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冬怔怔看着傅筠来,好似不明白他的意思,她大脑突然懵了一下,好像这二十年来所有的迷惘突然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她脸上浮起奇异的表情,在傅筠来审视的目光中期期艾艾地开口:“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傅筠来睨她一眼,“不知道。”
辜冬装傻充愣:“那你为什么说你在找他?”
“为了挽留读者,洗清传闻,这不正是我这个馆长该做的吗?”傅筠来要笑不笑的。
辜冬:“……”
试探傅筠来以失败告终了。
啧,辜冬暗暗嫌弃,这个人哪,一会儿真话一会儿假话,真是不诚恳。
傅筠来与门卫简单解释了几句,就与辜冬一起出了门。夜晚气温已经骤降到了零下几度,傅筠来脸色越发惨白,眉头也一直紧拧成一团,看来说要去医院应该不是诓她。
辜冬裹紧围巾,想了想又瞄了傅筠来一眼,不情不愿地解下来:“你也真是,明明是病人居然穿这么少就出门,还真是不要温度只要风度。”
傅筠来垂下眼睫看了一眼,推开辜冬靠近的手:“不用。”
辜冬理解地又凑上来:“放心吧,我穿了好几件,身上还贴了暖宝宝,为了晚上蹲点做好了万全准备……啊,我的意思是我不冷,真的!你不用担心我。”
傅筠来眼睫颤了颤,再度推开她的手嫌弃道:“太丑了。”
辜冬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自己千挑万选集可爱与保暖于一身的围巾居然被吐槽太丑?!简直没天理!
她瘪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不戴就不戴,谁稀罕。”
“辜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辜冬回头。
是余衷情。
她站在路口,一身酷到爆炸的黑色大衣,留至齐肩的层次不齐的短发,头发刚刚染黑不久,是生硬死板的颜色,她的发尾湿漉漉的,估计刚刚洗完头发,越发衬得她双眸深如潭水。
辜冬只愣了一秒,就撇下傅筠来,在他古怪的眼神里兴高采烈地扑到余衷情怀里撒娇。
“衷情姐,你怎么来了?你来找我?”她声音软糯,任余衷情再有脾气也发不出。
余衷情表情并不好,她冷冷淡淡地推开辜冬,轻描淡写地陈述道:“谢子砚说打不通你电话,砸门砸到我这儿来了,他说你应该是来这里了。”
“啊……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辜冬吐吐舌头。
余衷情没说话。
“衷情姐,我就知道你最关心我!”辜冬拿头在她肩上蹭了蹭。
余衷情唇线紧抿,没有否认,她的眼神和不远处抱胸而立的傅筠来凌空对视一眼,随即分开。
傅筠来则若有所思地轻轻扬了扬唇。
“谢子砚他人呢?这么不够义气?”辜冬在余衷情身后张望。
“他临时有个会。”
辜冬乖巧地“哦”一声,不再继续抱怨,谢子砚刚刚接手家族企业不久,最近的确忙得团团转。
余衷情将一直提在手里的一袋还冒着热气的烤面包递到辜冬手里:“没吃东西吧?”
辜冬欢呼一声:“果然还是你最懂我!”
余衷情眼底划过一丝很浅的笑:“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辜冬咬了一大口面包,高兴之余却没有忘了正事,她回头指了指倚在门边的傅筠来,声音有些含混不清:“衷情姐,估计,我们得先去医院一趟。”
余衷情是开着谢子砚的车过来的,辜冬招呼着傅筠来也上了车,从车里翻出根充电线给自己手机充上电。
“你叫辜冬?”上了车后,傅筠来语气有些奇怪,隐隐有些不爽。
“是呀,怎么了?”有了后盾,辜冬变得趾高气扬了那么一丁点,她继续低头咬面包,抚慰自己无辜的肚子,但很快她就狐疑地抬头,“对了,你怎么一直都没问我叫什么名字?”
“谁给你取的?”傅筠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忘了,反正我有意识起就叫这个名字,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可爱吗?我以前听院子里的姐姐们说过,我是冬天被捡到的,所以才会叫‘冬’吧。”辜冬说。
她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小的时候也曾受过排挤,那个时候的余衷情是不良少女,校园大姐大这样的存在,是余衷情多次保护了她。
即便余衷情在外面再坚强、再独立,在她心里,也是最柔软的存在。
在前头静默开车的余衷情看了看后视镜,突然开口:“安静点。”
辜冬历来听余衷情的话,她乖乖闭了口,认真啃面包,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傅筠来也淡淡收回视线,半阖上眼。
到医院后,辜冬帮着傅筠来在一楼挂急诊的号,虽是晚上,但这家全市最好的医院依然有不少人。
余衷情则在一旁的长椅上等他们,她对辜冬什么时候认识的傅筠来,今晚为何会和他在一起,又为何要送他来医院之类的问题都没有问,就干脆地按辜冬的意思将他们送了过来。
也正是因为她这样的性格,辜冬才更加信赖她,什么都愿意说给她听,包括自己能预知死亡的能力。
“你具体是哪里不舒服?”排队之前,辜冬突然扭头问傅筠来。
“现在才想起来问我?”他嗤笑一声,微微嘶哑的语调意外有些性感,但语气明显并不温和。
辜冬讪笑:“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
“哪里都不舒服。”傅筠来说。
辜冬一愣,变得严肃起来:“不行,你不说具体点医生怎么帮你解决问题?”
“所以,你是医生?”
“不是。”
“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傅筠来又嗤笑一声。
辜冬憋着气:“好好好,你留着话自己对医生说,我不听,我不听!”
傅筠来看着辜冬为自己忙前忙后排着队,等她扬着单子走过来时,径直将她手中的单子抽出来,面容平静:“我自己去,你去找你朋友吧。”
辜冬往他身后瞄瞄,果然不见了余衷情的身影。
“衷情姐人呢?”
傅筠来一抬下巴:“走了。”
“怎么会?”辜冬有些意外,“她怎么都没告诉我一声?”
傅筠来双眸暗了暗,他抬手给辜冬指了一个方向:“她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人。”
辜冬点点头,打算过去找余衷情,走之前她犹豫了一下。
“你一个人可以吗?”辜冬不确定地看着他。
傅筠来这个人实在奇怪得很,额头上一直冒着涔涔冷汗,嘴唇也泛白,但说起话来却跟没事人一样,他已经习惯了忍耐吗?
傅筠来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口里说的话却不是很正经:“舍不得我?”
“哦,再见!”
辜冬朝他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朝余衷情离开的方向走过去。
傅筠来也转过身,朝与辜冬相反的诊室走去,没走几步却听到身后辜冬又喊了一句:“那什么,如果钱不够可以打电话找我。”她声音听起来有些别扭。
“叽叽歪歪的小镰刀。”傅筠来头也没回,轻轻笑了一声。
辜冬顺着傅筠来指的方向找过去,可找了好几分钟都没有找到余衷情的身影,给她打电话也没人接,辜冬莫名有些慌乱。
她无意间抬头看了眼医院的时钟,红色的数字显示着此刻恰好是零点。
辜冬心里“咯噔”一下,警铃大作,冒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她不再找余衷情而是转身朝傅筠来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气喘吁吁找到傅筠来本该待的诊室时,却并没看到傅筠来,问了值班医生,也说他并没有出现过。
他失去了踪迹。
“该死!”辜冬暗自骂道。
诚然,辜冬一开始是冲着摸清那“鬼”的真面目而去的图书馆,却意外与傅筠来撞上,而他身上萦绕着无法辨别真身的神秘气息。
她实在摸不准傅筠来的真实身份,也无暇去管,她改变主意选择顺着他来,与他周旋的原因是,说不定傅筠来与那“鬼”之间也有着某种联系。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她想从傅筠来这里作为突破口,利用他找出那只“鬼”来。
那只让她感觉无比熟悉的“鬼”。
现在,傅筠来不见了踪影,余衷情也突然消失不见,辜冬垂头丧气走出急诊室,手机恰好进了一条短信。
辜冬点开短信,是余衷情发来的,说她有急事,让辜冬不要担心,还说她很快就过来,让辜冬在大厅等她。
当辜冬再度打过去时,却显示已关机。
辜冬叹口气,走进电梯里打算先下去大厅,电梯里两个护士扶着一张窄窄的病床,**躺着一个生了病的男孩,他脸蛋红通通的,眼睛紧紧闭着,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他身旁年轻的母亲正在小声抽泣。
辜冬下意识仔细看了看那男孩,他周身弥漫着温和的白色微光,这证明他会健康地活下去。
辜冬柔声安慰那年轻的母亲一句:“没关系的,一定会好起来的。”她有这个自信。
那母亲听了安慰朝辜冬勉强点了点头:“谢谢。”
很快到了那小男孩所在的楼层,他要去进行紧急手术了,辜冬目送着护士将病床推过去,这才重新按下了关门的按钮。
某间关了灯的病房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电子机器传来的嘀嘀声。偶尔有值夜班的护士自病房外匆匆走过,谁也没有注意到里面的动静。
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悬浮于空,静静注视着病**的男人。
病**的男子面容枯槁,三十多岁的年龄,依然能看出俊朗的样貌,只是,他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
重要的是,他没有灵魂。
黑斗篷男子又冷眼看了男子一阵,头的方向微微向床的右边一移,凝固了两秒,这才轻飘飘地收回目光穿墙而出。
失了灵魂即是死亡,可是这名男子却尚有呼吸,这委实不正常得很。
这名陌生男子的异常,正是他千里迢迢来到此地的原因。
每晚零点过后,他都会来看一看这男子的状态。在成为引路者的这千百年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状况,幕后极有可能有操控之人。
虽然目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团迷雾,但好在,没有扰乱到这个世界。
既然已经找到了小镰刀,那么当务之急,是尽快让辜冬恢复成原本的镰刀状态,助他一臂之力。
黑斗篷男子离开后,一直坐在黑暗病床旁边的人终于下定决心,她缓缓伸出手,握住了病**男子冰凉的手指。
“高启隽……”十指相握的那一刻,她小声喊出这个名字,又生怕惊扰到他,压抑住自己微微发抖的尾音。
高启隽自然毫无反应,仿佛永远也无法醒来。
说话的女人另一只手的手指深深埋在自己刚染黑没几天的黑发里,她正是为了眼前这个人才逐一改变自己,收起浑身尖刺学着变得柔软。
只因他说过,他不喜欢太张扬的女孩子。
但他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了。
她的眼眶红了一红,悲伤难以自抑。
“是我……余衷情,我来看你了。”她说。
辜冬走出电梯时已经很晚了,大厅里人也渐渐少了,她裹紧围巾坐在长椅上,默默等余衷情。
余衷情虽然性格孤僻,却很少会这样不打招呼就突然离开。
余衷情的人生里,只有一个意外,那就是高启隽,一个早有家室的男人。他是余衷情的劫,本不该与余衷情产生交集的万劫不复的劫。
辜冬尚在胡思乱想之中,余光却突然看到门外隐过一个黑影,熟悉感扑面而来,她呼吸骤停,不管不顾地追了过去。
“喂!”
辜冬气喘吁吁停在那黑斗篷男子身后,牢牢盯着他的背影,莫名地开始心跳加速。
她本该害怕的,毕竟第一次亲眼看到未知生物,但她却隐隐激动,手心也开始冒汗。
那黑斗篷男子刚刚从医院楼上穿墙而出,听到辜冬的声音,他停住动作。良久,他仿佛笑了笑,缓缓转身飘至辜冬身前。硕大的黑色斗篷完全遮盖住了他的身形,一丝一毫也不曾露出。
“哦?你能看到我?”那黑斗篷男子嗓音嘶哑,声音里丝毫听不出感情。
辜冬直直盯着他:“你是谁?”
“你说呢?”黑斗篷男子反问。
辜冬摇摇头,却很认真地对他说:“我记得你,我找你很久了。”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辜冬长长出了一口气,眼尾隐隐有些泛酸。
如果现在有人经过,大概会觉得辜冬是个神经病吧,对着一片虚无自言自语。
但辜冬知道,她所有的奇奇怪怪的行为,所有竭尽全力的打探,她的目标,一直是寻找他。
自有记忆起,她一直相信所谓的前世今生,在她支离破碎的梦境里,时常会有一个熟悉的黑斗篷身影,而她与他形影不离,她看不清自己,唯独能感觉到他。
那个人给了她一个亲昵的称号。
小镰刀。
小镰刀,明明是很奇怪的名字,她却并不反感,反而在那个人每次这样称呼她时,都心生欢喜。
所以她觉得,她应该是喜欢这个名字的。
在一年又一年的成长中,她的能力也在不断增强,而她的思念也越发强烈。与其说她关注着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神秘事件,不如说,她一直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又到底心系着谁。
“你当然记得我。”黑斗篷男子轻轻笑了笑,语气听起来很愉悦。
他悬浮于空,长长的黑袍垂至地面。他弯腰俯身,皮质的黑手套抚上辜冬的脸,这粗粝的质感让辜冬不禁打了个寒战,但她还是紧紧盯着他黑色的巨大兜帽,试图从这兜帽下看出些什么来。
她甚至忍不住胡乱猜测,难道这斗篷下是一具干枯易碎的千年老骷髅?所以他才不敢露出真身?
耳边却听到他语速极慢地开了口:“因为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