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降下，远处的晚霞被树叶遮住大半，黄昏的霞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洒下，金黄色的光芒婆娑摇曳，看上去美丽至极。
在人类世界，如今已经很少能够见到这样的天空了。
李四九看得有些出神，忍不住伸出手去尝试着轻轻触碰，她一个人靠着树干坐着，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柳臻臻。
她在想柳臻臻的真正死因。
他们都说，是因为宋锃，但李四九总觉得宋锃不像是那样的人，以他对待柳臻臻的情深，怎会亲手将对方送入了死地？
“在想什么？”
一只手突然落到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李四九抬头一看，正好迎上宋攻玉的视线。
对方在她的身侧坐下，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微顿之后开口说道：“估计再过个把小时就要出发，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李四九叹了口气，道，“我在这世上也没什么亲人了，即便真的出了事，也不会有人为我难过为了伤心吧……不对，原黎可能会是一个，但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她还会继续有自己的生活。”
“没有人会为另一个人难过一辈子的。”李四九说到这里轻轻笑了笑，道，“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一直都不太怕死，你没发现吗？”
宋攻玉低嗤一声：“是，是挺不怕死的，不然也不会硬要来第三世界。”
李四九吐了吐舌头：“不过有点奇怪，为什么我来了这里之后就没见妖王出现过了？”
宋攻玉眉头轻拧，同样有几分奇怪的摇了摇头。
李四九道：“兴许是他觉得我来了第三世界，就算是占据我的身体也没什么意义，所以就离开了？”
“没这么简单。”宋攻玉半眯着眼，意味深长，“我总觉得我们忽略了些什么。”
“你都说了是忽略掉的了，就算我们在这里抠破头皮也想不出来的。”李四九叹了口气，道，“宋医生，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如果之后第三世界恢复了以前平静的时候，妖王也被歼灭了，你想干什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
“有些好奇嘛。”李四九吐了吐舌头，道，“你会继续留在第三世界吗？还会再重新去找宋锃吗？还会继续当主使吗？”
李四九本以为会很好回答的问题，问出口之后，却发现宋攻玉诡异的沉默了。
片刻之后，他微微抬了抬眼，淡淡道：“不会。”
“啊？”
李四九一连问了三个问题，甚至不知道他是在回答哪一个。
顿了顿之后，宋攻玉才继续道：“我不会再去找他。他选择留在那里欺骗自己，是他自己的事，既然他已经不打算再回来现实世界，我去找他也没有任何用。”
“你永远叫不醒的，是装睡的人，”宋攻玉淡淡道，“他就是那个装睡的人——明知道母亲去世，还要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不断重复过往的人。”
李四九顿了顿，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只是因为他放不下？”
“放不下又能如何呢？”宋攻玉站起身来，脸庞被树影婆娑之下的阴影笼罩了一半，没入黑暗之中，他的棱角因此而显得格外的分明，半眯着的眸子神色微沉，似乎与这黑夜融为一体，“放不下，也已经发生了。发生了的事情就应当学着去接受，去承担。那毕竟是他自己犯下的错事。”
宋攻玉撇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四九，一字一顿：“母亲，是他亲手杀死的，无论他有多后悔，有多少借口，只要他做了，他就会永远，永生永世的活在愧疚之中。”
李四九心头微微一震，怔怔的看着他，半晌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如果是我，我不会那样选择。”宋攻玉收回视线，神色逐渐变得冷漠，“那是上一辈的事情，你不用再去想。准备一下吧，我们要出发了。”
宋攻玉说完，转身欲走。
李四九看着他的背影，却突然开口喊道：“等一下——”
宋攻玉停下步伐，却没有扭头看她。
李四九道：“有一句话我想问你。”
“什么？”
“我虽然不知道宋锃和臻臻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李四九斟酌道，“如果是你，如果是我，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你会怎么选择？”
“我宁可负天下苍生，也绝不负你。”宋攻玉沉默半晌后，掷地有声的开口道，“这天下有苍生去救，可你只我一人。我从不求什么侠之大义，只希望我自己爱的能够一直陪伴在身边。”
李四九站起身来，看着他的背影，道：“可是宋攻玉，你有没有想过，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样……”
李四九笑了笑：“虽然你说这样的话我很开心，但是……有一句话不是说得好吗，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兴许，宋锃就是那种宁可救天下苍生也要牺牲自己的人啊。你不是他，你也不能为他做选择啊。”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由自己选择，自己决定的，正如你不乐意别人为你做选择一样，别人肯定也不乐意你为他做选择，你说是不是？”
宋攻玉的身形微僵，步伐顿在那里没有再继续前进。
直至不远处浮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我们要准备出发了，你们好了没？”
李四九这才迈开步伐，凑上前去，抱住了宋攻玉，压低声音道：“但是不得不说，宋医生，你说出那样的话，我还是很开心的。”
她踮起脚吻了吻对方的脸颊：“但是我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已经足够了。”
这世上，有多少人在不停的做选择，而最不该的，就是用自己的选择，去要求别人的选择。
正如宋锃钻了牛角尖一样，宋攻玉这么多年，不也一直都在钻牛角尖吗？
其实李四九差不多能够理解对方心里想法——他是爱宋锃的，也是舍不得宋锃的，不然不会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找对方。
可父子两人都不是会表达自己的人，所以即便见了面，仍然是以针锋相对告了终，一人留下，一人离开，分道扬镳。
宋攻玉没再继续多说其他，两人往浮生的方向走去，浮生和林东咚已经吃下了隐身草，身形很快就消失掉了。
李四九看得目瞪口呆，差点惊掉下牙。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到电视剧里才会看到的场面——而且电视剧里全靠特效，眼前这两人却是活生生的从眼前消失了，怎能让她不惊诧？
李四九迫不及待的将那一粒小种子塞进了嘴里，本以为味道会很奇特，却没想到在嘴里散开来的居然是一股巧克力的味道，简直不要太神奇。
李四九三两下给嚼了，身体倒没什么很痛的感觉，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脚一点一点的消失，觉得挺神奇的。
不过她伸出手一摸自己，却还能感受到存在。
妖怪的东西简直不要太神奇。
一旁的宋攻玉也已经吃下了隐身草，李四九正在发愁自己看不到其他人的时候，突然觉得一只手轻轻的点了点自己的肩膀，紧接着其他三人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了眼前。
“只能维持一个时辰的时间，”宋攻玉道，“我们尽量在一个时辰之内出来。”
其他三人纷纷应下了。
众人准备了一下，迈开步伐往北部深渊去。
穿过一片空旷的平地，李四九连呼吸都尽量放轻，动作压根不敢太大。
平地上非常整齐的摆放着帐篷，正中心有一处燃得正旺的篝火，篝火旁边栖息着一些正在熟睡的东西，还有几个幻化成人形的妖怪正在搓麻将，现代气息极浓，到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四个，有惊无险的穿过了人群。
北部深渊其实就是一处悬崖峭壁，从深渊之下跳下去，便是几乎无人抵达的禁地。
来之前李四九在第三世界的网络上了解了一下，知道这地方从前是有人进来过的，但是进来过的人再也没有出去过，久而久之就成为了禁地。
基本上不会有人主动进来。
站在悬崖旁往下看，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黢黑的环境，几乎看不清楚下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李四九压低声音：“我们怎么下去啊？”
“跳下去呗。”林东咚道，“你恐高啊？”
李四九嘴角微抽，这根本不是恐高不恐高的问题好么！是她不会法术，跳下去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浮生道：“我带你下去吧。”
宋攻玉终于有了为人男朋友的自觉，道：“过来。”
李四九忙往宋攻玉的怀里凑了凑，宋攻玉眉头微皱，握住她的手，压低的声音沉稳而有安全感：“不用担心，跟我一起跳。”
李四九点了点头，前面两个人一同没入了这黑暗之中，她才紧闭双眼，死死咬紧牙关。
她还在做心理建设，突然觉得自己被人给推了一把，宋攻玉这丫的居然直接把她给推下了悬崖。
风声亟亟，从耳边呼啸而过，李四九发出一声惨叫，身体迅速的往下坠落，这种刺激的感觉跟蹦迪没什么两样，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就在李四九的身体即将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刹那，一只手突然搂住了她的腰，带缓了她下落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