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想法在三号的脑子里面不停的转, 他越想越冲动,既然自己已经活不了了,那凭什么在这个副本里面的其他人可以活。

要死, 就大家一起死。

而此刻他也觉得, 就算自己没有被投票票出去,但自己已经异变了, 能够通关这个任务的机会渺茫, 既然如此,那何必再跟这些人多说什么。

无论怎么选, 自己都是死路一条。

三号脑海中的想法转了一圈,时间也仅仅过去了一分钟而已,而这一分钟之后响起的声音就让他隐隐的癫狂和笑意僵硬在脸上。

“叮咚, 三分钟后将开启车间运转, 请所有工蚁做好准备。”

车间里面的喇叭突然响起,而此时挂在车间墙上的钟已然滑倒了七点五十七分,时间在八点前三分钟,喇叭自动开始提醒所有人。

三号难以置信的看向响动的喇叭,既然这件事有没有他都可以, 那为什么要告诉他, 还说这是蚁后需要组织的事情。

车间马上要运转了, 没有人敢再开口说话, 各自站在昨天的位置等待着机器的开启。

原本是二号、三号、四号、五号共同在一根履带上面工作, 三号在所有人眼中莫名消失了, 此时三号的位置上空无一人,属于他的那条流水线也没有再出现罐装的蜂蜜。

而别人眼中的一号, 真正的三号也没有打算去自己昨天的工位上, 今天他是蚁后, 一如昨天的蚁后一样,今天他也不需要做这些事情。

他要想个办法,让其他的人犯错,犯错才能异变,而蚁后是有权力可以调快履带的速度的。

三号默不作声的慢慢加快了履带的速度,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努力追上逐渐变快的履带。

这种速度的加快虽然是逐渐递进的,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速度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慢悠悠等着蜂蜜罐头传送到眼前,逐渐演变为高度集中注意力眼疾手快才能勉强跟上的程度。

虽然疑惑,但没有一个人能开口问是什么情况。

蚂蚁人的身体有六只手足,已经慢慢有人尝试使用中间那对手了。

从最开始的不协调,但逐渐习惯,但就算这样,他们还是仅仅能勉强跟上。

大家都是经历过数次副本的人,身体的机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甚至长时间的不吃饭也可以,在最初的慌乱过后,渐渐也适应了这么快的履带速度,没有一个人出错。

三号的失望难以言表,但履带速度已经被他拉到最大了,他来来回回的在车间之中走来走去,焦躁又烦闷。

本以为今天也会像昨天一样,在这个车间一待就是一天直到吃晚饭时才会被允许离开,谁知墙上的指针指到十一点半时,三号脑海里又出现了那道声音。

“叮咚!请蚁后组织工蚁们在十二点准时到达育婴室,给小蚂蚁们喂食。”

三号听到了,懒得开口,冷眼看着对此一无所知的其他人继续重复麻木的检查罐头的工作。

不出他所料,在十一点五十的时候,车间里面的喇叭声响起:

“叮咚!请所有工蚁在十二点准时到达育婴室,给小宝贝们喂食。”

随着喇叭的声音响起,履带的运转也随之停下,所有人抬头看向车间墙上的钟表,此刻已经十一点五十了,而育婴室在哪里他们还并不知道。

因为知道了只是在工作的时候不能说话,车间机器停下之后,也有人大着胆子开口了:“育婴室在哪里?”

“跟我来。”沈岭竹从后面走出来,并解释道:“门口有张地图,你们可以记一下。”

沈岭竹胸口的标签号码是十三号,他给其他人的影响感不深,平时比较沉默寡言。

“十三你不需要再看一眼吗?”六号站在门口扫了一眼那张布局图,具体的地点倒是不多,但是路线有些弯弯曲曲的。

沈岭竹走在前面带路,闻言没有回头,“不用。”

十二点就要赶到,现在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育婴室的位置设置在地下,从车间出来,一直往南边走能看到一个屋顶尖尖的房子。

一群人走到最后,已经跑起来了,房子里面的结构也没来得及多看,就从中间的地道入口走了进去。

地道里面阴暗,却很干燥,走在里面看不清人影,只能看见隐隐绰绰的身形。

他们的身体是蚂蚁人的身体,走在路上脚步轻得几乎难以察觉,可越往里面走,他们越发能听到一种悉悉索索的声音。

那种声音让人在黑暗中本能的联想到蜘蛛或者其他的什么多足虫类爬行在塑料口袋上,阴暗的环境越发能加深人的联想,越来越清晰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我不行了,这个声音是什么啊,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黑暗之中,看不见是谁在说话,只能听见熟悉的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

这不会令人觉得听到人声而有种找到同伴的安心,反而会觉得是有什么东西变成了自己的模样,拥有着自己的声音,在黑暗之中无声的凝望着自己,等待着取而代之。

幽深的黑暗,是一切恐惧的来源。

沈岭竹道:“蚂蚁爬行的声音吧。”

“育婴室,蚂蚁的婴儿就是一堆小蚂蚁了。”黑暗中,他似乎是笑了笑。

他话说完没多久,眼前就豁然开朗起来,镶嵌在墙壁里面的不知名的石块散发着幽幽的黄色光芒。

满墙零散的石块,让所有人能清晰的看清楚眼前的场景。

可惜的是,看到的一切却令人忍不住想要砸碎光的来源,好让自己无知者无畏。

土腥味强烈的地洞之中,密密麻麻的全是黑漆漆的小蚂蚁在爬行,它们密集到堆成了一座小山在中间,彼此踩着同类的身体在蚂蚁山中爬行。

悉悉索索的声音,正是眼前这一堆蚂蚁爬行发出的声音。

仅仅他们站在这里的这一会功夫,就有不少小蚂蚁围在他们身边悉悉索索的爬。

而靠近蚂蚁山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土色的木桌,桌上是十五个小碗碟,碗碟的中央,是满满的一大罐密封起来的蜂蜜。

沈岭竹看着看着,心下越来越沉,他小心翼翼的避开自己脚边的蚂蚁,慢慢蹲了下去。

“怎么了?”

沈岭竹突然的举动,让不少人都朝他看去,性格外向些的六号更是直接问出来了。

他问出声,却听不见沈岭竹的回答,忍不住上前拍了拍沈岭竹的肩膀,“十三号,你发现什么了?”

沈岭竹站了起来,面色不太好看,“这些蚂蚁上,有的长着人的脸,有的没有。”

“什么?”

“怎么可能?”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齐齐震惊,他们蹲下身去,认真看着地上悉悉索索埋头爬行的小蚂蚁们。

蚂蚁很小,小得有些看不清脸。

六号大着胆子伸出手,让一些蚂蚁爬上他的手上,一双眼睛几乎要看成了斗鸡眼。

突然他猛地尖叫一声,将手上的蚂蚁甩了出去。

“我看到了!”六号失声叫道,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心砰嗵砰嗵跳得飞快,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在他眼前不断闪过。

蚂蚁细小的身体上,长着一张缩小的人类的脸,它椭圆形的头是黑色的,脸却是人类的肤色,上面的五官就是人类的五官。

没有普通蚂蚁的口器,嘴唇之类的,也是货真价实的人的嘴巴。

不是以往自然界那些长着人脸花纹,鬼面花纹的动物,而是一张真真正正的人的脸。

脸上的表情痛苦扭曲,双眼不断地往外流着眼泪,可他的嘴角在笑,那是一张男人的脸。

就像一个活人,被困在了蚂蚁的身体里面。

其他人也看清楚了那些蚂蚁长着的人脸,听到六号突如其来的尖叫声,下意识吓得一个哆嗦。

这其中,表情最为恍惚,最奇怪的是七号。

七号说话的声音很犹豫,很慢,像是害怕惊动了什么一样,又像是怕戳破自己内心的一层欺骗自己的泡沫,“你们说...我在这里的蚂蚁上看到一张熟悉的人脸...”

七号干笑一声:“也...也没什么特别的吧?”

“只是巧合而已对吧...可能只是脸长得像而已....”说道最后,他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对吧?”

众人沉默,沈岭竹看向他,“你看到了谁的脸?”

七号感觉到自己的嗓子干哑,像是被一团面糊堵住了喉咙,怎么也说不出那一句话。

他咽了咽口水,用尽了腹腔的力量一般艰难的吐字,“我看到了...我的表姐...的脸。”

“游戏登录的时候,我和她在一起,我们一起进入了幸福农场。”

说话的时候,他的痛苦肉眼可见,“我通关了,我表姐被留下了。”

“当时我还不知道她会面对什么,听到通关人数的时候,我以为她死了。”

可是现在,他在这一堆蚂蚁山里面的蚂蚁看到了他表姐的脸,痛苦扭曲,双眼绝望的流泪。

七号很想说服自己,那只是一张相似的脸,或者说服自己那只是一张脸,不是他的表姐。

可脑海里面,他不断的回想自己看到的那张脸。

小得不足半厘米的蚂蚁尖椭圆形的头上,那张跟他表姐等比例缩小的一模一样的脸。

那双包含痛苦和绝望的眼睛,让他没办法说服自己,让他感觉,他表姐的灵魂就被禁锢在那具仅仅只有一两厘米的蚂蚁的身体里。

越想,七号心里越发麻,他下意识缩了缩手,却恍惚间感觉自己的手上有一点浅浅的湿意,顷刻,他想到了表姐那张哭着的扭曲笑脸。

手上的湿润,会是长着表姐人脸的那只蚂蚁的泪吗?

七号忍不住甩了甩手,想将手上的湿润和内心深处的发毛一起甩去,甚至两只手放在一起不停的搓。

将手搓得生疼也没停下。

眼前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蚂蚁,它们茫然无目的的爬动着,在这样庞大的蚂蚁群之中,七号已经找不到他看到的长着表姐脸的那只蚂蚁了。

他看着这堆叠成山的蚂蚁,听着耳边悉悉索索的声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七号的话让所有人不寒而栗,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幸福农场里面成功活下来的幸运儿,他们谁都记得,在那场游戏结束时,现场坐在屠宰表演观众席上无声看着他们离开的人。

幸福农场的副本一结束,播报的通知里面说出的人数,死了几十亿人。

可现在,他们之中有人在脚下蚂蚁的人脸里面看到了熟悉的人,这代表着,有一种可能。

他们也许窥探到了几十亿人死亡真相的冰山一角。

可能那几十亿的人并没有当场死亡,而是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他们的身体也许消亡,意志在痛苦之中磨灭,只有潜意识还知道自己正在遭受怎样的痛苦,所以那张张脸上,才是痛苦扭曲的,所以他们的眼中才是绝望流泪的。

这一堆蚂蚁之中,有人脸的占据少数,但在这样密密麻麻的蚂蚁群里,就算是少数,也是一个令人发指的数量。

而那么多的人脸蚂蚁,却都对他们的到来无动于衷,混迹在其他的蚂蚁之中,茫茫然的爬行。

他们似乎,并没有人类的思想和意志了,人类的身体消亡,变为厘米大小的蚂蚁,思想和意志泯灭,沦为低等的无智慧生物,只有脸上那一张饱含痛苦的脸,能作为曾经是人类的象征。

在死一样的沉默和寂静当中,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响起:“请及时给育婴室的小宝贝们喂食,喂食时间:十二点半至晚上九点半。”

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如同只置身于空气稀薄的高山之上,拼命的吸气却也只能感受到胸腔的刺痛,而非氧气。

各种情绪纷杂,调出了一碗苦涩到极致的汤,百味杂陈反而让人说不出具体心里面的感想。

在这个像原始的土洞之中,同样有一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钟表高挂在镶嵌着零散发光石头的墙上。

此时的时间是十二点二十七,距离喂食开始,还有三分钟。

长而重的叹息声响在这个土洞之中,一贯沉默的十四号开口道:“也许,也许只是这些蚂蚁吃了那些人的尸体上的肉,才会长出一张人脸来。”

他说着自己的猜想,可话语之中的语气,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宽慰其他人。

而听到这话的所有人,一时间也不知是灵魂禁锢在蚂蚁的身体当中,思想泯灭让人绝望,还是早已死亡,只是尸体被蚂蚁吃掉令人绝望。

沉默的打开罐装蜂蜜,将里面的蜂蜜倒在每一个小碗里面,这里有十六个蚂蚁人,但是“一号”是蚁后,并不需要做这些,他只需要站在一旁监工就行。

那道声音让喂面前这一堆密密麻麻堆叠成蚂蚁山的小宝宝们,可十五个人从来没干过喂蚂蚁的事情,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弄。

下意识的,四号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是把这个碟子放在地上让它们来吃吗?还是端着碟子往蚂蚁堆里面滴蜂蜜啊?”

而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墙上的指针已经无声无息的来到了十二点三十一分。

站在一旁的三号听到了自己脑海里面的声音:“叮咚!四号在喂食期间说话,请蚁后及时警告。”

三号没有警告,甚至懒得开口,土洞之中却响起了声音:“四号,喂食期间请不要说话。”

随着那道声音的出现,四号脸上狰狞冷硬的口器,变成了柔软的人类嘴唇,他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这一刻,三号想到了昨天的一号,原来一号说的都是真的,叫出他们的号码,只是一号那个蚁后的任务,异变与否跟他无关。

其实昨天三号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异变也许无法成功离开副本的恐慌和愤怒,都需要一个发泄的矛头,而且如果不强硬的将一号票出去,那么按照游戏规则,需要被票出去的就是异变之中的一位。

三号是最先异变的那一个,他害怕其他人会选择按照异变顺序投他的票将他票出去,所以他才会大发脾气,抢在所有人之前投了一号的票,并且极力往他头上泼脏水。

如果说后悔,他心里是没有一点悔意的,他只恼怒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变成一号,几乎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又一个异变的出现了,这个人还是“死而复生”的四号,在千金笑表演时他们也疑似看见了“死而复生”不过很快就发现了其实那是播放的死亡录像。

现在四号和八号的死而复生,会不会也是某种手段,否则的话,这个游戏能让死了的人活过来,岂不是力量太强大了些,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死去的玩家在。

沈岭竹眸色微沉,异变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这样下去迟早所有人都会异变。

而且他清楚的记得,最初进入游戏时,游戏规则当中说过,异变是会感染的。

感染的手段和方式未知,感染的效果未知,就算剩下没有异变的人处处小心,也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之中感染,这个游戏玩到最后,真的有人能够一次不感染的通关吗?

沈岭竹一边想着,一边将手伸进装满蜂蜜的碟子当中,黑色的前足沾满金黄色晶莹透亮的蜂蜜。

顶端靠近地面,蜂蜜就这样顺着下滑,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很快,面前的地方就聚集起了一小团蚂蚁。

之所以没有选择直接用碟子倾倒的方式,是因为一次性很容易倒的过多,而一丁点儿大的小蚂蚁,很容易溺死在浓厚的蜂蜜之中。

在沈岭竹喂食的时候,其他人也在用各自的方式喂着这些让他们毛骨悚然的蚂蚁。

有的直接将碟子放在地上,有的则选择倾倒。

每个人选择的方式不同,也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办法就是对的,更没有办法开口商量,只能试探着尝试前所未有的体验。

喂饱一堆蚂蚁山。

突然尖锐刺耳的警报声音响起,与之前的喇叭当中的声音一样,但语气却又重又严厉,“警告!警告!警告!”

“四号、八号喂食过程中溺死小宝宝们,十四号砸死宝宝们,六号、十一号、十七号喂食中砸断宝宝们的腿。”

刺耳的警告声在这土洞之中反复回响,四号和八号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神中的惊惧,同样看到了彼此脸上,那突然出现的属于人的鼻子。

他们两个也几乎称得上是难兄难弟了,莫名其妙在一觉醒来之后告知自己“死亡了又活过来”同时成了其他人眼中需要警惕的对象。

而此刻,又因为相同的喂食方式被警告,脸上出现了人类的鼻子。

相比之下,四号似乎更惨一些,他在刚刚还因为说话,长出了人的嘴唇。

同样被警告的六号、十一号,十四号、十七号他们身体上的蚂蚁的手臂断裂,长出了人的手。

手还只长出了一只,在属于放大版的蚂蚁的身上,看起来格格不入又怪异无比。

沈岭竹环视了一圈,一群奇奇怪怪的蚂蚁人之中,唯独剩下几个完完整整一点没有异变的蚂蚁人,分别是七号、十号、十二号、沈岭竹自己也就是十三号和十六号。

从最初进来这场游戏副本的十七个人,到现在,才第二天,就仅仅只剩下五个人没有异变了。

而他们反而成了少数,在投票的过程当中极其不占优势,到时候恐怕会出现异变的人联合起来,将没有异变的人投出去的可能性。

在头一天,异变的几个只在嘴巴和牙齿那方面出现异变,唯一一个异变出人呢腿的只有二号,沈岭竹当时就留意到了一点,而现在,异变的蚂蚁人一多,就能很清晰的发现。

每个人出现的异变位置或许是相同的,但是异变出来的器官,却长得各不相同。

就像每个人的五官不一样,四号和八号的鼻子一个是鹰钩鼻,一个是驼峰鼻,而其余几个人的手,也看上去不同。

异变的人太多了,已经超过了总人数的一半了,三号简直要在心里笑出声来,本来自己暗自调快履带的速度却没能让一个人因为漏掉蜂蜜罐头而被异变他心里是极度不平衡的。

没想到此时,大半的人都猝不及防的异变了,只剩下少数几个都是称得上是独苗苗的存在了,早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他还费那老半天劲干什么,直接看戏就好了。

三号很难不让自己笑出声,他也的的确确笑出来了。

声音不大,一声极短促的笑声,在满是悉悉索索的土洞之中不算明显,但还是被不少人听见了。

虽然音色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但能发出声音而不被警告的,只有蚁后一个人。

异变的人心中恼怒,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更加小心翼翼的喂着那堆蚂蚁。

原本他们心里还有些许惊讶十二点半到九点半那漫长的喂食时间,吃一顿饭居然要花整整就九个小时。

而现在,每个人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用指尖往地上滴着蜂蜜,看着眼前这一座蚂蚁小山,恍然间明白了九个小时是怎么来的了。

甚至他们感觉,九个小时可能都喂不完这一堆小蚂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些蚂蚁吃饱了以后会默默的离开,自己爬到一边去绕来绕去的在土洞之中打转。

而因为蹲下的缘故,他们也被迫看到了无数张人脸,虽然是蹲着,但是他们的蚂蚁身体比这些蚂蚁大太多了,就像是人和蚂蚁的体型差距一样。

他们看不清那些人脸的具体神情,只能大致上看出那是一张张人脸。

可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仔细看过蚂蚁上面的人脸的,他们甚至那上面有着怎样的神情。

痛苦扭曲,饱含绝望,无声流泪的一张狰狞笑脸。

越是看着那些脸,每个人心里就越是发毛,更何况,自己此刻的身体,不就是放大版的蚂蚁的身体吗?

内心毛骨悚然的同时,思绪浑沌间,忍不住将自己的脸代入进去,代入这一堆茫然无知的蚂蚁堆之中,越害怕越代入,越代入,越惊悚。

特别是在周遭环境压抑下,放眼望去全是蚂蚁,密密麻麻的小蚂蚁,奇形怪状长相恶心的大蚂蚁,就算自己心里知道那是跟自己一样的人,可在这样死一样寂静的氛围下,简直让人觉得极度的恐惧。

会不会自己任务失败以后,也会像这些长着人脸的蚂蚁一样,在痛苦绝望之中泯灭神智,慢慢忘了自己是谁,没有了过去没有了未来,困在这昏暗的土洞之中,仅剩本能的灵魂在哭泣。

只有一张长在头上的人脸,象征着自己也曾经是拥有智慧的人,自己也曾生长在阳光下,也曾感受过父母爱护朋友关心爱人温柔,也曾经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一个人。

人脑,向来是最擅长联想的。

长久保持着一个姿势难免枯燥疲惫,同时也是为了克制自己心中不断发散的想法,在漫长的九个小时之中,众人站起身又蹲下无数次,更换了不少位置,整个土洞几乎被他们蹲遍了。

而让他们难受,忍耐得快要崩溃的一个点就是,那些蚂蚁会顺着他们的腿往他们身上爬。

密密麻麻的蚂蚁一路一路的爬上自己的身体,耳边全是悉悉索索的爬行的声音,感觉全是每个毛孔都在发痒,每处皮肤都在叫嚣着难受。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大幅度的抖动身体将蚂蚁抖下去,更不敢用手去拍身上的蚂蚁,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摔死两只或是拍死几只。

只能小心翼翼的用没有沾着蜂蜜的手去拨弄,小幅度的抖动着身体,忍耐着全身的瘙|痒,和爬虫爬过身体的那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触感。

又不敢说话,不敢惊叫,只能龇牙咧嘴的努力拜托这些让他们百感交集的蚂蚁,一时间忍耐得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这他妈哪里是蚂蚁宝宝,这简直比祖宗还祖宗,联想到那些人脸,这祖宗更像是从坟墓里面爬出来拖着一副枯骨站在你面前的祖宗。

整个过程中,时不时有人眼神艳羡的将视线投向沈岭竹,往他身上爬的蚂蚁是最少的,轻轻松松就能将那些蚂蚁弄下去。

这其中最为舒服的就是“一号”,他不需要蹲着喂食近距离的看着那群蚂蚁,离得较远,也不会有蚂蚁往他身上爬,但是整整九个小时的时间下来,他也多少有点精神麻木。

九点半的响铃叮叮叮的响起时,一时半霎的大部分人都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叮!!!!”

“工作时间结束,请前往食堂就餐。”

听到这话,三号耸了耸肩,转身就往外走,其余人只能慢慢的远离蚂蚁堆,小心翼翼的将身上的蚂蚁一只只的弄在地上,然后默默的跟在他后面。

穿过阴暗的地道,悉悉索索的爬行声渐渐远去,参与了喂食的人却感觉自己身上还残留着蚂蚁爬过身体那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痒意。

走出地道回到了房间,这个房间很空,有什么东西一眼就能看见,除了位于房间之中的地道入口,就是一个卡其色的带抽屉的桌子和一把椅子,墙上是斑驳的墙纸,像是空气潮湿,慢慢发霉导致的,甚至能看得见墙纸上的霉斑。

来的时候着急,没能过多的查看这里,现在走的时候几个人走到桌子边上拉开了抽屉看看里面有什么。

这个房间太空,查看抽屉的人去了,其余人只能在房间里面打转,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线索之类的。

房间的门原本就是打开的,上面贴满了花花绿绿的让人眼花缭乱的碎纸片,几乎糊满一扇门。

而桌面上空空如也,只有些时间久远的刻痕,抽屉里面一打开,里面的东西让打开抽屉的六号来了一句经典国骂:“我草。”

“怎么了?”跟他同一个房间的七号问道,一边问一边走过来查看情况。

而其他人也一齐走了过去。

“草。”

“这他妈。”

看清楚了抽屉里面是什么以后,有两个蚂蚁人也忍不住骂了一句。

那抽屉中,竟然是满满当当一抽屉的蚂蚁尸体,堆满了整个抽屉,如果忽略满抽屉断裂的蚂蚁四肢和散开的蚂蚁的上半身下半身和头的话,远远的看上去,几乎有些像超市的装满黑芝麻的货架。

桌子下方的另外个抽屉也被打开了,里面同样是满当当的蚂蚁尸体,看样子全是普通蚂蚁,没有一个有人脸。

看到这些密密麻麻满满当当的尸体,离开地道感觉好一点的众人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身上爬满蚂蚁的感觉。

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六号厌恶的啧了一声,道:“走吧,我们还要去食堂,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

直到出了那个房间,众人才齐齐松了一口气,短短的一天看到的蚂蚁感觉比这辈子看到的蚂蚁都多,多得多。

食堂里面的饭菜毫无新意,照样是粘腻的糊糊,甜得发齁。

吃完以后回到宿舍大厅,听到熟悉的提示声音,

“叮咚!投票时间到,请在半个小时之内投出你觉得异常的程序号码。”

昨天提议的六号开口道:“还是像昨天一样,每个人一句话概括一下自己的想法,从一号先开始吧。”

“一号”也就是三号,他沉着脸说道:“我能不能和二号单独聊聊,我说了我是三号,我们一起在房间里面待过,也有过交谈,只要我说出我昨晚说过的话,那就代表我能证明自己是三号吧。”

七号直言道:“有什么你在这里说出来就好了,二号直接告诉大家你说得对不对。”

他小声的嘟囔了一声,看似小声,在场的所有人却能听得清清楚楚:“况且你被票出去了还能回来,跟你有过节的三号反而消失了,谁能保证你没办法探听到每个人在房间里面说了些什么。”

七号这话一出,三号立马变了神色,果然看到了其他人眼中的赞同和二号的犹豫。

跟二号的那些话,哪里是能放在台面上说的,而此时有了七号的话,三号也知道自己就算私下跟二号聊了,其他人也不会再相信了。

他咬咬牙,压抑着愤怒说道:“我真的不是一号,如果我是,我没必要被票出去了又回来,很引起怀疑,我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三号之后,按照顺序该二号发言:“我没办法相信一号所说的话,他说他是三号,三号的异变大家看得清清楚楚,他脸上可什么都没有,而且你说你回来没有好处,我不认为没有好处,你让大家又票了你一次,给你的同伴增加了机会。”

三号想翻白眼了,这个猪脑子,他忍不住道:“按照你说的又被票一次,既然我被票了还能回来,你们再票我有什么用?”

六号敲了敲桌子,“一号,你的发言顺序已经过了。”

三号猛地一拍桌子,“我他妈不是一号。”

说完这话,他颓然的靠在椅子靠背上,看着这一场注定的结果的投票发言,他会被票出去,就像昨天的一号一样。

风水轮流转,昨天他带头给一号泼脏水将他票了出去,今天便轮到他了。

后面的发言都是在说对他的怀疑,七号甚至像是推理神探转世一般笃定的说道:

“刚开始进入游戏的时候规则说过,在玩家人数超过NPC人数时,NPC拥有加票权,那么很有可能,玩家人数远少于NPC人数的时候,它需要被票两次才能完全出局。”

沈岭竹隐隐有了一点想法,但说出来,情况会陷入极度恶劣的互相争对的情况,而且这暂时只是他的猜想,况且也没办法根据这个排除“一号”的嫌疑,最后什么都没说,选择了过。

最后“一号”又被票了出去,像昨天一样,整个过程也如昨天一样,他从脚下开始消失,人慢慢变得透明。

在三号只剩下一双眼睛的时候,他听到了脑海里面的声音,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会变成一号。

当日的蚁后,拥有选择明天的蚁后和调换标签号码的权利。

他昨天针对一号的行为,让一号在最后,将死亡的标签号码换给了他。

三号仅剩的一双眼睛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心里慢慢叹了一口气。

算了,能活下多少人,就看你们的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