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壑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句话,如果是出自那些武将的口中,甚至是出自老爷子的口中他都不奇怪,但出自这陈循的口中,朱瞻壑的心里就升起了几分名为警惕的情绪。

很简单,单单新科士子这一个身份就足以让朱瞻壑警惕了,更别说这陈循还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今年的文臣,乃至整个天下的士子都被打压得非常狠,这一点别人不知道,朱瞻壑还能不知道了?

毕竟,他可以说是始作俑者啊。

不过,这次他可想错了。

“瞻壑,你认识他?”老爷子那边父子情深,朱瞻基也没有插进去的可能,就来到了朱瞻壑这边。

“认识……”朱瞻壑满含深意地点了点头。

“刚刚认识的。”

朱瞻壑来了这么一句,让朱瞻基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如果是其他人,那倒也无所谓了,朱瞻基毕竟是皇长孙,现在还是皇太孙,官场上的那些话术他虽然不及他爹朱高炽,但也是会几分的。

但是面对朱瞻壑,他还能用那些话术吗?

“看来,世子殿下对在下的敌意颇深。”对于朱瞻壑的态度,陈循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卑躬屈膝,甚至还有几分洒脱的意思。

“不过,世子殿下可能需要时间去适应了,因为在下准备近日奏禀陛下,请去云南。”

陈循的一席话可以说将众人雷了个外焦里嫩。

朱瞻壑的眼睛眯了起来。

从周围人,以及自己那个堂兄的表情上来看,陈循所说要奏请去云南这事儿他们都不知道,也就是说之前没有半点风声走漏。

你要说朱瞻基虽然是皇太孙,但毕竟也只是皇孙,不是太子,知道的事情不会太多的话,那周围人呢?

今日可是除夕夜宴,来的人无一不是五品以上的官员,能够靠近到朱瞻基、朱瞻壑这种人不远处的,就算不是金幼孜这种内阁大学士和夏原吉这种户部尚书,那也是个侍郎什么的。

这些人都不知道,那就代表着这事儿极有可能是陈循自己决定的,成不成功那另说。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朱瞻壑想不到其他的原因。

老爷子特意派他去的?朱瞻壑不觉得,对于这个人,他基本上没什么印象,最起码不是永乐年间的名臣,应该不会有那种被老爷子看好的可能。

“瞻壑。”

就在气氛陷入僵硬的时候,一道声音打破了这个局面,把所有人的眼光都给吸引了过去。

朱瞻壑起身,朝着老爷子的方向走去。

在朱瞻壑空下来的座位旁边,夏原吉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两下。

“你想做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夏原吉的眼睛是眯起来的,让人乍一看竟然有一种……

阴冷的气息。

“夏尚书误会了。”陈循洒然一笑,躬身行礼。

陈循还只是士子,虽然有个状元的头衔,但他还没有官职,那见到夏原吉就得行礼。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奏请去云南的原因。

“在下并没有任何对世子殿下不利的想法,只是觉得世子殿下的所作所为虽然激进,但不得不说也是很有效的。”

“世子殿下是永乐七年处理倭寇的时候开始崭露头角的,而自永乐七年到现在已经有六个年头了。”

“在这六年的时间里,大明有了什么样的变化别人不知道,夏尚书还能不知道吗?”

夏原吉闻言沉默。

的确,大明的变化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这个户部尚书是最为清楚的,因为户部既负责大明的钱粮,还负责大明的户籍。

但问题在于,陈循是士子。

士子向来都被默认为是文官,是太子一脉,和朱瞻壑是最不搭边,甚至是针锋相对的那个群体。

经朱瞻壑的手死了多少官员?又有多少官员因为朱瞻壑的缘故而死?

或许这个数量没有几个人清楚,但有一点基本上是个人就知道。

不管是经朱瞻壑的手而死还是因为朱瞻壑而死,那些人加起来的话,整个大明都是会受到影响的。

“聊什么呢?”

两人正说着,朱瞻壑已经给老爷子行礼回来了。

“没什么。”夏原吉朝着朱瞻壑微微欠身。

“世子殿下,马上就会进入正题,维喆是户部尚书,一会儿是要忙的,就先告退了。”

朱瞻壑也没有在意,直接点了点头,还做出了一副摆手赶人的姿态来。

“去去去,伱赶紧去吧!”

“每回我进京你都得找我,还真把我当你夏原吉的散财童子了?”

夏原吉笑笑,没有说话,而是朝着朱瞻壑使了个眼色,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朱瞻壑一愣,顺着夏原吉的目光看去,挑了挑眉。

有点儿意思,夏原吉给他指的人,和金幼孜指的人是同一个人。

这是哪个国家的使臣?怎么让夏原吉和金幼孜都注意到,而且还都提醒自己要小心?

“怎么了?”朱高煦也走了过来,他的位子就在自己儿子的旁边。

“没什么……”朱瞻壑微微摇头。

“好像是有人想要针对我,只不过现在还不太清楚对方的身份。”

朱高煦闻言顿了一下,然后顺着儿子的目光看了过去。

……

朱高煦父子俩的到来让人们为之侧目,但也并没有特别关注,因为这件事已经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了。

从云南到应天,朱高煦父子俩可是走了快三个月的时间,那些消息不够灵通的地方官不知道那还情有可原,能参加今日晚宴的一个个都是人精,能有不知道的?

很快,朱高燧也来了,他是在朱高煦父子俩后面的,不过他只是规规矩矩的给老爷子行了个礼,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

反正,和朱高煦父子俩是没得比的。

落座在朱高煦父子俩对面,朱高燧全程没有看这父子俩一眼,只是兀自低着头。

不去找别人,也没有人去找他,看着还真是有点儿可怜的。

朱瞻壑见状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买单,他朱瞻壑买了,就连老爷子都买了,他朱高燧自然也是不可能例外的。

没有人在意一个已经失了势的藩王,本来朱高燧就不是很受人关注,现在自然就更没有人关注了。

不过,不被关注不代表着这个人就失去了一切。

……

主要的主角儿都来了,宴会也很快就进入到了下一个阶段:各国使臣朝拜,同时也是进献贡礼的时候。

今年朱瞻壑没有像去年那样跳出来,上次他完全就是兴之所至,再加上老爷子的委托,这次老爷子什么都没说,他自然就没什么兴致了。

在这一点上,今年和往常年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也就是各国朝贡的贡礼数量和价值相较往年都提高了不少,甚至还有不少国家直接给翻倍了。

这就是在示好了。

要知道,朝贡这件事情是很麻烦的,大明一般都会根据往些年那些人朝贡的贡礼数量和价值制定赏赐。

为什么赏赐的价值总是要高出那些贡礼的价值一倍多?原因就是赏赐都是提前准备的,在不能低于对方所进献贡礼数量的情况下,礼部大部分时候都会给出一个大概的估算,然后交给户部去解决赏赐的问题。

最后,等那些使臣进京并且进献贡礼之后,礼部才会按照规制给予相应的赏赐。

但现在,这么多的国家都提高了自己贡礼的数量,你说要是小幅度的波动,只要在三成以内都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翻倍的话……

这很有可能意味着大明这边的准备不够。

以如今大明的威势来说,这些国家联合起来给大明难堪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们活腻了,想要走倭国和暹罗的老路。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种解释了,讨好呗。

当然了,也不排除有些国家暗戳戳的想要让大明难堪,但这种国家他们也是不敢明说的,而且在明面上还得推脱大明的赏赐,说一些场面话。

比如说这都是贡礼,是从属国应该的,再比如说进献贡礼不是为了赏赐这种话。

很虚伪,但还是必须得说。

朱瞻壑对此没有啥兴趣,因为现在的他不属于应天,这种环节他自然就没什么兴趣了,不过真要说起来的话倒也不是一点儿都没有。

首先,他得留心一下刚才金幼孜和夏原吉给他示意的那个使臣是哪个国家的人。

其次,他对朝鲜、瓦剌这些去年被他刁难过的国家今年的反应有些好奇。

至于暹罗……

他们今年来不了了,因为在暹罗都城素可泰被攻破之后,暹罗王室尽数葬身火海。

虽然因为是火攻的原因无法详细统计到底有没有漏网之鱼,但就算是有,今年的朝贡也不可能参加了。

真要是参加了,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其实啊,陈循的那句话还是有道理的:这天下,唯武可安。

如果不是出了朱高燧和李褆的事情,那朝鲜无疑就是大明的头号狗腿子,所以今年的朝鲜也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去年他们第一个站出来是因为往些年都是这样,但今年不完全是,他们还得自证一些东西。

今年的朝鲜使臣不再是李裪了,而是一个朱瞻壑不认识的人,但这人在出发之前显然是被嘱咐过了。

态度无可挑剔,甚至还比往些年更加恭敬,贡礼的数量足足翻了一倍,而且这些多出来的贡礼还不是打着朝贡的旗号来的,而是说大明去年负责向倭国运送补给的船队有两艘船搁浅在了对马岛,这是补偿。

要说这船队的事情的确是有,但跟朝鲜没啥关系,完全就是因为赶上大退潮,王景弘的判断出现了问题。

大退潮预判到了,但是退潮的程度超过了想象。

木质的船体因为搁浅而受损,而且还是在对马岛上,这显然跟朝鲜没有关系,但朝鲜却硬揽了过去。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

朝鲜之后不是瓦剌,而是张辅。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驻扎在倭国的张辅也回来了,不过只是短期,应该用不了三天他就得回去。

张辅汇报了一下他今年在倭国的情况,也汇报了一下倭国现在的局势,然后就退下了。

朱瞻壑对此丝毫没有感觉,原因无他,这和他征讨倭国的时候差得远了。

就算是不跟他这个杀神比,和钱勇、祝三凤也是没法比的。

张辅还是那个张辅,冲阵杀敌他毫无顾忌,但是杀俘虏和平民……他还真的做不到。

张辅之后就是瓦剌了,他们是目前为止除了朝鲜最靠近大明的国家了,其他的像暹罗、南掌等国都因为朱瞻壑对老窝司和八百大甸司的控制而被迫南推了。

瓦剌今年也换使臣了,不再是马哈木的儿子脱欢,而是换成了贤义王太平的人。

瓦剌现在是三王并立,分别是顺宁王马哈木、贤义王太平和安乐王秃孛罗。

马哈木不是黄金家族的血脉,就算是他的实力最为强大,但只要不是大汗,那他就不可能在瓦剌一手遮天。

瓦剌今年也安分了不少,虽然也有越界放牧的事情,但只是极少数,一看就知道是那些被贵族逼到没有办法的平民才出此下策。

其实想想也是,小冰河期的前锋时间段,草原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

直到第四波人的出现,朱瞻壑终于是打起了精神。

终于到了之前金幼孜和夏原吉提醒他的那波人了。

“满剌加国王拜见大明大皇帝陛下,陛下圣躬金安。”

???

满剌加?国王?

一听到这话,朱瞻壑是满头的问号?

满剌加?这特么不是横亘马六甲海峡的那个国家吗?自己好像没有去撩拨他们吧?怎么就会对自己发难?

朱瞻壑想不明白,不过他也没有着急,反正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他又不害怕。

一个在永乐元年朝拜大明,通过大明的威信才勉强立足,直到永乐七年郑和带人过去,才让满剌加彻底站稳了脚跟。

一个连暹罗都干不过的小国家,能掀起什么风浪?

“嗯,之前永乐七年的时候马宝带人去过你们那里是吧?当时还给你们解决了暹罗的问题。”

朱棣也不知道是不是事先见过这满剌加的国王,一上来就是如数家珍。

“今年你亲自来朝拜,诚心可见一斑。”

“不知道你们这两年的发展怎么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