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马车上,杨凡的视线越过前面密密麻麻的人头,落在自家院子前那个人身上。

此人身量不高,长得一副尖嘴猴腮样,瘦小而猥琐。

这样的人,就算是去做泼皮无赖,没有一副好身板,平常也都是被人欺负的命。

事实也的确如此。

此人诨名癞九,正经的称呼连他自己估计都忘的差不多了,乃是这仁德坊里人尽皆知的游手。

平常时间,靠着给人跑腿、包打听,兼着做些溜道子、砸黄窑的勾当,勉强能维持生计。

只不过么,平日里大家伙见了,无不厌恶嫌弃,真真是神憎鬼厌一般的人物。

可今日却不一样,围观人群受之前那些流言蜚语的影响,下意识的已经认定这“开茅房赚钱”的,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癞九在此地混赖,很难激起旁人的恶感,反而都觉得十分有趣一般,只当个热闹来看。

而且这癞九来此闹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口口相传之下,大家都知道了这里有这么一出免费的把戏可看。

这一传十、十传百的,长安城里的闲汉们可不就兴致勃勃的往这边凑么?

人越挤越多,癞九就越兴奋。

平时他都是被人呼来喝去的,什么时候像现在这么风光过?

更何况那位贵人也说了,他闹的越大,赏赐也会越丰厚,就凭对方甩手就赏了他一吊钱的阔绰,癞九对那位贵人的承诺深信不疑。

再加上周围不时有其他的闲汉无赖在起哄,癞九简直是走在人生的巅峰上了。

这无赖本就是个人来疯,被人吹捧两句越发找不着北了,居然强行闯入院门之内,扯下裤腰带就尿。

癞九虽然不知道这好好的大院子,在中间挖个大坑是做什么,可不妨碍他得到精神上的享受。

真是身心舒畅啊!

我癞九这辈子居然还有如此风光无限的一天。

癞九陶醉了,沉迷了,早知道这感觉如此美妙,就算没有人给他钱,他也愿意来闹事啊。

被堵在人群后方的杨凡,很快就通过众人的议论和癞九的叫嚣了解到事情的经过。

眼见着癞九闹腾的越发厉害,杨凡立即高声道:

“借过借过,我是这里的主人,麻烦各位让一让,让我过去一下。”

原本众人看癞九的独角戏有些腻味了,一直耍猴有什么意思?

好些人都觉得无聊,已经准备离开了。

哪想到异军突起,这家茅厕的主人来了,众人马上预感到将有新的好戏上演,一个个都兴奋的两眼放光。

有些已经离开的人,也闻声迅速返回。

还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动开始帮忙开路:

“都让让,让让,让主人家过去。”

杨凡看着这些满脸兴奋的家伙,十分无语,看来大唐人民的精神生活很是贫乏啊。

癞九也没想到会遇到东家,院子里不是没人,只不过陈继等人被人欺辱惯了,遇到癞九这等泼皮也不敢反抗。

这无形中就助长了癞九的气焰,当他发现无论自己如何闹腾,都无人敢阻止的时候,癞九自然就越来越嚣张了。

眼见着东家到来,癞九不但不怕,反而十分的兴奋。

既然这一家的奴仆都这么的软弱,想来东家也差别不大。

癞九很快就发现,所谓的东家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娃娃,心生轻视的同时,自然越发不将人放在眼里。

更何况这东家还长的如此俊俏!

生来丑陋的癞九顿时羡慕嫉妒恨,不等杨凡的车辆走到门前,就十分张狂的指着杨凡就骂:

“就是你这蠢材,想在长安城开茅房赚钱?”

杨凡跳下车来,看了一眼癞九的脚下,确认对方现在还站在院子里就放心了。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杨凡并没有发怒,反而笑得亲切,让人如沐春风:

“正是,不知客官刚才体验如何?”

癞九都做好了吵闹的准备,却不料这东家居然这么好说话。

如此一来,癞九越发笃定,这东家就和这家的奴仆一样,都是个没卵的懦夫。

既然如此,那还客气什么?

使劲折腾使劲闹呗!

他们这些城狐社鼠,对这一套可熟悉的很,闹的越厉害越好,说不定闹的这东家受不了了,自己还能从中再捞一笔油水呢。

癞九心中大喜,面上却越发张狂,斜着一双三角眼,轻蔑之极的冷笑道:

“刚才九爷尿的很爽,怎么,你不服气?”

“没有没有!”

杨凡赶紧否认,依然是笑容可掬。

只是这笑容落在癞九眼中,却觉得十分刺眼:

可恶,长得如此俊俏就算了,笑起来还如此的阳光!

感觉受到冒犯的癞九越发愤怒,可还没等他发火,一只宽大白皙的手掌伸到他面前:

“诚惠,一百文。”

癞九满脸懵逼,还不耐烦的怒道:

“什么一百文,莫名其妙!”

杨凡也懒得再和这样的无赖装了,脸上的笑容迅速消散,像极了那些恶霸东家一般,冷笑着说道:

“当然是你刚才在我家厕所里享受服务之后,需要支付的费用了。”

这话放在大唐,听起来有些别扭,但不妨碍大家理解话中的意思。

不仅是癞九目瞪口呆,吃瓜群众们也是一片哗然:

“这人是疯了吗,哪有撒尿收人一百文的?”

“这是想钱想疯了吧,他以为他这是什么金贵地方,狮子大开口!”

“我的天,之前听说开茅房赚钱,都以为是戏言,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吃瓜群众们议论纷纷,看向杨凡的目光越发的复杂。

有人厌恶,有人冷笑,也有人怜悯——这得病的多严重,才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癞九也被惊呆了,慢慢反应过来之后,更是怒从心起:

“放你娘的狗屁,九爷就撒了泡尿,你就敢收一百文,你怎么不去抢?”

杨凡两手一摊道:

“干嘛要抢?抢劫犯法,我收费可不犯法。”

癞九身上不是没有一百文,之前那位贵人给的一吊钱还在怀里捂着呢。

只是他这样的泼皮,想来只能占便宜,那肯吃亏?

当即就要强行离开,嘴巴里还嚷嚷的厉害:

“我呸,想收九爷的钱,你做梦呢?滚开!”

杨凡一手拧住癞九伸过来的那只手,将人反剪控制住,冷笑道:

“想走?钱付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