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瓦剌部壮大过程中,为了征服哈密卫获得整个关西七卫的资源人口,曾经也举办过一场浩浩****的西征,统帅便是天圣汗也先的长子博罗纳哈勒。
瓦剌那个时候正处于部族的巅峰,拳打东部鞑靼蒙古,脚踏南部大明帝国,西征一个小小的关西七卫跟衰弱的东察合台汗国,那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就这么一路势如破竹,过程中顺带灭了乌兹别克汗国,还在哈密卫的边境位置跟东察合台汗国兵马干了一仗,结果当然是瓦剌骑兵大获全胜。
不过当时也先的目光,全部放在东部鞑靼跟南部大明身上,对于西部这些贫瘠苦寒之地压根就看不上眼,完成征服关西七卫的战略目标之后,西征大军便挥师去打土木堡之战,双方之后就再也没有过接触。
今日不花汗旧事重提,为的就是向也先施压,同时确保获取利益去说服部族贵族集团。毕竟不花汗明白“唇亡齿寒”的危机,可有些人却目光短浅,不一定会接受也先的这套说辞。
他们会认为东察合台汗国“未雨绸缪”出兵大明,就是劳民伤财的无意义举动,还有可能削弱汗国的力量给也先这个叛臣可乘之机。
想要堵住部族传统保守派的嘴,也先就得拿出来实实在在的筹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仅凭一句“唇亡齿寒”。
听着不花汗的讨价还价,天圣汗也先突然豪放大笑起来,然后用着嘲弄的语气回道:“交代?代价?”
“不花汗,明国首要目标是蒙古汗国没错,但同样只要本汗愿意放弃关西七卫,漠北万里之地何处不能容身!”
“而你们东临大明,西战帖木儿汗国,本汗还听说不花汗的兄长羽奴思,把三个女儿嫁给了帖木儿汗国的卜撒因汗,从而获得了一块地盘招兵买马,准备继续进攻东察合台汗国夺回汗位。”
“真要论起处境来,东察合台汗国包括不花汗你本人,都要比本汗凶险万分。”
“记住了,本汗带着诚意前来议事,不是为了向你们求助,相反是帮你们避免亡国之患。”
天圣汗也先终究是尸山血海里面杀出来的枭雄,不花汗想要翻旧账来拿捏住他,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此时也先威势毕露,无比直白的告诉了不花汗一个道理,那就是真走到被亡国境地,先亡的也一定是东察合台汗国!
“你说什么!”
这段嚣张无比的言语,立马就激怒了站在不花汗身后的东察合台将领,相比较高层贵族,中低层将领牧民们更在意成吉思汗子孙的荣耀。
能按捺住反感跟愤怒,与也先这个乱臣贼子谈判,已然是给足对方面子。结果没想到也先如此猖狂,完全没有把不花汗跟东察合台汗国给放在眼中,怒火当场就被点燃了。
“胆敢对大汗不敬,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站在也先身后的阿木尔,博罗茂洛海等将领,也是拍桉而起跟东察合台汗国将领怒目而视。
不花汗直呼也先其名,没有用上“天圣汗”的称号,其实已经让蒙国汗国的人内心里面非常不爽。奈何这次是商讨生死存亡的大事,加上不花汗先祖乃是成吉思汗正妻孛儿帖剩下来的嫡次子,可以说黄金家族血统纯正无比。
就算心里面不爽,碍于黄金家族的颜面,他们也只能忍着。
现在这个跳出来的东察合台将领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朝天圣汗也先呼三喝四,换个场合博罗茂洛海等人能当场要了他的命!
“来啊,老子会怕你?”
“有本事就动手!”
本来好好的谈判,瞬间火药味十足,双方兵马有些冲动的还直接亮出刀枪。
不过这喧嚣的场景,天圣汗也先跟不花汗两人,却互相注视着对方一言不发。他们心里面其实都清楚,一个强盛的大明,对于草原上游牧民族是毁灭性的打击。
就如同当年强汉盛唐一样,中原王朝跟草原帝国,同一时空永远只能存在一个。
无论是大明首先消灭蒙古汗国也好,还是接着灭亡东察合台汗国也罢,只要有一方倒下,另一方就逃脱不了灭亡的命运。
天圣汗跟不花汗都在拼着耐性,赌对方能先低头获取更大的利益。只可惜这个世界是凭实力说话的,蒙国汗国大一统之后,加上女真三部的兵力,能拼凑出二十万控弦之士不在话下。
东察合台汗国只有六万人,就算举国之力人人皆兵,能出动十万铁骑已然达到国力的极限,况且论战斗力还弱了蒙古汗国许多。
也先桌上的筹码,可以让他豪赌一把,不花汗的汗位太多人虎视眈眈,他没有赌一把的资本!
对峙过后,不花汗终究还是首先开口道:“东察合台汗国可以出兵联合瓦剌部对抗大明,但是你们必须提供一定的装备跟粮草,否则我无法跟部族长老以及儿郎们交代。”
不花汗这番话说的相当诚恳,就如同也先说的那样,东察合台汗国早年间经历过手足相残的分裂,然后又要面对帖木儿帝国、瓦剌部落从东西两个方向的夹击,最后便是国力上巨大差距。
对抗明帝国这样的庞然大物,没有蒙古汗国支援,东察合台汗国耗都能把自己给耗死。
“好,本汗答应你。”
相比较不花汗的利弊博弈,也先这次答应的非常干脆,原因就在于现如今蒙古汗国,经历过土木堡一战的缴获,武器装备等等有着大量存余。与其放在仓库里面生锈腐朽,然后战备被明军给重新缴获回去,还不如赠予一部分提升蒙族友军的实力。
另外就是粮草方面,关西虽然是蒙古部族创建的卫所,但实际上他们已经不完全处于游牧生涯阶段,特别是哈密卫地区土地肥沃,属于西域难得的绿洲地带,有着万亩粮草。
农耕作业的粮食产量跟稳定性,要远远大于这个时候的畜牧业,拿下关西七卫的也先完全不缺粮草。
达成了至关重要的妥协,那么接下来了双方的气氛就缓和了许久,以至于可以开开心心的互相把酒言欢。
不过当议事结束,也先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他望着眼前的不花汗澹澹说了一句:“这次本汗带着友谊跟诚意前来,期望下次再与不花汗会面的时候,记得称呼天圣汗号。”
没有达成协议之前,对于不花汗的直呼其名,也先选择了隐忍。可一味地忍让退步,绝对不是草原枭雄的风格,还得让对方学会什么叫做尊重!
听到也先这句暗藏着警告的话语,不花汗本来有些笑容的脸庞,瞬间就阴沉了下来。身为黄金家族血脉后裔,他很想要反驳对方僭越汗号的行为,可是理智告诉不花汗,也先对于自己“无礼”行为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可汗的尊贵,不容玷污!
“是,天圣汗。”
没有等下次会晤,不花汗直接给了也先他想要的称呼,同时铸造了这次合作的基础。
得到想要的回应,天圣汗也先笑着走出帐篷,当夏日的阳光照射在脸庞上,他把目光望向了遥远的南方,这一次中原王朝跟草原帝国之间,将再度爆发一场真正的国运之战。
蒙古汗国能赢一次,就能赢第二次!
明良四年的九月,日子正式进入到了秋高气爽的阶段,只不过曹吉祥却没有感受到丝毫舒适的凉意,他正被沉忆辰克扣饷银给搞得焦头烂额。
财部已经连续两个月,用堪称废纸的大明宝钞去抵扣饷银,第一次使用确实正好处于大明征伐军退防阶段,说是边关供给紧张还算说得过去。
结果现在西征军跟于谦部,全部都已经龟缩在长城防线之内,夏粮也已经沿着运河从南方送达京师,内部消息九边各大军仓这段时间正在疯狂屯粮,压根就不存在什么财政紧缺的情况。
曹吉祥就算反应再迟钝,也能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沉忆辰这是在刻意克扣自己的财源!
前面两个月缺饷,曹吉祥强硬挪用了腾骧四卫的饷银,来填补京营豢养亲族番将的亏空。现在马上就要发放第三个月的饷银,如果财部依旧是用大明宝钞凑数,恐怕腾骧四卫那边也撑不住。
这两个月来,王诚那家伙已经到自己这里诉苦多次,说腾骧四卫已经到了类似于停饷的阶段,下面将士怨声载道,汉人将领跟番将之间出现了巨大的矛盾裂痕。
如果继续这样厚此薄彼,恐会出现内部营乱的情况,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对于这些财政上的压力,曹吉祥可谓是愁白了头发,他意识到这是沉忆辰开始朝自己出手,只不过对方到底下定了何种程度的决心,曹吉祥还没有一个准确的评估。
是略施惩戒,还是斩草除根?
前者就目前状态,曹吉祥可以选择隐忍,等待着边疆出事找寻契机,一举扳倒沉忆辰。可要是后者,那就意味着对方不给活路,就得提前考虑鱼死网破了。
就在曹吉祥犹豫不决的时候,嗣子曹钦走进了屋内,抱拳向他禀告道:“父亲大人,孩儿从腾骧四卫那边部将得到消息,咱们豢养的番将悍卒,已经跟营中汉人将领打了一架。”
“据说军饷拖欠的太过厉害,王诚这次没有继续优先发放番将,选择了一视同仁,于是乎双方不满动起了手。”
几乎就是在曹钦话音落下瞬间,站在曹吉祥身后一名小太监就说道:“王诚这是活腻歪了吗,就连义父旗下的番将军饷都敢拖欠,看来御马监掌印位置坐太久了!”
说这话的小太监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羞辱过王诚的刘公公,他仗着曹吉祥义子身份,从始至终就没有把御马监掌印太监给放在眼中。
王诚既然能力不行,那刚好可以把位置让出来,有能者居之。
至于这个“有能者”是谁,刘公公觉得自己很合适。
“闭嘴!”
换作寻常时候,曹吉祥估计会顺势嘲讽一番王诚,这次他正在气头上面,逞这种口舌之快毫无意义,只会让人觉得愈发烦躁。
当然更主要的是,曹吉祥很清楚持续欠饷下去,腾骧四卫汉人将领跟番将之间的矛盾会激化,这点怪不得王诚。换作是自己亲自统帅的京营,遇到类似的情况同样无法处理,竭力安抚就是唯一的手段。
“腾骧四卫闹事压下去了吗?”
曹吉祥向曹钦反问了一句,闹大了有暴露自己豢养家丁的风险。
“王诚压下去了,只不过马上又要到了发放饷银的日子,到时候就真压不住了。”
听到嗣子曹钦的回答,曹吉祥脸上神情严肃无比,其实关于饷银的事情,他曾经旁敲侧击找寻过明良帝协助。
但就如同沉忆辰之前面对曹吉祥的内官优势毫无办法一样,外朝饷银的这种事情,压根不是太监应该过问的事情,更离谱的是曹吉祥担任司礼监掌印,而不是直接掌管兵马的御马监掌印。
明良帝已经九岁了,按照古代惯用的虚岁算法,都算得是十岁的孩童,太监不得干政这条祖制,他还是能清晰认知的。
“刘冲,你去宫中十二监转一圈,用咱家的名义让他们上供一批银子应急!”
没得选择,曹吉祥只能朝身后的义子吩咐了一句,从内监想办法搜刮一层油水来稳住腾骧四卫的局面。毕竟财部收回内帑也就今年的事情,十二监掌印或多或少贪墨了银子,该拿出来度过难关了。
“是,小的明白。”
刘冲刚才惹到曹吉祥生气,这下有表忠心的机会,自然无比卖力想要讨好回来。
只是当刘冲的身影走远,曹钦就开口说道:“父亲大人,腾骧四卫有着数万兵马,每个月饷银十来万两银子,靠着从十二监搜刮撑不了多久。”
“早前沉忆辰收回内帑,导致京营豢养的番将悍卒饷银不够,现在又朝腾骧四卫下手,摆明就是为了针对父亲大人的兵权。”
“咱们这样隐忍退步下去,会不会是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