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罕达鲁花敢对长生天发誓,他终其一生也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当他带着喃不花、海撒男答奚,以及兀良哈三卫准备的谢礼来到明军在捕鱼儿海的大营时,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蜷缩在一起并且瑟瑟发抖的族人。

“你们怎么了?”虽然明知道不该和这群已经被定性为私通外敌的族人说话,但察罕达鲁花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能够被挑选出来给阿鲁台部运送物资,那五一不是族中的勇士,察罕达鲁花也从未见到这些人害怕的样子。

但今日,他见到了,这让他怎么能不好奇。

然而,他的这些族人们只是瑟缩着蜷在一起,眼中流露出的情绪全都是恐惧,疯狂摇头但却不敢说一句话。

“走了!”郑亨拍了拍腰际的胯刀,锒铛作响的声音让察罕达鲁花心中一凛。

带来的礼物被拦在了大营之外,察罕达鲁花带着喃不花和海撒男答奚跟在郑亨的后面。

但是不知为何,察罕达鲁花越走就越感觉背后发凉。

因为他闻到了腥味。

主帐之内,朱棣身上的盔甲反射出凛冽的寒光,两侧站着的朱高煦和朱高燧也是全身着甲,左手放于腰际,右手则放在腰间的胯刀上。

咚!

咚咚!

咚咚咚!

“宣!兀良哈三卫使者觐见!”

和太监那尖细的声音不一样,作为武将的柳升气息浑厚,声音雄浑有力。

察罕达鲁花赶忙低下头,看着郑亨的脚后跟,跟着一起进入主帐之内。

进入主帐,察罕达鲁花也不敢抬头,连上座之人是谁都没看到就纳头便拜。

“大明五军都督府,左军都督佥事,奉上谕掌朵颜卫事,朵颜部族长察罕达鲁花拜见大皇帝陛下!”

察罕达鲁花开了头,喃不花和海撒男答奚也是赶紧跟了上去。

“大明泰宁卫指挥使,奉上谕掌泰宁卫事,泰宁部族长喃不花见过大皇帝陛下!”

“大明福余卫指挥同知,奉上谕掌福余卫事,福余部族长海撒男答奚见过大皇帝陛下!”

……

死一般的沉寂让察罕达鲁花心下发抖,但还是强自稳定心神,等待着朱棣的回应。

因为他知道,就算是事情再怎么糟,哪怕是朱棣已经掌握了他们私通阿鲁台部的证据,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原因无他,南明人好面子!

“嗯。”果然如同察罕达鲁花所料那般,朱棣并没有直接发难,而是点了点头。

“你们前来所为何事啊?”

……

察罕达鲁花心里直骂娘,如果可以的话他是真想骂朱棣一句狗娘养的,明明是你叫我们来的,现在却反问我们?

然而,势不如人,只能低头把尾巴夹起来。

“臣等听闻陛下御驾亲征,击破鞑靼部并生擒鞑靼部大汗本雅失里,心下欢喜,特携礼物前来祝贺。”

进入了流程,察罕达鲁花反倒是不慌了,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哪怕是朱棣也做不了主。

现如今鞑靼部没了本雅失里,阿鲁台部的力量不够,所以朱棣肯定不会把事情做的太绝,因为他一旦做绝,那草原上的势力就会失衡。

没了限制,瓦剌就会迅速坐大,吞并鞑靼旧地,撕毁与南明的协定只是早晚的事情。

但若是有他们兀良哈三卫在,有阿鲁台和兀良哈三卫的姻亲关系在,阿鲁台部就会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恢复起来,到时候瓦剌就会重新受到掣肘。

察罕达鲁花很清楚,当初朱棣册封瓦剌三王、让兀良哈三卫归附,为的就是让草原内部互相消耗,最后让他南明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察罕达鲁花断定朱棣不会把事情做绝!因为南明无法有效的接管草原!

不只是南明!历朝历代皆是如此!除了他们这些生在草原上的人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

“哦,庆祝啊……”朱棣微微点头,但并没有很高兴,却也没有生气之类的情绪。

然而,就是用这样平稳的语气,朱棣接下来的话让察罕达鲁花亡魂大冒。

“可是朕的身后出现了两面三刀意图窃国的贼,这庆祝啊,朕是真的没心情……”

朱棣此言一出,察罕达鲁花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知道,他们暗中资助阿鲁台部的事情暴露了!

“陛下……”

察罕达鲁花刚想开口辩解,但朱棣却站起了身,察罕达鲁花见状只能将头又低到了地上。

“老二,这些人就教给你家那小子处理了。”

说完,朱棣直接转身进了屏风后面。

“儿臣遵命!”朱高煦沉声应道,然后转头看向了笔直的站在帐中的诸将。

“来人!将他们捆了!”

“什……什么!?”察罕达鲁花顿时慌了,想要起身,但他已经年逾花甲,怎么可能和这些武将们比?

连三息都不到,察罕达鲁花三人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带走!”朱高煦大手一挥,率先出了主帐。

一出帐外,那原本被帐篷稍微阻隔的血腥气又扑面而来。

之前还没觉得有什么,但不知为何,察罕达鲁花现在却感觉有点颤栗,只感觉一丝莫名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老察罕……”

后面的海撒男答奚开口,语气中有些不安,但只开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原因无他,他一开口就感觉到陈懋押着他的双手用了几分力气。

虽然不疼,但却让他知道了这个时候不能开口说话。

在察罕达鲁花三人的疑惑中,朱高煦并没有将他们带出大营,反而是朝着大营后面而去。

一般来说,军队在水边安营扎寨的时候一般都会背对着水源,因为以这个时代的战争来说,从水里偷袭有些不现实,尤其还是如今这种明军人数远大于草原人数的情况下。

其次,水源地是很重要的,但凡有个意外,整个大营的人都得出事儿,所以在扎好营寨之后这里不仅会有人不间断的巡逻,同时也不会允许人随意靠近。

可现在,朱高煦竟然把他们朝着水边带?

察罕达鲁花心中疑惑,但当他们走到大营后门,阻挡视线的最后一个帐篷被他们抛在身后的时候,察罕达鲁花明白了。

与此同时,海撒男答奚双膝一软,若不是陈懋押着他的话怕是就直接就跪在地上了。

原因无他,映入他们眼帘的是红色。

水、草,甚至是土地都是红色的。

满目猩红!

“哟!”就在这时,坐在一处高台旁边的朱瞻壑笑着开口。

“又送人来了?想死的吗?”

此时此刻,察罕达鲁花只觉得这个孩子的笑容如同地狱中的恶鬼般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