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低头凝视她的脸,目视着前方,已经满是血污的一双赤脚踩着冷硬的地面,深一脚浅一脚。
他走过的地方,地上留下一滴滴的血迹。
血流太多了,他的额头布满冷汗,唇色泛着病态的白。
韩思诺快五个月的孕期,平时于他来说,轻得很,可这会,他真的快抱不住她了。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越来越吃力。
胸腔里的那股躁郁并没有完全消散,他只是没什么力气继续折腾发疯。
厂房外面有一间间错落的破旧矮房,部分墙面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
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神智还没有彻底清醒,思绪也是混沌混乱的。
恍然间听到附近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他脚步停了下,随后躲到了一间破屋中。
他缩到屋子不起眼的昏暗角落,将韩思诺放在自己腿上,紧紧抱着。
手腕和胸口绷开的伤口,流出的血在她的衣服上染了大片斑驳的血渍,像一朵朵绽放于暗夜下的曼珠沙华。
月色透过破败漏风的窗户射进来,淡泊的一层光洒在她脸上,她的五官渐渐清晰,不再是那副扭曲,爬满虫子的恐怖样子。
“思诺……”
他声音都哑了,将怀里的人抱紧些,苍白的唇覆在她的唇瓣上,吻得很轻。
好暖。
她身上真暖,从来没这么暖过。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是自己的体温变低了。
他后背靠着墙,坐在脏污的水泥地上,听着外面时近时远杂乱的脚步声,没有勇气出去,担心是顾昭的人在追他们。
他也没有力气再爬起来,只能缩在这个他认为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
许晟那个笨蛋,应该听懂他留的话了吧?
追查医院对面巷子外的监控,可以通过面包车的踪迹找到这附近。
他发现自己的理智在恢复正常,可意识正在一点点丧失……
——
许晟没有辜负欧阳澈的期望,和杨警官带着人不久就找到了那间厂房。
里面横七竖八倒着二三十号人,其中包括顾昭和云朵,地上大片大片的血渍,场面着实让人震撼。
随后他们沿着地上滴落的血迹,发现破屋中失血过多奄奄一息的欧阳澈。
只不过,仅有欧阳澈一人,附近搜查遍了,都没有找到韩思诺的踪影。
救护车和警车来了很多辆,警笛声响个不停。
距离斗殴场地最近的一家医院里,这一晚可热闹欢了,一下子送来三十多名患者,其中一名严重失血,体温很低,血压也低……
“谁是AB型血,患者失血过多,需要马上输血。”
一名护士高喊了一声。
许晟马上凑了上去,“我是AB型,抽我的。”
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急诊嘈杂的声音才逐渐归于平静。
欧阳澈伤口撕裂,经过了手术、紧急输血,到鬼门关逛了一圈,又被揪回来了。
许晟办理好住院手续,欧阳澈被转到病房以后,他一直在床边陪着。
关于此次的暴力斗殴事件,陶西那边在和杨警官交涉。
顾昭和云朵是这些人中伤情最轻的,两人断了几根肋骨,顾昭的鼻骨被打断了,清醒过后,他第一时间就接受了警方的询问和调查,却是只字不提韩思诺被绑失踪一事。
“厂房外面停的枣红色面包车,就是接上欧阳先生的那辆,车是你下属的,那名下属也被打得住了院。”杨警官边说边观察着顾昭的表情。
“是,但我只是让人把我表哥接来。”
“因为什么动手?”
“我找他是为了股份的事,他女人不见了,认为是我派人绑的,然后就和我的人大打出手。”
警察赶到的时候,他其实已经从昏迷中醒了。
本想把欧阳澈签过字的股份转让书收起来,奈何转让书上全是血迹,欧阳澈的字迹有多一半都被血渍掩盖。
反正已经作废了,他便任由警方当作证据收走。
“谈股权转让的事,需要到一个快要拆迁的工厂里聊?”
顾昭冷笑起来,一笑面部肌肉拉扯到鼻子上的伤,痛得他眉头皱起,发出‘嘶’的一声。
“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和我表哥不对付,我就是想趁机教训他一下,没想到他一个人干翻了我们这么多人。”
杨鑫:……
一旁的警察同事:……
“事确实是我挑起的,但我和我的下属应该算受害方吧?”
“欧阳先生比你们伤得都重。”
人差点没了。
“那行吧,算我错。”
顾昭心里很清楚,警方没证据证明是他绑了韩思诺,斗殴现场也没有韩思诺的身影,绑韩思诺用的绳子和椅子,以及云朵背包里的毒剂和迷药,他和云朵在警方赶到之前,已经妥善处理了。
他顶多会因聚众斗殴被关一阵子。
杨鑫没再追问什么,想等现场的勘察结果出来,或许现场有采集到韩思诺的指纹或皮屑什么的。
然而,什么都没有,倒是参与斗殴人的指纹、血液、毛发等检测到不少。
……
欧阳澈昏睡了整整三天。
睁眼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思诺呢?
病房里围着很多人,他的父母,许晟、夏黎、陶西和陶东,就连秦玥和韩崇文都在。
但是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他的视线落在那一张张紧张不安的脸上,语气重了几分,“思诺呢?”
他明明从那间厂房里把思诺救了出来。
就算毒瘾发作后,他的记忆有些许空白,甚至混乱,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抱着韩思诺躲到了一间破屋里。
“澈儿,医生说你的身体很虚弱,先好好调理……”唐静试图转移话题,被欧阳澈打断,“你们为什么都不回答我的问题?思诺人呢?”
“还没找到,警方已经立案了。”
“妈,你在说什么?她和我在一起的,我们当时在一起。”
看着欧阳澈情绪激动的样子,许晟忍不住说:“我和杨警官找到你的时候,没有看到思诺,只有你一个人。”
“不可能。”
“我骗你干什么?真的只有你自己。”
“我不信。”
欧阳澈急得坐起来,起得太猛,扯到身上的伤,几乎是瞬间就摔回**。
好痛啊!
身体的每一寸筋骨和皮肉都仿佛被撕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