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咱们俩的,你怎么好让侄子白干活?好歹给点东西,彰显身份。”徐皇后不紧不慢道。

朱棣愣了一下,发现皇后的目光盯着他的腰上,朱棣恍然,随手将一柄佩刀取了下来。

“没有尚方宝剑,只有一口前朝宝刀。你说送给朕一柄神剑,朕回赐给你一口宝刀,接着吧。”

朱棣说着扔给了徐景昌,徐景昌慌忙伸手接住,这口刀颇有份量,上面镶嵌着不少宝石,似乎还有些奇怪的文字咒语。

徐景昌不认识,这就八思巴文,是一段消灾延寿的护身咒。

“景昌,这口刀是太祖皇帝赐给陛下的,据说还是当初你爷爷在北平缴获的,是前元宫中的御用之物。这可比什么尚方宝剑有用多了,日后再遇到谁跟你不客气,只管拿出来砍人就是。”

徐皇后笑呵呵说道。

徐景昌越发诧异,从元朝传到大明,从朱元璋到朱棣,从徐达到自己手里,两朝两家,辗转传承,还真是有些玄妙。

他连忙谢恩,跨上佩刀,乐颠颠告辞。

汉王朱高煦依旧紧紧跟随徐景昌,他的眼中冒火,咬牙切齿,怒到了极点。

本以为徐景昌会挨一顿胖揍,结果这小子安然脱身不说,还混了一口宝刀。而这口佩刀,正是自己几次跟父皇讨要,都没有得到的宝贝。

凭什么自己辛辛苦苦,出生入死都拿不到,这小子却唾手可得?

嫉妒让朱高煦扭曲变形,他紧握拳头,切齿咬牙,恨不得立刻扑上来,把徐景昌捏碎了。

貌似徐景昌也感觉到了朱高煦凶恶的目光,他倒是很淡定了,这不是给了自己一口刀吗!

“汉王殿下,你看咱们俩能不能聊聊?”

朱高煦愣了片刻,终于点头,“可以。”

他们没回通政司,只是找了一处小酒馆,要了最里面的一间雅座,两个人坐下,点了四道小菜,一壶浊酒。

“其实在我心里,咱们还是姑表兄弟,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仇视于我?”

朱高煦怒目圆睁,“徐景昌,你装什么糊涂,你害我还不够惨?一句话就断送了我的储……你现在还敢跟我装糊涂?”

徐景昌道:“你要是这么想,那就南辕北辙,大错特错了,阻挠你的不是我,而是另外两样东西。”

“什么?”

“你的大脑和小脑,你现在的症状就是大脑没有发育完全,小脑完全没有发育……”

“你!”

朱高煦气得手上用劲儿,直接把酒杯捏碎了,怒目圆睁,就要掐死徐景昌。

这家伙还真是一头猛虎啊!

徐景昌慌忙举起手里的刀,“你别胡来,要是在这里动手,你就真的麻烦了。其实我有办法,能真正帮到你的。”

朱高煦是不信徐景昌的,但是这小子确实有点歪才,自己又没法真的违逆父皇母后的意思,把他给弄死。

“你说!”

“说就说,咱们打个比方啊,有一大家族,三个儿子,都想继承家产,老大得天独厚,早出生几年,占了便宜。老二想击败大哥,需要两样东西,其一,就是爹妈的偏爱,其二呢,就是老大犯错。唯有确定爹妈真的喜欢你更多,不喜欢老大,才能出手。而且还要老大自己不断犯错,人厌狗嫌,才有成功的希望。对了……你知道隋炀帝吗?”

朱高煦拧着眉头,思忖着徐景昌的话,似乎自己两条都没占住,父皇让自己努力,怎么看都不靠谱,母后更是没站在自己一边,老大的人望也在……

“隋炀帝?就是旱地行舟的大昏君?”

徐景昌笑道:“世人皆知隋炀帝是个昏君,却不知道他前面取代大哥成为太子的操作,才是妙不可言。堪称教科书级别的,你真该找来,好好看看。你要是稍微有点脑子,也就不会跟丘福那几个废物搅在一起了。这种人根本帮不到你,还会成为你的累赘。他们想更多是从你身上捞好处,却没想为你做什么。”

朱高煦认真听着,竟然默默点头,确实,自己自己落魄,这帮人纷纷弃暗投明,再也不来了……

“我懂了!冲你这番话,以前的事情,我暂时忘了。”

在大明朝,让朱高煦恍然大悟,不比在三国演义让吕布恍然大悟难多少……虽然是浊酒小菜,朱高煦还吃得有滋有味,觉得整个人都升华了不少。

就在他们闲聊的时候,酒馆门口进来一个瘦削的中年人,他穿着长衫,低垂着眉眼,只是淡淡道:“来半斤酒。”

说完,就坐在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

但是过了一阵子,却没有人把酒送来。

此人抬起头,看向伙计掌柜,却发现这些人纷纷扭过头,不跟他对视,只是将此人晾在这里。

又过了片刻,此人自嘲笑道:“店家是没酒了?还是不愿意卖给我?”

此时掌柜沉默了一下,到底捧着一壶酒,颤颤哆嗦过来。

“景大人,俺这个小店门小本小,以前您老来了,那是赏我们脸,现在我们不敢招待您了,这壶酒算我送你的,往后还请您换个地方,小店不便招待。”

中年人稍微一愣,接过掌柜的酒,猛地扬起脖子,往嘴里灌了下去。

“痛快!好酒!掌柜的心怀忠义,生意必定越来越好。我告辞了。”

说完,此人扬长而去。

这时候徐景昌和朱高煦也喝得差不多了,他们在雅座,那位景大人自然是没发现他们。

“景清!据说他跟方孝孺一起,相约殉国的。”徐景昌低声道。

朱高煦不客气道:“殉国?他不是好好活着,我记得他早早投降,请求赦免,什么东西!根本是个欺世盗名之徒。”

徐景昌稍微思忖,却道:“不能这么看,人品操行。假如一个人贪生怕死,他多半不会拒绝金钱美色。听刚刚的话,他是经常过来喝酒,跟咱俩偶一为之不同。这样的人,未必就是怕死之徒,没准还会另有谋算。”

徐景昌笑呵呵道:“要不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赌就赌,我赢了,你把宝刀给我。”

“那你输了呢?”徐景昌笑呵呵道。

“输了?我送你二十匹好马!”朱高煦果断道,这笔赌注,他绝对不亏。

“成交!”

徐景昌干净利落答应,随后他佯装半醉,又要了一壶酒,请掌柜过来,给他敬酒聊天。

“那个景大人是怎么回事?我就想听个乐子,没有别的意思。”

掌柜的怔了怔,叹口气道:“早些年他也是个好官,为民做主,大家伙都尊着他,喊他青天大老爷。只是前些日子,听说他背信弃义,说是殉国而死,结果苟且偷生,让人不齿。要是让人知道他在小店受了礼遇,立刻就会有人把小店给砸了。”

徐景昌听完点头,就和汉王朱高煦出来了。

“怎么样,听出什么端倪没有?”

“没有。”朱高煦老老实实道。

“这就是社死啊!”徐景昌叹道:“像方孝孺那种,他宁死不降,保全名节,在士林尚有一席之地。而一旦被士林抛弃,从上到下,连一个酒馆掌柜都能鄙视他,这个人就没法活在世上了,哪怕依旧有官爵在身,偌大的朝堂,又会有谁把他当回事?”

“只要景清还有那么一丝丝血勇,就不会甘心这么下去,他有八成的可能,会亡命一搏的。”

徐景昌笑道:“汉王殿下,今晚咱们俩带人过去,没准能立个大功。”

……

夜色笼罩,景清住的只是个破旧的小院,十分寒酸,跟他御史大夫的身份,多少有点违和。

二更天左右,厢房里传出莎莎的磨刀声,明天就是中秋,虽说他身份尴尬,但也有机会拜见朱棣,只要把匕首绑在小腿,带进宫里,到时候趁着恭贺天子的时候,拔刀杀之,也就足以为故主复仇了!

我景清忍辱含羞,只为这一刻!

他把刀绑好,返回书房,刚推开门,发现在座位上有个魁梧的年轻人,正笑呵呵看着他,“老贼,你还真是狗胆包天,只可惜本王不会让你搅了中秋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