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宫里送的份额……
这样的词汇,在场的蓝田县公差平生第一次听到。
若是其他的场合,他们或许会羡慕,会嫉妒。
可今天他们大闹太平庄,直接成了毁掉贡品的责任人,不少人都直接吓尿了。
毕竟武德九年才过去几年?
李二杀弟弑兄,威逼亲父的凶名还未远去。
在这个时候得罪了宫里,谁知道会不会惹来雷霆之怒以及杀身之祸?
怎么办?
官差们,慌了!
但也有人不信邪,牢头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他面色惨白,兀自嘴硬道:
“不可能!绝不可能!”
“谁知道你拿的什么劣酒来糊弄人?”
“老子就不信,你这龊厮鸟有本事造出送进宫里的贡品!”
杨凡脸皮修炼还不到家,还有些不自在。
钱道人却脸不红心不跳的冷笑道:
“这酒还真就是烈酒,不过不是低劣之劣,而是猛烈之烈。”
“你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这等烈酒是当世第一的美酒,就凭你这身份地位,一辈子没听过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嘛?”
钱道人骂的不客气,完完全全是在鄙视这些公差。
但人就是这么贱!
这些公差不但没觉得钱道人嚣张狂妄,反而觉得他骂的非常对!
是啊,他们这些公差,连吏员都只有带头的那几个才是。
而且还无品无级,都是流外四等以下的贱役。
若不是今天闯祸,他们都根本不知道这世界上,居然还有酒香如此浓烈的烈酒啊!
公差更慌了,一个个都脸色苍白,手脚发软。
身在公门,这些人自然越发的敬畏权力。
仅仅一个蓝田县大令就能主宰他们的生死,更何况这次得罪的还是宫里的贵人?
牢头也绝望了,只是嘴巴里还在徒劳的顽抗: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都已经带上哭腔了。
杨凡最恼恨的就是这个牢头,干脆下令道:
“福堂,你去左耳房中,将方桌上的东海玲珑剔透无色水晶杯拿来,给这些土棍开开眼。”
王福堂有些糊涂,什么东海,什么玲珑,什么无色,什么水晶杯?
他没听过啊!
钱道人倒是在杨凡提纯酒的时候见过,他怕王福堂不知轻重,主动请缨道:
“庄主且慢!水晶杯贵重无比,让这小子去,毛毛躁躁的,不免不够稳重,若是损坏了,怕是损失不小。”
“不如让老道亲自去走一趟。”
杨凡一想也是,点头道:
“好,速去速回!”
钱道人答应一声,以不符合他年龄的速度转身就跑。
庄户们面面相觑,互相之间开始打探起来:
“这个水晶杯是什么宝贝,你见过吗?”
“不知道,不过庄主这么有钱,应该是真的吧。”
“对了,刘家的小荷花,你不是庄主的贴身人么?你见过没啊?”
“我,我见过一眼……”
被追问到的小虎妞偷偷看了杨凡一眼,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就两眼放光一样开始描绘,两只手一阵比划:
“那水晶杯这么大。”
“里面装什么,从外面看的一清二楚。”
“真的,一点颜色都没有。”
大家伙听得稀里糊涂,不知道她说的是个什么玩意。
那些公差们也略微松了口气——说不定只是两个乡下土包子不识货,把个普通的器物当宝贝了呢?
可当他们看见钱道人郑重其事的捧着宝贝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集体抽风了一样,几乎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嘶~”
果然是水晶杯!
果然很玲珑剔透!
透明无色!
说是东海特产,十有八九是真的。
一群人围在钱道人身边,却无人敢靠近一步,就连呼吸都轻了许多,似乎鼻息重了点,都会把这宝贝吹掉到地上一般。
杨凡肚里狂笑,满满的都是优越感。
不过是个中学实验室使用的烧杯而已,就把这些人都糊弄的如临深渊,如见至宝一般。
至此,公差们再也不怀疑杨凡的身份,都以为自己冲撞了宫里的贵人……的亲信。
牢头已经绝望了,脑瓜子里嗡嗡作响,心里一片茫然。
其他的公差也是惴惴不安,不知道这滔天大祸什么时候会降临。
唯独肖捕头脑子转得快,手里的铁链子一抖,跨啦啦一下把牢头捆了个结实。
其他人还在懵圈,肖捕头已经开始义正辞严的训斥了:
“好你个牢头,都是你这厮造谣生事,污蔑太平庄杨庄主!”
“现在闯下如此大祸,少不得要请你到大令的大堂里去走一道了!”
其他的公差也是如梦初醒,哗啦啦一下围上去无数人。
有人对着牢头拳打脚踢,有人也学着肖捕头一样,迅速翻脸:
“我早就看出来这厮不是个好人!”
“不错,都是这厮在无事生非。”
“快快快,把这贼厮鸟拿下,交由大令发落。”
……
公差们分工明确,业务娴熟,三五下的功夫就将牢头捆成死猪一样。
而且害怕他胡乱叫嚷,还很贴心的把嘴堵死了。
杨凡看得好笑,又觉得有些可悲。
钱道人小心翼翼的将烧杯交给杨凡,而后板着脸训斥道:
“既然是这厮作乱,自有大令处置,不过尔等在我太平庄闹事,该担的责任,自有宫里的贵人发落。”
肖捕头等一种公差心里发苦,面上还要陪笑,草草的拉着牢头走了。
等公差们走远了,钱道人脚下一软,险些坐到地上去。
杨凡好笑的扶住他,取笑道:
“你这老道刚才不还挺豪横的吗,怎么现在吓成这样了?”
钱道人长叹一声,小声道:
“庄主,你快收拾好东西逃走吧。”
杨凡有些莫名其妙:
“我为什么要逃走?”
钱道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私收部曲、假借皇家威名,哪一个不是要命的大罪?”
杨凡有些无语,想了想说道:
“如果王福堂这六个部曲的事没人追究,也就没关系了对吧?这种事不应该是民不举官不究的吗?”
钱道人气的跌脚:
“那你这假借皇家之名,罪行不是更重?”
说到这一点,杨凡就笑了:
“你怎么知道,我就没给宫里供货呢?”
钱道人傻眼了,再看看地上的葫芦碎片,似乎空气中也还有着未散去的酒味,瞬间感动的无以复加:
“庄主,这,这,这如何使得啊?”
杨凡看着眼泪汪汪的钱道人,更加无语了,心说“我就给宫里供应个造面膜的玻尿酸,你个老道人哭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