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这才注意到旁边是家酒楼。

“小满姐，你鼻子真灵。这家店看上去是不错，可那里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

瞧这装修，他连路过都得屏住呼吸。

“走，带我进去瞧瞧。看能不能把笋卖给他们。”

魏小满重新又将竹筐背上，一脸认真。眼见着太阳都快下山了，他们却毫无进展，哪怕知道前途渺茫，也得试试。

二牛提心吊胆地将魏小满领到酒楼正门，扭扭捏捏地不敢进去。

这酒楼的店面比想象中还要大。铺面宽大阔气，门口挂着的牌匾，用了一整块紫檀木制作，上书“知味酒楼”四个大字。

“美酒浓醇焉能不品，佳肴清香岂肯不嚐。”

魏小满心里默念着对联，更加坚定了要把竹笋卖给对方的信心。酒楼越大，消耗越大，各种层次的客人也可能越多，只有这样的大店，才能一次过采购自己手上的竹笋。

好不容易踏过门槛，便有伙计殷勤地跑了过来，可一看两人的衣着打扮，便心领会神地挥了挥手。

“去，上别家乞讨去。”

显然是将两人当做了乞丐。

“你好，小哥哥，我们是来卖山货的。能不能麻烦你跟管事的通传一声。”

这一声小哥哥叫得温婉柔和，宛如风铃，又如涓涓泉水般沁人心扉，着实让对方呆愣了一下。

仔细看过去，竟然是个盲女。虽有眼疾，却又长得好眉好貌，白皙的小脸上，带着几分羞涩的红晕。真是我见犹怜。

年纪不大的小二一下子便动了恻隐之心。

魏小满心中一喜，有了市集里遇挫的经验，她特意将脸庞简单擦洗了一遍，露出原本的面貌。她知道自己是美的，却没想过此刻要被迫拿出来做敲门砖。

“我们家的竹笋是早上现摘的，新鲜又好吃，不信你可以拿一颗过去给管事的瞧瞧。”

说着，白皙的小手便递过来一颗竹笋，手心还有几道淡淡的划痕。再看那对委屈巴巴的眸子，那样黑，那样亮，那样凄然又无助地扑闪着。

跑堂小二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你，你们等会”，便转身往里面去了。

“小满姐，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二牛投去崇拜的目光。

呆在在门外的卷毛则回头给了魏小满一个眼刀。

心道，“哼，装腔作势的女人。”

小二很快领着一人走了出来。约莫四十多岁，长得圆头大耳，一脸富态。

“妹子，这是我们福掌柜。”

“福掌柜好。”

魏小满礼貌地鞠了一躬。心里一喜，掌柜亲自出来，证明有戏。

福掌柜同样被对方的美貌晃了下神。不过他早年走南闯北，也是见识过世面的。因此表面不显。而且做生意的，必然是冲着有利可图而来，断不会为了一点美色就昏了头。

“就是你们要卖笋？我看看。”

他随意拿起一颗竹笋，三两下拨开外壳，又拿手掰断，放鼻间闻了闻，心中忍不住惊讶：

啧，这个季节竟然还有这么嫩的乌头笋，倒是难得。

当然，作为一个老练的商人，他将自己的诧异掩饰得很好。反而略显失望地放下手中竹笋，眉头微蹙：

“你们这笋，肉有点少啊。”

“掌柜，你可能不是很晓得，这笋就是这般模样，吃着可嫩呢。”

二牛没有察觉出对方的心思，一脸憨厚地解释。

魏小满心中却添了几分笃定，嫌货的才是买货人。

“福掌柜，我们的笋无论大小，算你10文3颗。这个价格绝对是现在市面上最低的。”

魏小满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又开口道，“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愿意再送你们一个竹笋相关的古法烹饪方子。”

“哦？姑娘你还对膳食有研究？”

“略懂一二。”

福掌柜面上显出三分好奇，七分质疑。按道理这穷人家能解决温饱就不错了，哪还有余力来研究美食。可对方这气质身段确实又不大像乡下来的，也许是什么破落的大户人家？

不过，就算是大户人家出身，就算有方子，也未必就能入自己眼。

福掌柜眼睛一眯，“我得先看看方子，值不值得。”

一旁的二牛拼命扯着魏小满的衣服，示意她别交出去。

他心里着急，听着是很贵重的东西，万一对方把方子拿了去不买笋怎么办呢？

魏小满却似浑然不觉，只淡淡回道：“好。”

这福掌柜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并不轻浮，说话做事也因循着商人逐利的逻辑。那就意味着对方是个合格的合作伙伴。

而时下明显是买方市场，福掌柜占据着有利地位。此时作为销售人员，应该是在该让利的时候让利，该吃亏的时候吃亏。以便将来获得长远的合作。

“贵店的竹笋吃法，无非是炒肉和清蒸。我便献上一道不同的吃法——腌笃鲜。此方须取排骨，咸肉或者火腿，与竹笋共炖，一咸一鲜，吃的是一个浓郁鲜美。”

当然了，具体的做法和比例她要等钱银两讫时才说出来。

能够这样胸有成竹，只是因为刚刚小二进去请示时，自己已经将店中挂出来的菜牌大略看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普普通通。虽然没有吃进嘴里，不知道味道如何，单从品类看是远远不及现代的丰富。

“出锅时，须得将其盛在砂锅中。这样从外观上油光闪闪，却又油而不腻。这时夹一笋片，清香脆嫩，吃一块嫩肉，肉质酥肥，最后再来口清汤，汤白汁浓……”

“咕嘟。”

不知道是谁的肚子里传出一声腹鸣，打断了这段极富画面感的描述。

福掌柜暗暗咽下口中滋生的津液，思绪还沉浸在魏小满描述的美味中。

“这腌笃鲜果真如你说的，这般好？”

他顾不上掩饰心中的想法，喃喃出声。

“如假包换。”魏小满信心满满。

笋是好笋，价格也公道，方子听上去也靠谱。

福掌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怎么算都是笔划算的生意。

“你们随我到后院来称重吧，这笋我们全要了。”

“好，请掌柜备好纸笔，我会将食谱细节一一道来。”

魏小满心中大喜过望，却仍装出一幅不悲不喜的沉静模样。做生意谁不戴副面具。

她走的就是个娴静聪慧神秘美少女的路线。

与此同时，福掌柜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面前这个姑娘。

价值数两的食谱说送就送。这处事，这风度，比自己之前相处过的大多男子还要风光霁月。啧啧，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算了，甭管是什么来头。自己以后还是得客气些。

满满的两筐笋，说多也不多，加起来一共也就300来颗。按10文3颗，一共到手1100文，也就是一两银子出头。考虑到要买的东西很分散，魏小满没拿银子，直接要了一贯铜钱外加100文。

待对方将食谱录好，又核对了两遍。魏小满与二牛终于得以从酒楼出来。

落日的余晖淡淡地涂抹在楼阁飞檐，两旁的商铺旗帜高高飘扬。魏小满的脸上带着疲倦，却又同时透着一丝希望。

没有市集上的管理费抽成，没有第三方赚差价，实打实地赚到了1100文。

“老娘我终于有钱啦！”她在心中激动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