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像后世的和电视剧里面,说孩子一出生就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最起码朱瞻壑没有,他只是觉得心里有些异样。

与其说是血脉相连,倒不如说是第一次正式面对父亲这个角色时的无措,是一种很新奇,也很怪异的感觉。

“怎么样?”吴王妃满脸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当爹了,有什么感觉?”

“感觉?”朱瞻壑抱着孩子,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捧着个地雷。

“还行……吧……”

“行了行了,在这一点上你是一点儿都不像你爹。”吴王妃脸上的慈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没好气的白眼。

“当年你出生的时候你爹和你一样都是在战场上,但是你爹和你不一样,他下了战场就跟摆弄刀剑似的抱着你就玩儿,你倒好……”

说着,吴王妃给了父子俩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怕什么?这是你的孩子!看你这样子,像是捧着什么能要人命的东西似的。”

……

朱瞻壑很是无辜地耸了耸肩:“这不是没经验嘛,我哪里经历过这个?”

“去去去!一边儿去!”

眼看着孩子已经因为朱瞻壑抱的姿势不对而开始扭动,吴王妃就知道孩子是要哭了,赶紧把朱瞻壑推到一边,把孩子抢了过来。

“行了行了,这事儿就交给你娘吧,你还是想想孩子的名字吧。”

朱高煦也是觉得自己儿子的样子有些好笑,拉着儿子坐了下来。

“名字啊……”朱瞻壑随着父亲的力道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的茶杯,若有所思。

“对啊,名字。”朱高煦点了点头。

“本来我是想着给起一个的,但是想想还是算了,咱们爷俩儿的思想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到底是你的孩子,对他有什么样的期望什么样的展望那都是你的事情,这方面我不如你。”

“所以啊,这名字还是交给你来起吧。”

朱瞻壑也没有抬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茶杯,似乎是被茶杯给吸引了。

朱家起名字,说好起也好起,说不好起也不好起。

太祖高皇帝朱元璋早就定下了朱家后世儿孙取名字的规律,比如当初的太子朱标一脉是“允文遵祖训、钦武大君胜、顺道宜逢吉、师良善用晟”。

至于太宗皇帝这一脉则是“高瞻祁见祐、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

姓氏是朱,这个不用说。

有了太祖高皇帝的规矩,到了朱瞻壑儿子这一代,名字的第二个字就是祁,比如正统皇帝朱祁镇的名字。

所以,朱瞻壑要想的就是名字的第三个字,而且这第三个字也是有规矩的。

太祖高皇帝定下规矩,朱氏子孙名字的最后一个字要按照五行相生的规律来起。

五行相生,《春秋繁露·五行之义》说:“木,五行之始也”,所以太祖高皇帝的儿子在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上都是木字旁,比如朱标、朱棣、等。

等到了第三代,也就是朱高煦这一代就是木生火,得取以火为偏旁部首的字。

比如朱高炽的炽和朱高燧的燧以及朱高爔的爔,都是火字旁,至于唯一一个特殊的朱高煦,看似不合理但实际上也是合理的。

煦字的偏旁部首看似是水字底,和火不仅没关系还相克,但实际上把煦字拆开,原本是偏旁部首的水字底也是个单独的字,这个字就是灬。

灬,在古代同火,指的是物体燃烧的时候所发出的光和焰。

再后来,火生土,就是朱瞻基、朱瞻壑这些以土为偏旁部首的了,然后是土生金。

以金为偏旁部首的字……

朱瞻壑在脑中迅速的头脑风暴了一下,然后猛地抬头,双眼中有着亮闪闪的光芒。

“想好了?”朱高煦见状赶忙开口。

“嗯,想好了。”朱瞻壑笑着点点头,伸手蘸了蘸茶杯中的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这是……铭?”朱高煦看了看儿子,有些不解,但也有些了然。

“嗯,铭,刻在器物上的文字,有的歌颂功德,有的申明鉴戒,永志不忘。”

“歌颂功德也好,申明鉴戒也好,路,我给他铺好了,这个铭字,希望他能牢记祖上的荣光,也时刻警戒,不忘朱家子孙的使命。”

“铭……朱祁铭……”朱高煦微微点头,他感觉还不错。

“可以,符合老祖宗的规矩,含义也不错,那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吧。”朱瞻壑转头看向了屋内,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仍旧直直的看着门口的方向。

“这个孩子,或许天资平凡,或许是他自己选择的,亦或者他自己也没得选,但既然生在了我们朱家,生在了咱们这一脉,生做了我的儿子,那就没得选了。”

“其实,我并不愿意把这些强加给他,但是……”

说到这里,朱瞻壑转过头,看着面前茶杯里倒映出的自己的脸,语气有些自艾。

“没有办法……”

“是啊……”朱高煦闻言也是长叹一声。

“没有办法……”

……

朱家的这一代,和当年太宗皇帝那一脉一样,没有办法。

或许老和尚当年说的是对的,这朱家人的手上,迟早还是要沾上朱家人的血。

……

是夜。

朱瞻壑站在窗前,透过皇宫新换上的玻璃窗,看着外面的天空。

其实,他一直都不是很喜欢回来,因为只要他回来,就得面对一些他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相比面对内部的争斗,他还是更喜欢在欧洲打仗,喜欢那种可以毫无顾忌地杀戮,不用顾及任何后果的感觉。

然而现在……

朱瞻壑微微偏头,看了看身后正在酣睡的胡善淑,又看了看旁边小**的朱祁铭。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

人,尤其是男人,成熟往往就在一瞬之间,而这个一瞬之间通常都是某种变故。

或是亲人的离世,亦或者是亲朋的付出,又或者是某一个瞬间的明悟。

对于朱瞻壑来说,是自己儿子的降生,让他开始设想未来,开始给未来铺路。

……

翌日,清晨。

看了一眼身边还在睡梦中的妻子,朱瞻壑轻手轻脚的起身下床。

简单的洗漱一番之后,朱瞻壑在偏室更衣束发。

“世子殿下,陈尚书等人已经到了,正在偏殿等候。”

“您离京这段时间的事务,吴王殿下也早就做好了整合,昨天晚上就已经放在您的书房里了。”

“还有就是东察合台汗国的事情,因为其只在东欧战场有过些许的小动作,没有对中原出手,所以吴王殿下并没有着急处理,而是想等您回来拿个章程。”

朱高煦的贴身护卫朱恒站在朱瞻壑的身后,手里捧着一个小册子,如数家珍的将这段时间的事情都报告给了朱瞻壑,尤其是亟待处理的一些事情。

比如东察合台汗国。

“东欧战场那边出事儿之后,东察合台汗国有没有什么动作?”朱瞻壑一边任由宫女给他束发,一边开口问着。

“比如说对中原或者其他地方的边界地区布防,亦或者是派人来京等等。”

“回世子殿下,暂时没有。”朱恒收起了手中的小册子,躬身答道。

“我知道了。”

宫女正好给朱瞻壑束好头发,躬身退走,朱瞻壑也站起了身,朝着殿外走去。

“从东欧战场异变开始到现在的公文,尤其是东察合台汗国边界地区动向的那些,都送到我的书房里去。”

“朱凌朱平,你们喊陈循去书房。”

“是……”

……

书房。

朱瞻壑手里拿着一碗粥,一边喝着一边看着面前的公文。

这里有一部分是他看过的,朱恒提早做了分类,将其放在了最边上的位置,朱瞻壑面前的是他点名要的东察合台汗国相关的公文,右手边则是这两年各地税收等重要文书,左手边则是一些相对来说不是很重要的公文。

比如说香州府各地开矿事宜、驻扎在倭国的明军在消耗方面之类的事情。

“陈循。”朱瞻壑放下了手里的粥碗,将一份公文推了出去。

“关西七卫那边现在的驻防将领是谁?”

陈循闻言从袖中掏出了一份小册子,翻了几下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回世子殿下,年前是徐亨,最近一次换防是年初七,换防的将领是李彬。”

边塞驻防,尤其是靠近东察合台汗国的关西七卫,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东察合台汗国本就小动作不断,关西七卫也不是很安生,为防发生意外,驻防的将领基本上都是李彬和徐亨二人,因为只有他们两人才是吴王一脉最信任的武将。

嗯……应该说是目前在京的武将中,他们俩是最值得吴王一脉信任的。

“告诉他们,可以适当的给点儿压力,比如说为难一下从关西七卫过境的东察合台汗国的商人之类的。”

“吃拿卡要也可以,不过注意点影响,让他们自己有个度。”

“是。”陈循低头应声。

有些黑暗中的事情其实是不可能被完全消灭的,而且朱瞻壑也不在意那些人适当的中饱私囊,只要不太过分,朱瞻壑还是允许的。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比后世还现实,努力向上爬的最大目的还是为了家人和子孙后代能够享福。

“北方草原这边……”将那份写着东察合台汗国和关西七卫事情的折子推给陈循,朱瞻壑又拿出来了另外一份公文。

“此前先帝率军和瓦剌决战,按照当时决战双方约定的,瓦剌应该退居斡难河以北地区。”

“等开春,让工部派些人去草原,以修建马场以供放牧养马的名义,在那里建几个卫所。”

“至于驻扎的人,不必太多,就暂定四个卫所吧,驻扎人数四万人就可以了,毕竟是以养马放牧为名义的。”

“不过卫所建立之后,一旦发现瓦剌人越境放牧的现象就必须严肃处理,抵抗者可以就地处决,投降者牛羊充公,人就带回来送去香州府开矿,不必留情!”

“是!”陈循心下一凛,但也有些兴奋。

记吃不记打,或许说的就是人,可能也只有人才会三番五次的在雷区试探。

当年宣德皇帝虽然是为了儿子正统皇帝而选择孤注一掷,但不得不说还是有效果的,最起码是把瓦剌给打跑了。

不过,后来随着朱瞻壑再次前往欧洲战场,同时宣德皇帝驾崩的消息也传到了草原,那群记吃不记打的东西就再次开始蠢蠢欲动。

这两年,朱瞻壑没有腾出手来处理他们,而陈循他们只有在遭遇紧急情况的时候才能调兵布防,所以就一直没管他们。

现在朱瞻壑都直接定章程了,说明以后对瓦剌就是零容忍了。

“另外,这是怎么回事儿?”朱瞻壑将那份瓦剌相关的折子推到陈循的面前,和那封折子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份儿。

陈循连忙凑过去,一看才发现那是去年工举的折子。

“回世子殿下,去年工举,一共筛选出来了两人,这两人拿出来参加工举的发明都是很有用的,但是此前您说,参加工举的人一旦入选,就可封爵。”

“咱们大明也是第一次举办工举,对此也没什么经验,所以就暂时压着了。”

“你也说了,此前我说过工举一旦入选就可封爵,为什么没封?”朱瞻壑看着陈循,表情严肃。

“世子殿下,这封爵,是不是有些……”

朱瞻壑的语气不是很好,让陈循心里直突突。

但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只能说朱瞻壑这一步有些迈得太大了。

此前,所有人都觉得朱瞻壑是千金买马骨,是想通过工举这个方式,最终获得像是火炮、白磷蛋这种级别的发明。

按理来说,这种级别的发明足够封爵了,毕竟现在的大明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火器重要性。

但封爵一事,除了朱瞻壑之外,几乎所有人,包括朱高煦都觉得有些不太妥当。

这主要还是因为明朝爵位的特殊性。

大明的爵位分宗室和勋戚两种,宗室的和这事儿没关系,主要是勋戚的封爵制度。

一直以来,公侯伯子男的爵位制度延续了很久很久,明初的时候也是这样延续下来的,但是后来大明革除了子爵和男爵,也就是说自那之后,大明就只有公侯伯三个爵位了。

朱瞻壑之前说,凡工举入选者即可封爵,而按照大明的规矩,封爵的话就是伯爵起步。

这个起点有些高了。

除此之外,大明对封爵还有其他的规矩,比如说“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不得予”。

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除非是军功,而且还是很大很大的军功才可以封爵。

因为这个原因,这才导致工举的事情一拖就是半年多,拖到了朱瞻壑回来都没定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