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九将产婆送进去，同宋锃说了一声。
宋锃送她出了门，才开口问道：“宋攻玉来找你了？”
李四九没想到宋锃一猜一个准，愣了愣之后才微微颔首，正欲开口，宋锃又道：“别告诉他你在这里见到了我。”
李四九心道已经晚了……她叹了口气，表情扭曲的问道：“为什么呢？”
“不想让他看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活得这么狼狈。”宋锃挑了挑眉，道，“我和他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也没有必要再有交集了，倒不如就此结束。”
李四九一顿：“可你们毕竟是……”父子。
最后两个字，李四九没有说出口。
宋锃低笑一声，一字一顿：“我和他的缘分早已尽了。”
他说完，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身往木屋走，房门被他轻轻阖上，仿佛同她隔成了两个世界。
李四九有些犹豫的看了半晌，才扭头往刚刚宋攻玉的方向走去。
他靠在树旁，神情有几分怔松。
李四九停在了原地，很轻声的喊了他一句：“宋攻玉？”
“嗯。”宋攻玉这才缓过神来，抬起头看她一眼，道，“我没事，我们走吧。”
其实怎么可能没事呢。
换位思考一下，李四九觉得，如果自己是宋攻玉，自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肯定会极度崩溃。
可宋攻玉什么都没说。
在李四九的认知里，血缘关系是所有的关系之中最牢靠的，可宋锃竟然会说出“缘分已尽”这样的话……
李四九伸出手，与宋攻玉十指相扣。
宋攻玉抬起手捏了捏她的脸，压低的声音略显沙哑，即便如此，他还是开口道：“我没事。”
两人在山脚找了个客栈住下，因为是小镇子上面的客栈，所以显得非常的小，屋子里甚至落了灰，掌柜的都没清理。
宋攻玉使了个法术让屋子里看上去干净了几分，两人才在桌子旁边坐下。
月色已经攀升上来，往外看去，满镇子都是红艳艳的一片，天上还有不少飞起来的孔明灯。
李四九看了会儿，突然扭头道：“宋攻玉，我们去放孔明灯吧。”
宋攻玉一顿：“什么？”
李四九的思维跳跃太快，宋攻玉没跟上对方的节奏。
李四九也懒得再解释多什么，迅速的一把拽住对方的手腕，往楼下抛去，年老失修的客栈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因为李四九的好心情，宋攻玉也不由得弯弯嘴角，终于露出一抹很浅淡的笑意。
孔明灯是从湖边放上去的，湖边站了不少的人，卖孔明灯的老婆婆在一旁打着瞌睡。
李四九给了钱，将其中的一盏递给了宋攻玉。
湖面上还飘着不少的莲船，点着红烛，星星点点，几乎与天上的银河汇成一片，看上去格外的浪漫动人。
李四九蹲下身子去，说：“宋攻玉，我们可以写点什么。”
宋攻玉“嗯”了一声。
“你打算些什么？”李四九问他。
宋攻玉没回答，他拿着笔在孔明灯上写了几个字，便松了笔，李四九眨了眨眼，想要偷看，却被宋攻玉逮个正着，捂住了她的双眼。
李四九撒娇：“写的什么嘛。这么神秘？”
宋攻玉道：“你写，写了一起放。”
李四九撇撇嘴，有些失落，但没跟对方计较太多，迅速的在孔明灯上写下一段话来。
“希望和宋攻玉可以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
李四九反倒是大大方方的把这句话给宋攻玉看了，还顺带着开口道：“我大方吧？”
“是。”
“那你也大方一下呗？”李四九立马开始自己的套路。
宋攻玉扫她一眼，语气压低，开玩笑似的道：“我挺小气的。”
李四九瞪他一眼，心中愤愤，但也没有一定要纠缠着去看，只道：“算了，我宰相肚里能撑船，才不跟你一般见识呢。”
宋攻玉挑眉一笑。
两人掌着孔明灯，抬头望去，满天繁星与飞舞在空中的孔明灯像是交织在了一起，映衬出一片绝美的黑夜，是惊心动魄的美。
两人同时松了手，他们两人的两盏孔明灯也一同汇入了那银河般的孔明灯流之中。
有微风拂过。
寒意似乎在此刻全数消减，李四九靠在宋攻玉的身上，忍不住开口说道：“宋攻玉，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大概是因为……”
“因为每一次我危险的时候，你都在吧。”
宋攻玉没说话，搂住她的肩膀，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极轻的吻。
灯会差不多持续到了凌晨，人群才逐渐散去，李四九握着宋攻玉的手往客栈走，路上几乎没什么人了，灯光全都熄灭，只月光映照着前面的路。
李四九踩着宋攻玉的影子往前走，两人的步伐不知为什么忙了不少，像是在刻意享受这样的夜晚。
事实上，李四九也觉得这样的夜晚极度难得。
在现代都市之中，到了这样的时间，大街上依然有不少刚刚加完班，下班回家的人。
根本就不会像这样，一整条街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冬天的凛冽寒风拂过，也不会让人觉得浑身发冷。
两人缓慢的往回走，宋攻玉更是与李四九十指紧扣。
李四九靠在宋攻玉的肩膀上，突然听到宋攻玉开口问道：“这段日子，你一直都跟他在一起？”
虽然宋攻玉没有提到“宋锃”这两个字，但李四九还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终于还是问出口了。
李四九松了口气，微微颔首：“嗯，都和宋锃待在一起。”
宋攻玉没说话。
李四九道：“其实有一件事我很想不通——这个世界，是他创造出来的吗？那他创造出来的原因是什么呢？他是真实的人吗？”
“是。”宋攻玉点头，“我早就说过，他还没死，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却没想到过，他居然以这样的方式，苟延残喘的活在这样半是真实半是虚假的世界之中……难怪这么多年，没有任何人找到他。”
“他活在夹缝之中。”
李四九微微一愣：“为什么？”
“不知道。”宋攻玉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是不是因为……”李四九略一迟疑，道，“因为臻臻姐？”
宋攻玉的步伐猛地停住了，他的脸上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李四九头一次见宋攻玉的情绪如此外露的表现在脸上，也不由得微微一愣，诧异的看向对方。
宋攻玉顿了片刻之后，也终于开口道：“柳臻臻？”
“是。”
“怎么会……”宋攻玉的眉头一点一点的皱起来，“她……”
“她真的也在这里？”
李四九点头，肯定的说到：“不仅在这里，而且一直都和宋锃在一起，他们俩好像一直都……”
宋攻玉沉默片刻之后，突然扯了扯嘴角，冷淡的笑了，他像是陡然明白了什么，紧紧地合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他的声音微微压低，一字一顿：“所以……这么多年，他之所以抛下我，抛下第三世界，还是忘不了母亲。忘不了亲手被他害死的母亲——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要痛下杀手呢？”
李四九一怔：“什么？”
“我母亲——也就是柳臻臻，早就已经身亡了，”宋攻玉道，“在我七岁那年，我亲眼看见她断了气的，也是我亲手将她埋了的，而罪魁祸首，就是宋锃。是他自己，亲手杀了他自己最爱的女人。”
“可笑的是，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居然龟缩在这样的一个夹缝之中，与一个虚幻的柳臻臻一只活了下去，可笑。”
宋攻玉的脸色陡然转戾，转身加快步伐，往山脚的方向走去。
李四九忙跟上前去：“你要去哪里？”
“去见他。”宋攻玉一字一顿的说道，“去打破这可笑的虚幻。”
“你等等——”
李四九心下一紧，下意识的抓住宋攻玉的手腕阻止对方：“你不能就这么过去了……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吗？盲目的过去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们都不可获知。你现在所说的一切也都只是你的猜测，并非是最后的真相，你冷静一点。”
宋攻玉脸色阴厉，冷冷的看着李四九：“你在给他说话。”
“我没有！”李四九道，“我只是不希望你以后后悔。”
顿了顿，李四九叹了口气，声音温和了几分：“宋攻玉，你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找宋锃，肯定不是为了报复他，对吧？你是……”
“你只是很想他。”
“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宋攻玉被李四九攥住的那只手紧握成拳，神情一点一点的缓和下来，李四九心里也无端的松了口气。
两人沉默的对峙良久，宋攻玉终于放弃了要去找宋锃的想法，迈开步伐，重新往回走去：“走吧。”
李四九松了口气。
宋攻玉领先走在最前面，李四九紧跟其后，有些不知所措。
宋攻玉就这么往前冲了约莫数百米之后，突然叹了口气，顿了顿步伐，扭头看了一眼李四九，然后伸出手去。
他薄唇轻掀，淡淡道：“跟上。”
李四九眼睛一亮，飞快的扑上前去，握住宋攻玉伸出来的那只手，特别傻的笑了两声：“就知道你不舍得留下我一个人。”
“我只是担心你太蠢，死在这里，”宋攻玉道，“这样第三世界就少了一个钥人。”
李四九撇撇嘴：“担心我就直说嘛，我又不会嘲笑你。”
宋攻玉：“……”
“爱你哦。”李四九眨了眨眼。
黑暗之中，宋攻玉被头发挡住的耳廓有些微的发红，但他面上的表情却未露出丝毫端倪。
李四九也没有看出任何不对劲，窝在宋攻玉的怀里，紧紧地扣住他的掌心，一字一顿的说道：“宋攻玉，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相信我。”
“嗯。”宋攻玉顿了顿之后，只淡淡的点了点头。
“那你呢？”李四九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他。
她的双眼很亮，堪比天空之上的星子，闪烁着点点星光。
宋攻玉看得突然觉得有些挪不开眼，顿了顿之后，收回视线，很平淡，但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我也会。”
李四九眯着眼笑了。
尽管只有三个字，但是李四九已经很满足了——她一贯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