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子说,点的爆竹不响。
瞎子说,点的灯不亮。
瘸子说,这爆竹挺响,灯也挺亮,就是这平平淡淡的路走起来摇摇晃晃。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够和你感同身受。
万般皆苦,唯有自渡。
他们理解不了你的痛楚,你也理解不了他们的难处。
钱勇和祝三凤的遭遇可谓是人间惨剧,但同时他们也是幸运的,因为他们遇到了朱瞻壑。
如果不是朱瞻壑的偶然间遇到,当初被朱瞻壑安插进市舶司的二百人几乎全部都会死于永乐五年的那场旱灾里。
那是一场交易,他们获得了家人继续活下去的报酬,而他们付出的就是他们的一切,包括生命。
起初,朱瞻壑并不认为那是一场交易,因为那个时候的他才五岁,当时作为汉王嫡长子的他,在生活上是钱勇这些人无法想象的。
说句难听但是却很现实的,朱瞻壑吃饭的时候掉的那点儿渣渣都够他们活一辈子的了。
当初的朱瞻壑只是将那次的救济当做是一次不求回报的善举,毕竟那时候他爹别的没有,金豆子有的是。
他没想着能获得回报,事实上他获得的回报也远不及当初的支出,因为他当时赈济的家庭可不只是两百個。
也正是因为这样,朱瞻壑对钱勇三人很重视,因为他知道这种回报是弥足珍贵的。
但是,非同寻常的经历给了钱勇三人难以愈合的心理创伤,一般来说像钱勇这种人的出路就只有三条。
第一是互相抱团取暖,痛苦的度过余生。
第二是承受不了痛苦的折磨,结束自己的生命。
第三就是遇到一个生命中的贵人,用别的方式来愈合他们的伤痛。
通常在电视剧里,钱勇这种人会遇到一个不计较他们的过往,用爱去暖化他们的人。
而在朱瞻壑这里,他们得到的是另一种方式的解脱。
倭国,越后。
这里和佐渡岛隔海相望,以前这里的生活很平静,因为这里地处倭国北方,再加上小冰河期的缘故使得这里更加寒冷,因此也没什么人过来。
后来,明军来了。
明军集中处理掉了这里的权贵和武士阶层,给这里的百姓带来了优渥的生活。
的确,相较于繁重的赋税,明军只要做工就能够免税的做法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是天堂才有的生活。
从那天开始,这里的人们脸上都带起了笑容,因为他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但是,今天的越后却宛若地狱。
钱勇虽无将军的身份但却一身戎装,站在城头,带着些许潮红的面庞上满是冰冷的表情。
“告诉他们,串通虾夷和残余武士的人如果能够自己站出来,这件事情就算是到此结束。”
“可以自首,可以举报,也可以自尽恕罪。”
“但如果他们选择顽抗到底,我就会用他们的鲜血滋养世子殿下的马刀!”
懂倭话的人迅速将钱勇的命令给传达了下去,被明军将士围起来的近四万百姓很快就嘈杂了起来。
有句老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在面对死亡时,鲜少有人能够做到泰然自若,更没有什么人能够做到悍然赴死。
而寻常百姓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活着。
钱勇和祝三凤身后的桌子上摆着一把马刀,一个香炉。
香炉里的香越来越短,几乎接近烧完,钱勇看向祝三凤,对方以点头回应。
钱勇伸手招了招,很快就有一队明军士兵带着一群人走了上来,而被带上来的这个群体有些特殊。
他们都是孩子,而且还是男孩子。
重男轻女,这几乎是每个国家封建时代都会有的弊病,倭国自然也是不例外的。
祝三凤抽出桌子上的马刀,随着刀身和刀鞘摩擦的声音响起,展现在人们面前的马刀并非是寒光凛冽的样子,而是布满了铁锈。
这把刀是长门登陆时,朱瞻壑斩杀瞻海城守将所用的那柄马刀。
对于武器,朱瞻壑没什么要求,他本身既不是个喜欢亲自上阵冲杀的人,也不喜欢收藏什么刀具,所以他所用的刀一直都是他见过最多的,也是朱棣最喜欢用的马刀。
在很多人看来,朱瞻壑不是一个合格的武将,因为他并不珍惜武器,但实际上,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说起来可能有些不可思议,提到朱瞻壑,人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恶名昭著,上百万的亡魂挂在他的名下。
但实际上,除了在倭国之外,他基本上没有动过刀子。
这柄马刀是在朱瞻壑一直放在营帐里的,也没有保养,所以鲜血的锈蚀让它锈迹斑斑,在钱勇和祝三凤来到倭国之后无意间发现,然后请求朱瞻壑把它留下来的。
提着锈迹斑斑的马刀,祝三凤走到了那群男孩的面前,最后回头看了看因为她的动作而安静下来的人群。
马刀扬起,鲜血滴落。
倭民们愤怒了起来,但他们的愤怒连匹夫之怒都算不上。
最后剩余的一点点香也燃烧殆尽,香灰在微风的吹动下跌落,和香炉里的灰烬融为一体。
在明军的包围圈里,再也没有一个倭人是站立着的。
“都拖到那边的田里,埋起来。”钱勇冰冷的下令,然后接过祝三凤手里的马刀,很是珍视地擦拭了起来。
明军将士们宛若一个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冷漠地将一具具尸体拖走。
在不远处的田地里,土豆生长得很旺盛,这是朱瞻壑派人送来的。
土豆很费地,民间有句老话叫做一年土豆三年养,意思就是种一次土豆就得养三年的地,还得用大豆、花生这种豆科作物,因为这些豆科植物都会有根瘤菌,能够固氮,肥田。
这样的作物,朱瞻壑并不舍得用云南的土地来养,所以在确定倭国短时间之内不会脱离掌控之后,他就让人把土豆送了过来。
倭民对于朱瞻壑的这种举动是很赞成的,因为在明军的解释下他们也知道了这土豆的产量高,至于费地什么的并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
那一年,西伯利亚的土地上所产出的土豆多多少少的都带着一点恶臭的味道。
明年,倭国这片土地上所产出的土豆,或许也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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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壑并不知道倭国的土地上都发生了什么,事实上他也并不在意。
他为什么要让钱勇和祝三凤去倭国,让简笑去升龙?为的就是解决他们的心理创伤。
朱瞻壑并不是个心细的人,他不擅长用那种柔和的方式去处理这种伤害,所以他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人这种生物其实是很恶劣的,因为这种生物有情感。
恨你有,笑你无。
嫌你穷,怕你富。
两面三刀,三五成群。
手低眼高,心眼不少。
你混的好了,他们看不惯你,混的差了,他们看不起你。
这是绝大多数人都会有的恶劣。
其实对于钱勇三人现在的处境,让他们痛痛快快的发泄一场,让人们害怕他们,或许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暹罗,底马萨司。
现在的暹罗已经有近三成的疆域陷入了战火之中,但这场战火对暹罗的影响其实不是很大。
也不对,应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不大。
暹罗的百姓看着披坚执锐的那个少年,心里充满了畏惧。
“昆扎西。”朱瞻壑高坐在马背上,看着从勃固山脉急行军至此的昆扎西。
“接下来的行动,如果让你们一切都以本世子护卫的命令为准,你们是否有异议?”
对于这些乌斯藏都司的士兵,朱瞻壑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其实倒也不是他没本事,主要还是因为现在的乌斯藏都司和后世不太一样,别说是朱瞻壑了,就连老爷子也不会做的太绝。
不过,如果要说在现在的朝廷里找出一个能够让乌斯藏都司士兵心悦诚服的人,那绝对是非朱瞻壑莫属了。
原因很简单,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
现在的乌斯藏都司还在等着新粮收获,大明给予他们援助呢。
“一切但凭世子殿下吩咐!”
在低海拔地区生活了半年多,之前昆扎西脸上所特有的高原潮红已经消退了不少,虽然仍旧很明显,但也能看得出来。
不过现在是看不出来了,因为激动之下的他,脸上的潮红之色远胜从前。
“简笑,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朱瞻壑将马刀插在地上,扯动缰绳,调转马头离开。
地上,一具无头的尸体正静静地躺在暹罗这温润的土地上,人体原本的体温正在慢慢的消散。
这个人朱瞻壑认识,不仅他认识,很多的明军将士也都认识。
那个暹罗的使臣,最终还是被朱瞻壑用血祭了刀。
“世子护卫!”
简笑一直都是一个稳重且冷静的人,这一点体现在为人处世、面对敌人以及处理补给等各个方面。
眼下,乌斯藏都司十三万余将士、沐家军三万余将士再加上才刚刚建立不久的世子护卫一万一千两百人。
初掌大权的简笑没有半点激动,而是很冷静的下达命令。
朱瞻壑之前一直都觉得简笑很可惜,因为简笑实际上是很有天分的,只是不够好的出身让他的天分没有被好好的培养。
但是,有句话说得好,天才就是百分之一的天分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但那百分之一的天分远远要比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更加重要。
初掌大权的简笑,第一步就避开了最大的雷,为朱瞻壑争争取到了可能会得到的最大利益。
在世子护卫组建之前,朱瞻壑用的一直都是沐家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他爹才刚刚就藩,除了当初带来的那不足两千人的护卫,他没有任何值得信任的人。
现在,沐家已经低头,世子护卫也已经组建了起来,或许现在的世子护卫还不足以让朱瞻壑信任,但却是一个立威的好时候。
以后,在云南、在安南、在南掌、在暹罗,影响力最大、被人们认为最能代表朱瞻壑的人,那一定会是世子护卫,而不是什么沐家军。
这是彻底掌握一个地区之前最关键的一点。
但是,这种领导地位的确立不是白白得来的,是需要付出努力和代价的。
比如现在,简笑就要让世子护卫这些人作为先锋。
“下一个目标,乌泰他尼,出发!”
简笑下达了命令,同时也是第一个扯动缰绳,策马出动的人。
自此,大明第一天团的阵容达成了,这个天团未来会被叫做什么没人知道,但有一个名字肯定很适合他们。
送葬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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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礼部。
作为礼部尚书的吕震,在遇到科举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是责无旁贷的,哪怕今年的科举很是仓促,他也必须要把这件事情给办好。
不过所幸,明朝的科举制度已经算是很成熟的了,而且此前也举办过很多次,只要经验在,那别的就没什么难的。
唯一,也是最大的难题可能就是钱了。
和夏老抠要钱,吕震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甚至已经提前做好了很多种预案,让他在以后出现问题的时候能够第一个脱身。
别意外,永乐年间的礼部尚书,永乐皇帝宠臣之一的吕震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他这个人,记性很好,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在上朝奏事的时候很多大臣都会提前列一个单子,上面都是早朝要注意或者是要提到的事情。
但吕震从来不用。
不过,他这个人相当阴险,有很多的朝中官员都因为吕震而死,尹昌隆就是因为吕震的诬陷而死的。
所以,他并不害怕夏原吉,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只要是科举出现了问题,吕震都有把握第一时间脱身,甚至还能反坑夏原吉一手。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次的夏原吉竟然极为痛快,一个字都没说,直接就批了礼部的申请,还立刻就让人去着手准备钱款。
“维喆,你……病了?”吕震小心翼翼地看着夏原吉,似乎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病了?”夏原吉怔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多想就又低下头处理着手里的事务。
“是有一点,前些天好像是熬得太狠了,这两天有些不太舒服,可能是有些伤寒感冒,不过不碍事的。”
“呃……”吕震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个,不过之前的话只不过是他在震惊之余下意识说出来的。
现在反应过来了,他自然是不会细问夏原吉这次为何会如此痛快地批了礼部的申请这件事的。
可能就算是夏原吉说明原因,吕震也不会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