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美的鱼肉挑在她两筷之间,她凝眉横视。

这毒性也不知大是不大……若是大了还是塞给他吃吧,死道友不死贫道。

百里枕雪见她不动问道:“怎么,不合胃口?”

“还是……知书姑娘怕我下毒?”

他半开玩笑,半带审视的目光。

江浅微妙一颤,像是听见了有毒才到的,鱼肉跌落碟中柔嫩的裂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却让她面露恐惧,抬头惊讶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看向百里枕雪。

她的脸色不似作伪,害怕是真的害怕,不信也是真的不信。

“有、有毒?真的吗?”

她接着做出了个让百里枕雪都惊讶的动作。江浅伸手把夹给百里枕雪的菜又夹回了自己碗里,见百里枕雪愣愣的盯着自己,忙解释般写道,“你不能吃了。”

“我也不吃,我也不吃。”

百里枕雪仰头笑得眼角绯红。

他的笑容如冰雪消融春风化雨般让人心悸:“你放心,我开玩笑的。”

江浅松了口气,随即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如同被惹火的小猫,很想凶他却很难凶起来,只是色厉内荏虚张声势。

百里枕雪讨好道:“别气,是我不好,你吃点东西。”

江浅顺势垂落,眼神施舍给了自己的碗碟里。

其实她早已辟谷。

一是因为要修行,入道之后再无口腹之欲。二是她自小也没有那么多东西吃,若是不早早学会辟谷,怕是只能饿死了。

前两世是没东西吃,后两世是因为辟谷不用吃。

不过百里枕雪这般调笑她,只是为了拿她开心?

不过江浅倒觉得他真正的目的不是想拿人试毒只是单纯的想毒死她而已?

她认命的咬了一口,软腻的口感扩散在口中,江浅眉头紧蹙。

“怎么了!”百里枕雪筷子一放,面色凝重的看向她:“难道真的有毒?”

只沿边咬了一小口,但是江浅觉得这不像有毒的感觉,缓了缓只是拿筷子沾了点水在桌上写道:“可能不合胃口。”

然后局促腼腆的笑了笑, 百里枕雪看了她许久,不知道是相信了还是没信。

他挑眉戏谑道:“其实这饭菜真的有毒,我只想让你来为我试试毒性。”

“不过现在看来、这毒也不过而而。”

江浅一愣,她暗中运气没有什么异象,可是百里枕雪的表情太过认真,江浅摇摇头:“你又骗人。”

百里枕雪的手越过桌子放在她的头顶:“嗯。我骗人。可是世上有太多会骗人的人,我不骗人那么就会被人骗、我不想被人骗,知书。”

他揉了揉,细绒的丝发从他指缝穿过。

不等江浅说话他继续问她:“若是我欺骗了你,这饭菜真的有毒,你会不会怨我?”

江浅有些无语。

他这话就像是约好私奔的有情人,一方在远走天涯之后才告诉另一方:其实我早已娶妻,只问你惊不惊喜?

当然是……

“不怨。”江浅道,心想:你既然娶了妻,那我说我不是黄花大闺女,相必你也能接受。反正你骗我吃了菜,我也骗你是“知书”吃的菜,你来我往也很公平。

百里枕雪的手微微一颤,抬眸见他果然惊了刹那。

适时江浅局促腼腆的笑了笑, 又写一句:“你是好人。”

“我不是……”

江浅伸出筷子夹起她从百里枕雪碗里夹回来的东西,重重的点头:“你是。”

百里枕雪伸出伸筷子,按住了她的筷子:“我相信你,别吃了。”

江浅讶然抬眸。

他道:“其实,你不必这般迁就我……不喜欢就不喜欢……若是知道有毒尽早远去,我身边并非什么清净之地,现在不是,以后更加不是!”

他脸色不好,眸中黑沉无光,江浅一时摸不住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毕竟到了中后期那新君可是阴晴不定,一句话三分真中掺了七分假。

她抿了抿唇,轻轻写下:“没关系,我可以。”

“你不可以!”百里枕雪嘶吼,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又跳。

他对着江浅诚挚又直白的目光终究败下阵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浅不知道他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夹起一块鱼肉试探性的放在他碗里,笑吟吟的让他吃。

“没关系。我知道你只是害怕。你别怕,这个没毒。”

百里枕雪见她这天真善意的笑容,忽地想起她满脸是血的模样,忍不住问她:“你不怕么……”

怕死,怕痛……还有她的声音,她满手的伤。

“怕呀。”

她神情疑惑,眉眼却弯弯如月:“怕也没办法呀!”

她垂眸看着竖起的筷子戳烂了碗里的肉。

很多东西是想避也避不了的。

百里枕雪捏看着她斑驳的伤痕紧了手心:“不反抗吗?”

“在反抗了。”她满眼都是百里枕雪,莫名给了百里枕雪一个错觉,她的反抗似乎就是自己。

百里枕雪念及都觉得这个念头烫心:他有什么好图谋的,他一无所有。

百里枕雪忍不住道:“若是你怕你就该离我远一些。”说完就有点后悔了,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忍了忍咬牙没有找补回来,心里还是有些希望得到一丝温暖。

江浅没有说话,百里枕雪心一紧募然把筷子噔的一放,再次重复道:“你听见了吗?怕就得离我远些!”

“你怎么不说话?”

“你本来就是这样想的,对吧?”他一笑凄凄厉厉,望着江浅就如同看着一个负心汉:“所谓的反抗,恐怕也是离我远一些,是吧。”

江浅:“……”她是个哑巴,您能不能讲讲道理。

她上几辈子也没听说百里枕雪脑子有点什么问题啊,怎么现在年纪轻轻的人还傻了。

江浅也顺势把筷子一放,她望了眼旁边自己的竹篮,叹气:伴君如伴虎,虽还不是君,君便已成虎,真难伺候。罢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乎,她走远一些罢。

想着她提过旁边的竹篮走到一旁,蹲在门槛边上,撕着馒头片,望着远山如雪,风起云涌。

再仔细瞧着,似乎隐隐约约有一截红色绸缎。

时间过得真快,这是要过年了啊。

她心想。

突然,一只手从她手中拿走了馒头,她偏头,见百里枕雪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旁,毫无负罪感的抢走了她剩余半个馒头。

江浅觉得无所谓,反正她已经辟谷了,再吃也是装装样子,只是不知道这落魄公子是否有其他的癖好,比如不喜欢吃美味佳肴反而喜欢吃别人剩下的半个馒头?

还是他觉得饭菜下了毒,馒头就没毒了?

江浅无奈,只觉得百里枕雪约莫是脑子受了刺激有了病疾。

二人一人蹲着,一人坐着都遥遥看着远方,一时竟极致和谐。

“知书姑娘……”

江浅侧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她的下颚,她的眼中一时闪过错愕。

“我败给你了。”百里枕雪便勾起嘴角,阳光似乎都在给予他优待,独独轻洒在他的侧脸,落下唯美的余晕,显得格外温柔俊美。

他承认他有些期待这个小姑娘了。

百里枕雪沉眸凝视着她,眼眸像一个仿佛能把人给吸进去的深渊漩涡,又像是聚起了一汪看似坚强却一戳就破的泡沫:

“所以好姑娘,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