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试发榜这日,一阵“铛铛铛”的报喜锣鼓声音,惊动了坐在院中织布的沈氏。

她赶忙起身小跑着冲向院门口,就为了能早一步听见儿子的府试名次。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令郎高中府试第一,为发榜案首!”

“真的吗?我儿高中府案首了?”

“定然当真,贯籍门牌号我都对过的,夫人放心吧。”

“好,好,同喜,同喜!”

沈氏可谓笑的合不拢嘴,连忙从口袋中掏出一叠铜钱,塞到报喜的吏员手中。

与此同时,沈忆宸也慢慢悠悠的走到了门口,其实从当堂取中的那日起,他就对于名次并没有多大在意了。

能当案首最好,说不定还有连中小三元的机会,要是没当到案首也无妨,这又不是什么解元、会员、状元,并无实际的好处。

很快左邻右舍也听到了报喜声音,纷纷走出家门,甚至有两户还点燃了炮仗,来帮沈忆宸讨个好彩头。

说实话,也就是放在南京城内,再加上遇到沈忆宸这种穿越者,才会显得如此淡定。

要是放在寻常的州县,村里面出了一名府案首,恐怕整个村都得大摆几天流水席。什么村正、宗老、大户,甚至是县衙的官员,都会上门来道喜恭贺。

后世很多人眼中功名那都是举人起步,秀才多如狗,童生更是不如狗。实际上放在明代,只要不是两京这种大城,一个秀才足以安安稳稳过一生,举人那更是人上人!

得知了自己具体名次,回礼了左邻右舍之后,沈忆宸当即出门拜见自己两位先生,该有的学生礼数不能少。

做完这一切,等沈忆宸走在归家途中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不过当步入街尾,却发现自家门前那条小巷,已被围的水泄不通。

沈忆宸来到巷口位置,此处已经被数名衙役给封锁住了,不允许围观的普通百姓进入。

透过人群缝隙,沈忆宸还看到在巷内起码有着数十名兵役、吏员,举着诸如肃静、回避的官衔牌。

另外自家门口好像还停着一顶轿子,阳光照射之下,能很清晰的看到轿身上有着间金饰银螭绣带。

洪武元年对于官员出行工具,有过非常详细的规定,只有三品及以上官员,才能得以乘轿。不过这项规定,后来逐渐松懈下来,低于三品的官员出行为了舒适,也弄来一顶轿子坐坐。

但是间金饰银螭绣带,这种轿身装饰,必须得一至三品官员才能得以使用,违者将处以重罚。所以现在沈忆宸看见的这顶轿子,意味着最低有一位三品官员到来。

放在其他小地方,三品高官缺指可数,很容易就猜出来者是谁。但放在南京城,三品及以上不说多如狗吧,算上各种超品勋戚,几十个还是轻轻松松的,沈忆宸还真不确定这位官员是谁。

就在沈忆宸疑惑不解的时候,旁边围观群众的议论声音,恰好帮他解开了疑惑。

“案首真是好威风啊,府尹大人都过来亲自道贺。”

“不会吧,府尹大人可是正三品,给一个童生道喜?”

“我之前可是看到了应天府尹的官衔牌,岂能有假?”

“真是羡慕沈氏生了个好儿子,这下孤儿寡母终于熬出头了。”

“可别乱说,你忘了沈忆宸还是国公爷儿子了?不出意外定会让他入宗谱,日后将平步青云!”

面对这些关于自己的议论,沈忆宸尴尬的清咳了两声,然后喊道:“诸位让让,让让。”

沈忆宸一边喊着,一边挤开围观的人群,来到了封锁路口的兵役面前。

“这位军爷,在下沈忆宸,就住在这条巷弄别院中,还请行个方便。”

一听来者就是正主沈忆宸,封锁的兵役哪敢怠慢,赶忙回道:“沈公子不敢当,我们老爷已经在贵府等候多时了,还请赶紧进入吧。”

说罢几人让开一条道来,弓着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还真是应天府尹?

这下轮到沈忆宸惊讶了,应天府尹没事来自己家干什么,莫非如同路人所言,是给自己中了案首道喜?

凭心而论,沈忆宸可没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脸,能让应天府尹这种级别的官员给自己道喜。但除了这一点外,又想不出别的理由了,属实有些奇怪。

抱着一探究竟的心态,沈忆宸越过了兵役,来到了自己院前。

李敏此刻就坐在自家正屋主桌,旁边还站着一位中年文士,至于自己的母亲沈氏,非常拘束紧张的坐在一旁。

见到沈忆宸回来,沈氏立马起身出了正厅,说实话她面对府尹大人可谓是胆战心惊,生怕儿子在外惹出什么事情,被官兵找上门来了。

哪怕李敏一再解释让她不用慌张,沈氏那颗心始终放不下来,直到看见儿子出来,就如同有了主心骨一般。

“宸儿,府尹大人上门来了,你赶紧过来拜见。”

“娘,我知道。”

看着母亲这一脸紧张的神情,沈忆宸自然明白她此刻的心态,所以让自己表现的平静淡然些,这样也能缓解下母亲的情绪。

“学生沈忆宸,拜见府尹大人。”

“不用多礼,本府就是路过看看。”

“府尹大人的大驾光临,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听着沈忆宸这拍马屁的言语,李敏忍不住笑道:“你这小子秉性,本官也略有了解,就不用来这套虚礼了。”

“今日本官前来有两件事情,一是为了恭喜你取中案首。另外就是过几日,应天府将举办一场赏花游会,到时会有很多贵家公子小姐参加,我希望你也能到场。”

李敏今日到沈忆宸家里面来,确实是属于路过。毕竟以他正三品的府尹之尊,哪怕再如何欣赏沈忆宸,也不可能亲自登门道贺,所以恭喜是顺便的。

至于另外一件事情,同样不在计划之内,因为沈忆宸也不配让李敏来邀请。而是路过之时,被府中幕僚给提醒了一句,李敏临时生出的主意。

不是担心取中成国公府四人,会被考生士子们非议吗?那干脆就让沈忆宸主动曝光,给众人见识一下他的学识功底,看看谁还有什么好质疑的。

认真说起来,李敏以及幕僚会生出这种想法,跟林震还有点关系。

当初林震邀请沈忆宸参加冬至诗会,开始是惜才,后来就变成了扬名。同时沈忆宸的实力表现,也能堵住很多议论他收学童为弟子的流言,可谓一举两得。

既然沈忆宸的老师都打过样,那么李敏萧规曹随,也来试试看。

只是这话听到沈忆宸耳中,他就完全不知道府尹大人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了。

虽说自己跟李敏关系不差,但认真说起来除了被取中案首的半个“座师”关系,其他都只是混个脸熟罢了。

这什么赏花游会,还有贵家公子小姐参加,一看就是权贵的高端聚会,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让府尹大人邀请啊,恐怕李敏自己的子侄有这个机会的都不多。

不过恰恰是因为关系没有那么亲密,所以沈忆宸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否则产生的后果,可能远比想象中更严重。不像当初林震询问是否参加冬至诗会,还可以试探性的问一句不参加行不行。

“承蒙府尹大人厚爱,学生惶恐,定当到场。”

“很好,不枉本府的器重。”

果然对于沈忆宸的态度,李敏感到很满意。

说完之后,李敏对着身边的中年文士示意了一下,后者立马拿出来一个托盘,揭开上面的红布后,显露出来数锭白银。

“忆宸,本府既然是来道喜的,自然不能空手而来,这算是本府的花红银。”

所谓花红银,是明清赏赐给乡试中式之举人的银钱,一般二十两左右用来建造举人牌坊。不过如果才学优异,以秀才功名拿到了国子监贡生的名额,也会赏花红银来建造牌坊。

但从未听说过,童生也能有花红钱的。

很明显,这是李敏随便找了个借口,给沈忆宸送了点零花钱。

如果说沈忆宸之前什么惶恐、厚爱这些,都是嘴上说说的客套礼节,现在当李敏把花红银都给端出来了,他是真心感受到了府尹的重视。

说句难听点的话,应天府尹光临你个童生的寒舍,已经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结果现在还邀请你参加权贵聚会,并且登门礼这种都没有落下,真的是把诚意给拉满了。

“府尹大人厚礼,学生感激涕零。”

李敏见到沈忆宸没有那种礼节性推托,而是直接收下了,明白对方也是懂了自己的心意。

于是站起身来,走到了沈忆宸面前,亲近的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忆宸,本府很看好你的学识为人,日后定会大有作为。”

这句话同样不是李敏都客套,他已经看到了沈忆宸身上的潜力,绝非池中之物。

“学生定当不负大人厚望。”

“好,那本府也就不久留了,其他具体事宜,就让幕僚卞先生与你细聊吧。”

“是,学生知晓。”

说罢,李敏就走出了正堂,只留下来这名姓卞的幕僚。

“沈小友,鄙人姓卞,单名和,字江墟,久仰了。”

“卞先生客气,晚生受之不起。”

对面很有礼之人,沈忆宸自然也以礼相待。

“沈小友此刻想必心中很疑惑,为何府尹大人会突然造访吧?”

“在下愿闻其祥。”

沈忆宸是聪明人,对方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是话中有话。

“是因为鄙人帮了沈小友你一个小忙。”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卞和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