬长辈,为什么进大学之后不好好学习,反而借了那么多网贷?”

阮彦面色激愤,但冲口而出之际,忽然又露出颓丧之色:“……现在讲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

看他这心灰意冷的样子沈初心也没追问,因为猜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无非是在县里读书时名列前茅,进入大学后发现优秀者比比皆是,心理产生了巨大落差之余,学业、眼界上一时间没能占据到中学时候的优势地位,转而从物质攀比上寻找平衡。

尤其阮家这种重男轻女的家庭环境,进一步纵容了阮彦的发泄。

这种故事一点也不新鲜。

只不过发生在谁家都多少有些糟心。

自己女儿都没管好呢,沈初心暂时也懒得理会这侄子的想法。

再说阮彦自己又不是没爹妈,沈初心没有越俎代庖的爱好。

她打车回到家里,沈溪居已经睡了,阮天卓还在聚精会神的打游戏,沈初心梳洗了一番之后见她听到自己动静了却还没有关机的意思,直接走进去把网线给拔了!

“你敢再折腾我身体试试!”见女儿顿时张大了嘴,似乎要哀嚎抱怨,她冷着脸,“下次除非必要再熬夜,我打死你!

阮天卓:“……”

默默去睡。

沈初心冷哼着回到主卧,刚换好睡衣准备熄灯,结果手机响了下,拿起来一看,不由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