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洲咬着牙,拼尽了全力,用手臂形成的三角锁从后面死死锁住路城的咽喉。三角锁一旦成型极难挣脱,只要力道足够,可以令路城迅速窒息。

可是路城毕竟是路城,他努力扳住着程远洲的手臂,用惊人的手劲为自己争取了一丝呼吸的空间,可是又不足以掰开程远洲的手臂,两人在地上绞成一团,死死地较着劲。这样的僵局是非常消耗体力的,哪怕守护者力大无穷的人设也有耗尽的一刻。接下来的战局很简单:谁先力竭,谁先死。

一格血的体力对三格血,程远洲渐渐支撑不住了。

突然,路城充血的眼睛看到发红的视野中,有个纤细的身影靠近,接着,腿上传来一下轻微的刺痛。

……

在大厅另一头,是一场安静的战争。孱弱的调查员人设的冯哲很快被逼迫到墙根。

变态医生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含着冰凉的笑意。他不像路城那样穷凶极恶地穷追猛打,他好像更喜欢欣赏猎物走投无路的模样。

似乎觉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冯哲很无趣,他竟然手一扬,把穿刺针朝他丢了过去。

穿刺针在冯哲身上轻轻一撞,跌落在地。

变态医生挑了挑眉,示意冯哲捡起来。

冯哲俯身拾起恐怖的器械握在手里,突然冲了上去。穿白大褂的身影抱着手臂飘忽躲闪,特别悠闲地轻松躲开擦过脸边的利刺,眼中满是戏谑,分明是猫戏老鼠的游戏。

冯哲一脸豁出去的模样,钢管一下一下刺去。

在他追杀得红了眼时,对方突然站住了。冯哲手中穿刺针斜锐的尖端正对着他的咽喉,直直戳下。

那一瞬间,冯哲看到了他浅棕眼眸中的笑意,如星辰般明亮。

针尖在距离医生咽喉不足一公分的地方停住了。医生眼中闪过瞬间的愣怔。紧接着,冯哲用另一只手狠狠撕下了他的口罩。

露出脸来的人,一时间表情一片空白。

冯哲喘息着后退几步,嗓音嘶哑:“你不就是想让我亲手杀了你吗?周择青!”

对方没有回答。

冯哲又说:“或者,我该叫你周枚?邵择言?”

是的,变态医生露出的面容是邵择言的脸,而他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做周择青。

“死在我手上让你很愉快吗——别装哑巴追杀者了,你给我说话!”冯哲凶狠地质问。

周择青无奈地笑了:“被揭穿了呢。你是怎么发现的?”

“高跟鞋。你刚刚跟宁檬说:后来才知道穿高跟鞋那么痛苦。只有穿过的人才知道。”

周择青叹口气:“原来是这里露了破绽。那么,你都知道是我了,阿哲,我那么对你,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冯哲嘶吼道:“你都那么对我了,还凭什么让我手上沾一条人命?凭什么!哦,不止一条。周枚是你,邵择言也是你,你让我欠一条又一条的人命,就是想逼疯我,是不是?”

“对不起。”周择青轻声说。

冯哲忍无可忍,转身想搬椅子砸他,脆弱的人设反被椅子的重量绊倒。

周择青上前扶起他:“我不是想让你欠人命,我只是想,把命还你。是我欠你的,阿哲。”

宁檬和程远洲赶过来救援的时候,就看奇异的一幕。

冯哲脸色苍白地坐在椅子上,而穿白大褂的追杀者背对着他们,单膝跪在椅子前,在关切地循问:“你没事吧?阿哲?”

宁檬和程远洲惊呆了。冯哲究竟什么本事,竟然把追杀者驯服了?!

当医生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的时候,他们又瞬间明白了什么。

那是邵择言啊。

宁檬喃喃道:“邵择言——周择青。你就是周择青。那么周枚……”

“也是我。”他微微一笑,“我给角色捏个脸,变个声,是很简单的事。”

“哦,原来是这样。”一直发愣的程远洲点点头,突然扬起唐刀往上冲:“我砍死你个王八*蛋……”

宁檬赶紧抱住他的腰:“冷静冷静冷静……”

待大家的情绪都稍微平稳了些,冯哲问:“你们杀死了路城了吗?”

宁檬说:“啊……我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捆起来了。”

程远洲补充道:“也可以杀了他的,不到迫不得已,我还是不想杀人,哪怕他只是个NPC。”

周择青失笑,扶了扶额:“真是的,又栽在镇定剂上,他要是有在天之灵,大概被你们气疯了吧。”

说话间,程远洲不动声色地走了几步,隔在周择青和另两人中间,手中唐刀一直没收起。

周择青看出他的戒备,也没有介意,放松地后退几步,坐到一张椅子上去。

几个人都在看着周择青,他知道他们在等他的解释。他摊了一下手,嘴角勾着惯有的笑弧,神情透着疲惫,念名单一样念道:“宋星远,路城,小乖,小公主,还有……阿哲。你们一个个离开后,我仍然在研究浮雕。

可是,那份狂热在你们离开时,就已经迷失了方向。宋星远是为了回到过去,那我呢?我是为了什么?金钱和物质对我都没有吸引力,我拥有浮雕,又能干什么呢?

我忽然觉得很孤单……真的很孤单,我很想你们,很想。浮雕是我们共同的作品啊,是我们一起创造了这个奇迹,我想让你们回来,享用它瑰丽诡谲的世界。

可是我知道你们恨我。我对你们做过最残酷的事。尤其是他……”

他遥遥指了指坐得离他最远,被点名后反而把脸转开的冯哲,眼底闪着些幽光:“阿哲,那时你不是隔着墙跟我说,等我们出去,要一起玩游戏吗?”

冯哲没有理他。眼前只浮现出很多年前,自己趴在墙壁上敲着水管,想尽办法安慰隔壁伙伴的情形。可是,他说的玩游戏,是这种能把人玩死的游戏吗?

周择青被冷落了,嘴角带着笑,却也不掩饰眼中流露的难过,他的声音微微沙哑:“同为实验品时,阿哲对我很好。我接受实验后副作用非常大,每次被试后都头疼得死去活来。跟我一墙之隔的阿哲,替我承担了很多次实验——当轮到我的时候,阿哲只要自己撑得住,就会主动提出替我。

所以,所以啊……我变成宋星远的学生后,从来不敢摘下口罩。亲手把阿哲送上实验设备时,从来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敢跟他说话。可是,我知道他认出我了。

你们逃离后,我一直在等着阿哲告发我,等着在媒体上看到自己的通缉令。可是他没有。你们看啊,别人欠他那么多,他总是不肯来讨还,就像个圣人一样。”周择青的语气里并没有嘲讽,只有深深的挫败感。

冯哲一动不动 地看着别处,只有微微颤抖的眼睫泄露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