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居的打算当然就是让女儿女婿离婚，外孙女归自己这边——不过因为顶着外孙女壳子的女儿就在旁边，他刚间接导致女婿伤势加重多少有些歉意，不好说的太直接。
所以就迂回了下，不客气的问阮父阮母，阮彦刚借的五十万什么时候还？
毕竟之前借钱的时候阮晟的恢复还是很乐观的，以阮晟夫妇的积蓄，尚有余力给侄子善后。可现在阮晟的情况明摆着恶化了，医药费的预算当然也要上升，不然万一因为缴费不及时耽误了阮晟的诊治，落下什么后遗症，拖累了自己女儿外孙女怎么办？
他边说边问阮彦：“小伙子，看你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不像是那种没良心的人，应该不至于看着刚刚对你伸出援手的亲叔叔后半辈子过不好吧？”
阮彦被挤兑的面红耳赤，点头不是摇头不是，阮父阮母心疼孙子，想替他圆场，但才开口就被沈溪居质问，他们是不是只要孙子不要儿子了？如果不是，那就闭嘴，阮彦早就是成年人了，成年人的麻烦就应该自己解决！
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幼儿园小孩子一样躲祖父祖母背后，让俩老人冲锋陷阵，要脸不要的？
如果阮父阮母觉得儿子没有孙子重要，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老阮家不要的人，凭什么塞给我们沈家忙前忙后？我外孙女姓的是阮不是沈，我女儿是嫁给你们儿子，又不是招你们儿子上门！”
顺理成章提出，要是阮父阮母不管阮晟死活，那自己女儿外孙女更没义务操这个心，趁早走人，让阮晟一个人在医院自生自灭好了！
这番话说出来座间一时间鸦雀无声。
阮彦固然羞愤欲死，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阮父阮母也是脸色铁青，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在阮晟跟阮彦之间当然是比较宠爱阮彦的，但这主要是因为阮彦是晚辈，而且虽然也念了个大学，含金量不高，在学校的时候又得过且过，没学到多少东西，现在快毕业了，连找工作都困难。
阮父阮母嘴上说这孙子怎么怎么厉害，心里却知道他是不如阮晟的。相比之下阮晟从小到大都是家里的骄傲，近几年来被认为是家族里的“能人”，老两口不免觉得阮晟没什么需要他们操心偏袒的。
再加上阮晟出息却无子，阮父阮母根深蒂固的观念觉得日后给阮晟送终的八成就是阮彦了，抱着让阮彦以后对年老的阮晟好点的想法，不自觉的就压了阮晟捧阮彦。
但要是正经比一比谁更重要……阮父阮母就为难了，阮彦是老阮家迄今唯一的男孙，重要性不问可知；而阮晟不但是他们的亲生儿子，还是阮家上下几代最有出息的，也不能放弃。
手心手背都是肉，阮父阮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选择，一时间腰背都佝偻了不少。
这时候阮彦不知道是不是却不过压力还是怎么，忽然说了句：“听说二叔家里有几套房子，还有商铺？”
话音未落，正在默默喝咖啡的戴国强夫妇“噗”的一声，喷了满桌！
“你说什么？！”连阮天卓都被震惊了，她自恃独生女破罐子破摔，拦着不让父母要二胎，心安理得啃老做米虫，自认为够自私而且一点不想改，谁知道这个堂哥比自己还狠，自己也就是压榨亲妈亲爸，他是连叔叔家都不客气啊！
沈溪居怒极反笑：“你这个欠债的都没让你爸妈卖房卖地，债主家的东西倒是处理的比自己家的还理直气壮，上下嘴巴一碰轻轻松松就要败出去？！”
“小彦这也是生怕他叔叔医药费当真接不上。”阮父阮母尴尬的不得了，心说这孙子怎么就这么没眼色？这种话是你一个刚让病**叔叔帮还了五十万的侄子能说的吗？你就是一定要说，也别当着你婶婶堂妹的面说啊！
但毕竟一向心疼阮彦，不肯当众说他不好，强行解释，“他小孩子嘛考虑不周，没其他意思……”
“他没其他意思？他的意思我看清楚的很！”阮天卓不客气的说，“合着他叔叔家里只要还有一针一线，医药费就跟他没关系是不是？！既然这样，那他之前欠着网贷的时候干什么不去卖血卖身卖肾卖器官，干什么要别人帮他还？！”
阮父这话就不爱听了：“你开什么玩笑，这能比吗？房子商铺可以再挣，身体垮了怎么行！”
“你还知道身体重要？”阮天卓鄙夷的说，“就你孙子身体重要，儿子的身体就是路边的草，难怪这东西这么没良心，估计从小就是看你们不把儿子当回事学的！”
阮母勃然大怒，拍桌：“你这说的什么话！”
“说的是人话！”沈溪居针锋相对，“倒是你们这个宝贝孙子，他刚才说的敢不敢公布出去让大家听一听，这是不是人话？！”
……这天的谈判最终还是以双方言辞动作过于激烈被请出咖啡馆结束。
“你跟敏兰打个电话，让她托人问问，咱们那块宅基地能卖多少钱？”出了咖啡馆双方分道扬镳，戴国强犹豫了下还是跟阮小花一块儿跟上了阮父阮母三个。
阮父阮母这会儿也没功夫讥诮他，闷头走了段路，戴国强正要建议是不是打个车回医院，阮父忽然站住脚，跟阮母说，“还有咱们家的田，菜畦什么……都找人估个价！”
阮母闻言吓了一跳：“老头子，你是打算？”
“爸妈，二哥在医院的开销是挺大的，二嫂从辞职到现在好像也一直没上班。”戴国强闻言忙说，“不过二哥二嫂以前的收入毕竟不低，我看他们暂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估计沈叔今天说那话，主要是气小彦。”
他看了眼阮彦，皱眉，“不是姑父说你，小彦，你好歹也是个大学生，怎么还一点都不懂事？咱们家虽然不愁吃喝，但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你谈恋爱就谈，干嘛去借贷？别扯什么女朋友不女朋友的，天底下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多了去了，你非要找那种咱们家消受不起的？”
“而且你借了了那么多钱，说都不跟家里说，事发了居然还一躲了之！你也不想想你二婶跟你二婶的娘家父亲都是文化人，文化人多少有点清高的，怎么可能看得起你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这是给阮父阮母面子，要是戴国强自己家这边的侄子，他肯定毫不犹豫的骂孬种了。
最让他看不过眼的还是阮彦是靠着阮晟夫妇给的钱过的关，结果呢：“从下车开始你就跟你二婶对着干，刚才那种话你都说了出来……你有脸说我们都没脸听！本来你二叔二婶钱都打了，你又是个小辈，就算做错了事情，见面之后诚诚恳恳的道个歉，保证以后不再犯，再说几句等你挣钱了一定好好报答他们的话……他们还能跟你继续计较？”
然而这侄子锯嘴葫芦一样，从头到尾连声谢谢都没跟沈溪居那边说——戴国强所以觉得沈家人够有涵养了，要那五十万是他拿出来的，早就拍着桌子骂娘了！
“……小彦，你等会也问问你爸妈，他们手里还有多少钱吧。”阮父阮母脸色复杂，要搁之前他们早就发飙维护孙子了，可这会儿欲言又止数次，却假装没听到戴国强的话一样，只是语气温和的跟阮彦交代，“你就这么一个叔叔，他还在壮年，只要能够医好，来日方长。”
这倒不是老两口猝然醒悟过来他们对唯一的男孙过于溺爱，而是因为一来还沉浸在沈溪居给出的儿子孙子二选一的踌躇里，没办法像平时一样不动脑筋的站到孙子这边；二来阮小花才闹了一回要跟戴国强离婚，生怕女儿女婿真的分手，让他们成为上下几村的笑柄，短时间里也不想跟女婿闹太僵。
阮彦低头看着地面，似乎跟平时一样冷漠而沉默，只是呼吸的急促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阮父看出他憋屈，摆手示意其他人走远点，推心置腹的说：“爷爷知道你二叔家还是有点家底的，不一定真的缺了才借给咱们的五十万，但沈家那老头子既然提了这件事情，咱们就必须做出姿态来！不然叫他一口咬定说咱们老阮家不顾惜你二叔，且不说传了出去对咱们，尤其是你的名声不好，就说你二叔出来之后知道了，能不心寒？”
“而且沈家老头子一直看不起咱们家，看不起你二叔！”
“那还是咱们多年没来望海市打扰你二叔一家，你二叔好好儿的前程似锦的时候呢！”
“现在咱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剑拔弩张的，你二叔又情况不妙……爷爷担心，他这是嫌你二叔累赘，想抛弃你二叔啊！”
他记得阮彦之前说的夫妻有互相扶助义务的法律，问题是，“要是没有咱们为了给你还债借的五十万，沈家老头子跟你二婶他们敢扔下你二叔一走了之，咱们肯定不能善罢甘休，找到天边也要把人抓出来，让他们身败名裂！”
但就因为阮彦欠网贷借的这笔钱，阮父担心，到时候闹起来，不是的人反而成了自己祖孙！
“所以咱们就算暂时凑不够五十万……能凑出来的，就必须拿！”阮父叹口气，看着面前仍旧一言不发的孙子，“只有这样，沈家老头子没了借口，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
他是很不想跟沈溪居好好说话的，因为沈溪居看不起阮家，他也看不起沈溪居这种只有女儿甚至连个外孙都没有的人。
要是阮晟没出事，要是阮彦没借贷，阮父绝对不会“委屈”自己，跟这个讨厌的亲家妥协。
不不不，其实单是阮彦借贷影响不大，主要还是阮晟出了车祸，非但没法继续收入优渥了，还得花钱如流水，还得准备着接下来的巨额医疗费用，这才让阮父阮母投鼠忌器，不得不落入下风。
而阮晟的车祸是在老家出的，要是他没被阮母装病骗回去，估计也就不会出事了。阮母之所以会装病骗次子匆匆赶回，无非是想让阮晟有个儿子——不管是二胎生的还是过继的。
想到这里，阮父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就是要是自己夫妇不那么急着催阮晟有儿子就好了……毕竟这么一番折腾，儿子孙子没有一个过的好的不说，阮晟都自身难保了，更别说给他添个小孙子。
但长年累月根深蒂固的思想还是让他努力掐灭了这种想法。
孙子是肯定要的。
必须要。
当然，首先他要照顾好阮晟这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