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处默说的郑重，让杨凡也开始犯怵了。但他还是很奇怪，一脑门问号：

“怎么就要人来救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程处默没有开口，而是先把杨凡拉着，钻进了一辆马车之上，然后一边把身上的衣服换掉，一边反问道：

“你不知道自己被弹劾了吗？”

杨凡更加莫名其妙了，点头道：

“知道啊，不就是弹劾我尸位素餐吗？”

“别人不知道，陛下肯定知道我为了皇家医学院忙的团团转的事情的，这有什么关系。”

程处默满头黑线，无语之极：

“你都知道这事没关系，那背后算计的人会不知道？”

杨凡一愣，这才变得认真起来。

也怪他这段时间太忙，思维上慢了一拍，没想到这一层。

不等杨凡完全消化，程处默又丢出一个重磅炸弹：

“那你知不知道，明天还会有更多的人弹劾你。”

杨凡眉头紧蹙，思索片刻才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程处默苦笑不已，忍不住吐槽：

“你还有心思管这个，你不是应该更关心是谁准备弹劾你吗？”

杨凡当然想知道，顺势问道：

“是谁？”

程处默盯着杨凡，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说出一个让杨凡震惊万分的名字：

“大司空魏征！”

“怎会是他？”

杨凡结结实实吃了一惊，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眼睛似乎都变得空洞了：

惊愕，难以置信，失望，还有点点憋屈。

实在是这位魏大司空的名声太过响亮，名传千古的唐太宗李二陛下都视之为“人鉴”。

包括杨凡在内，后世的主流观点都是将魏征当成坚持己见，恪守臣道，忠謇直谏的良臣典范。

在固有的印象当中，被魏征弹劾的应该都是十恶不赦的奸臣才对。

怎么我勤勤恳恳为国事操劳，就成了魏征眼中的奸臣了呢？

杨凡心里极度不舒服，心情也一下子变得恶劣起来。

用一句今天的话来形容，那就是魏征这样名垂青史的贤臣一直是杨凡的偶像。

可是现在，似乎要偶像破灭了。

破灭之后，就是不服气，杨凡憋着气，盯着程处默问道：

“可知道大司空弹劾我什么罪名？”

程处默张了张口，本想掩饰一二，最后却叹息一声：

“唉，算了，反正明天你也会知道，先告诉你也无妨。”

“魏大司空弹劾你‘巧言令色，蛊惑陛下贪图游乐’，还说……”

杨凡一阵无语，不过是表演了两次魔术而已，怎么就成了蛊惑陛下贪图游乐的奸佞了？

这让杨凡越发不服气，追问道：

“还说什么？”

“还说你是古之干辛、尤浑。”

程处默担心的看了杨凡一眼，生怕杨凡受不了打击。

没想到杨凡一脸懵逼。疑惑的问道：

“什么玩意？什么干辛、尤浑的，我只知道古之恶来。”

程处默这才想起来，杨凡就是个不学有术的家伙，跟他说这些上古三代时期的典故完全是浪费表情。

程处默想了想，还是决定解释一下：

“这个干辛与恶来是同时期人，两人都是夏桀时期的奸臣。其中干辛对夏桀百般谄媚，对百姓和诸侯却百般凌辱和压榨。”

杨凡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文化人就是这样不好，动不动就往以前攀扯，无语吐槽道：

“这干辛是夏桀的，那后面那个尤什么玩意就是商纣的了？”

程处默点头，一副算你识货的眼神：

“不错，尤浑是商纣的弄臣，专以笙歌酒肉侍奉纣王，据说酒池肉林就是此人的手笔。”

传说中，酒池肉林不是妲己干的吗？

杨凡的脑回路清奇，居然还有心思跑偏。

不过这时候，杨凡也咂摸出味道来了，自嘲一样笑道：

“魏大司空把我比作干辛、尤浑，那他把陛下当做什么？”

“商纣还是夏桀？”

“我与魏大司空无冤无仇，甚至还送过一首好诗给他，他就这么希望我去死？”

这也是程处默困惑的地方，按理说不应该啊。

就算魏征想要劝谏陛下，也没道理这样杀红了眼一样波及无辜，要把杨凡置于死地。

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冷静，杨凡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努力思考着对策，马车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马车才停了下来。

杨凡这时候终于开口，问道：

“这是去见谁？”

他这一开口，就把程处默吓了一跳。

短短才半个时辰的时间，杨凡的嗓音就变得嘶哑了起来，实在是让人担忧。

但事情紧急，程处默也来不及多加考虑，只含糊的说道：

“进去你就知道了。”

杨凡点头，没再多问，埋着头沉默的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在夜色的遮掩下走进一座不打眼的小院中。

还没进门，里面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让杨凡进来吧。”

杨凡一震，有些惊讶的看了程处默一眼，却发现程处默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

杨凡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大步走了进去，沉稳的施礼：

“臣杨凡，见过陛下。”

李世民站在案前，手里握着笔，正在挥毫泼墨。

杨凡瞄了一眼，发现好几个字不认识，为了不犯“去你码的”、“妇女至宝”之类的错误，他很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李世民写的很快，不过十几息的功夫就收笔，点头示意道：

“你看看，朕这副字写的如何？”

杨凡仔细辨认，似乎、好像、认识？

“故天将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佛乱其所为。”

这段话太出名了，杨凡读书的时候背诵过，这个时候居然还能一字不差的背出来。

李世民也有些意外，欣赏的点点头道：

“朝中有人一直说你不读书不知礼，不堪大用，如今看来你只是藏拙而已。”

“这很好，怎么样，要不要出外一段时间，先苦苦心志？”

杨凡愕然抬头，心里有种暖暖的感觉。

成年人不是那么容易被感动的，尤其是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上。

但是今天，杨凡却被李二陛下的贴心给感动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杨凡外放，无疑是对杨凡的一种保护。

可杨凡没有多做犹豫就坚定的摇了摇头，掷地有声一般：

“承蒙陛下错爱，但臣不愿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