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八章 瞬息万变(10)

“不是,我只是随口问问。”黎江北赶忙道。

“虚伪了不是,你黎教授一张口,我还不知道你要说什么?”夏雨这才正起脸色,“不瞒你说,我心里也嘀咕,不过跟她接触了这么些日子,我还是发现她有很多优点。”

“是人,哪能没优点。”黎江北讪讪道。

“我说的不是这意思,万氏兄妹身上,有许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以前我们对他们心里先设了防,老觉得他们是危险品,沾不得。通过这次接触我才了解,他们没我们想得那么可怕,有时做事还很仗义。”

“做事得讲原则,‘仗义’两个字会坏事。”

“坏什么事,她又不向我行贿,吃饭每次都是我请她。”

“想简单了不是?你得提防着点,当然,没事更好。”黎江北点到为止,不想更深入,毕竟他没理由反对夏雨跟万黛河接触。

夏雨说:“黎教授,我倒觉得你该跟她接触一下,接触了你就会明白,其实,他们也挺不容易。他们挣的也是辛苦钱。”

“不说这个,我得走了。”

夏雨这次没拦他,不过临分手时,她又郑重其事地说:“现在有种仇富心理,只要一提富人,大家心里都泛酸,不过我倒觉得,该调整心理的,是我们,不该老拿敌对的目光去看人家。教授,有机会,你真该跟他们兄妹坐坐,没准儿还能成朋友呢!”

黎江北没点头,也没摇头,往回走的路上他都在想这句话,夏雨的心胸,就是跟别人不一般。

刘名俭是两天后从春江市回来的,回来头件事,就是去见夏闻天。

夏闻天正在读《史记》,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后,夏闻天开始涉猎群书,最感兴趣的,还是司马迁这部巨著。他越读越觉有味,越读越能品出其博大思想。他不止一次在多种场合跟刘名俭周正群他们提到过这部奇书,也跟孔庆云和黎江北提起过梁启超先生的《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

“应该读一读,不论是从政,还是搞学术,你们都要从它里面汲取精华。在这座人物画廊里,不仅可以看到历史上那些有作为的王侯将相的英姿,也可以看到妙计藏身的士人食客、百家争鸣的先秦诸子、为知己者死的刺客、已诺必诚的游侠、富比王侯的商人大贾。古人留下的精神财富,真是太宝贵了。”就连外孙女可可,他也老是逼她读。

“不读古史怎么行呢,你们现在这叫什么看书,放着经典不读,尽看那些玄幻呀妖魔呀再不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鬼故事,我看这样下去,你们这一代人就要让这些不良读物毁掉了!”

夏可可才不理他这套,舌头一伸,跑卧室上网去了。夏可可早就不读姥爷说的那些了,那是中学生才读的,但也绝不读经典,哪有那么多时间啊!不是还有网络吗,需要时,轻轻一敲,不就什么都有了?

刘名俭风尘仆仆赶来,是有重要情况跟夏闻天汇报。**还没坐稳,夏闻天正张罗着给他沏茶呢,他就忍不住了:“副省长的案子基本查清了,结论马上就出。”

“没有结论的事,跑家里乱说什么。”夏闻天打断他,自己虽是退了,有些原则却已深入到骨子里,就算想改,也改不了了。

刘名俭愣了,嘀咕道:“我这不是怕你急吗?”

“我是急,天天都在急,可急就能不讲原则了?”

刘名俭只好把话咽回去,夏闻天沏了茶,在他对面坐下。半晌,开口道:“昨天金子杨同志已跟我说了。”

“他跟你说了?”刘名俭一惊,伸出去端水杯的手又缩了回来。金子杨主动跟夏老汇报案情,这可是件新鲜事。

“怎么,你也吃惊了?”夏闻天望着他的眼神颇有意味,过了一会儿,放松表情道:“不瞒你说,我也转不过弯。不过子杨同志还是给我上了一课。名俭啊,你发没发现,目前江北的空气在变,变得温和、透明,越来越有阳光味。”

刘名俭没敢乱接话,心里却在顺着夏老的话往深里琢磨。夏老说得没错,本来,周副省长接受调查,江北的空气瞬间就紧张许多,随着调查的深入,这种紧张却慢慢松弛下来,班子里非但没起任何冲突,原有的矛盾也在一步步淡化。这些,刘名俭都能感觉到。他只是没去认真想过,这种变化从何而来?现在听夏老这么一说,他就不得不开动脑子了。

“名俭啊,你这么稀里糊涂地办案,不是个办法。当领导也好,干具体工作也好,一定要有自己的思想,不能只顾拉车,不顾看路。”夏闻天借机又开导起他来。刘名俭听得很认真,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干得多,思考得少。为了澄清周正群案中的事实,他将精力全用在了调查取证上,对江北高层的微妙变化的确没有深思过,也没时间深思。

“忙不是借口,哪项工作不熬人的精力?看看你的周围,哪位同志不忙?子杨同志送我一句话,我想对你很有用处,今天我借花献佛,把它送给你。”

夏闻天又提起了金子杨,话语里已全然没了以前提起金子杨时的激动和不满。刘名俭甚至觉得,今天夏闻天对金子杨的态度比对他温和,也比他亲切。怎么会这样呢,难道金子杨会魔法,短短几天,就让夏老彻底改变了对他的态度?

“子杨同志说,身处变革时代,争议不可怕,怕的是我们不去争议,不去刨根问底。工作如此,同志关系也是如此,争议是会引发矛盾,没有矛盾,和谐从哪里来?我们要的不是阿谀奉承,不是你好我好的和谐,而是敢于较真的和谐,是硬碰硬中取得的和谐。子杨同志这番话对我启发很大,相信对你也一样有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