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爷爷去捉鬼

“我们要人胎鬼仔干什么?”我反问道。

方桃一口喝进半杯茶,茶水还鼓在嘴里,咕嘟咕嘟漱了漱口,然后脖子一伸,将嘴里的茶水全部咽下。他这才腾出舌头来说话:“我也曾听人说起过,你爷爷命中有一坎难过,就在近几年。人胎鬼仔法力那么大,肯定是你爷爷想用来平安度过那个命坎。这不用想,都是显而易见的。”

那个剽悍的妇女又跳了出来,用几乎破音的嗓子叫道:“就算你爷爷要保自己平安,但是也不能使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啊!”她那样子,已经是将猜想当作事实来看了。

跟那样的人评理争论,简直没有可能。

叫他们找他们也不找,跟他们讲理他们也不讲。明显是仗着人多,不承认也得承认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头顶的楼板上响起了脚步声。

“他命中的坎,你们不用多操那份心,这个自然由我来负责。”楼板上居然有人说话。那个声音应该是由一位年纪跟方桃不相上下的人发出的。

可是,我们都没见任何一个人爬到楼顶上去。难道他在方桃他们来之前就已经躲在楼顶了?甚至在我跟爷爷回来之前就藏在那里了?

楼顶上是经年已久的腐朽木板,伴随着一步一步的脚步声,楼板发出咯吱咯吱的难受的哼叫,仿佛踏在它身上的重量再重一点,就要突然折断。照这样看,楼顶上的“人”应该很胖。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仰头去看的人都迎来一脸的隔年老灰。据说,那种经历了许多岁月的灰尘可以治疗小孩子的各种痘痘和瘙痒症。

“谁?”方桃惊得茶杯从手中落下。

众人纷纷操起手中的“武器”。

我也很惊讶。但是朝爷爷看去,他居然平和得仿佛没有听见脚步声一样,仿佛很久很久以前,这个楼顶上就住着这么一个“人”。他和那个“人”熟得不能再熟,只是年幼的我从来没有发觉而已。

“我是谁?你上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脚步声和楼板难受的哼叫声一起响起。听脚步声,那个“人”走到了方桃的头顶。

方桃将茶杯捡起,神定气闲的说道:“别装神弄鬼了,下来吧。”

方桃朝身后两个人示意。那两人马上搬来梯子,放在楼顶的入口。一个人佝偻着身子往上爬去。

在乡下,那种楼顶都是非常简易的,就是在房梁上垫一层刨平的木板,然后将几块主要的木板钉死。这样的楼板,一则可以挡住从瓦的缝隙漏下的灰尘,毕竟瓦片再细密,也挡不住一些更加细小的灰尘;二则可以在上面存放一些不常用的东西,比如秋收回来的稻草,留着红白喜事用的椅子,建房多出来的房梁等。当然了,更多的人将给老人预备的棺材放在上面。可是,爷爷预备的棺材放在堂屋的楼板上,没放在这里。

小时候很淘气的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房间的楼板,早就偷偷爬上去过许多次。那里无非是一些常见的落满灰尘的椅子,还有姥爹曾经用过的东西。手一碰就会留下一个指印。

那个爬上楼梯的人,脑袋刚伸进楼顶入口,就大叫一声从上面滚了下来,身子在楼梯的横杆上磕了好几次,最后瘫软在地上,晕了过去。

“我是棺材神。”楼板上的“人”自报姓名。“他的命中坎,我自然会盯着,不用你们费心。至于你们说的人胎鬼仔,是由一个想挽回妻儿想得发疯的人盗走的,现在离这里恐怕有百多里远了。你们不去追他,反而跑到这里来闹事。他们俩去凹凸山,是为了阻止那个人,你们却把好心肠当成驴肝肺。唉,所以我从来不做好事,见我就如见了棺材。”

据晕了过去的人后来讲,他讲头伸进入口后,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口棺材,漆黑铮亮,能照见自己的脸。而后棺材盖自动揭开,他看见棺材里躺着一具开始腐烂的尸体,而那尸体,居然就是自己的!如同对着一面镜子,他朝棺材伸手,尸体也以同样的姿势朝他伸手!他一时惊吓过度,就晕了过去。

不过,他说这话也是两天之后了。两天之内,他感觉自己去了阴曹地府一趟。

方桃听楼板上的“人”这么说,顿时吓破了三分胆。其他人也畏畏缩缩,几欲先走。

楼板上的“人”又说道:“方桃,你那死去的媳妇托我告诉你,给她用的棺材底板漏水,而你选的墓地潮气很重,加上盖棺之时粗心忘了加石灰,她躺在其中,就如关在水牢之中,万分难受。这次坟墓被掘,如果你有心好好重葬,一定不要贪了小便宜,忘了小事。”

方桃脸色煞变。

谁都不知道,林家竹去世之时,他去棺材铺买棺材,店老板告诉他:店里有另外一具棺材可半价销售,因为材料加工不足,底板有一条没合缝的间隙。只要埋葬之前,在底部加上多于平时一倍的石灰,也就可以弥补间隙的缺陷了。

方桃贪小便宜,便付了半价,买了老板推荐的那具棺材。

偏偏在盖棺的时候,方桃忘了提醒入殓的人。入殓的人只按正常的量垫了石灰。等到方桃想起,棺材已经由八大金刚抬起,即将入土了。方桃便将此事隐瞒下来,其他人都不知晓。

没想到棺材神此时却提起这事,方桃一时汗如雨下,浑身颤抖。他推开椅子,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央求道:“我真该死!我真该死!买棺材的时候不应该贪便宜,盖棺材的时候不应该去赌钱。害得她受水牢的苦!我真该死啊!求求棺材神你帮我转告,我一定好好给她重新举办葬礼,给她买上好的棺材!我把她的祭奠牌供起来,天天给她烧香祭拜!”方桃的脑袋在地上磕得嘣嘣响。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嚣张气焰。

他旁边的妇女也由惊呆变为惊恐,连忙双膝跪地,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