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皇宫的时候,天色已晚。

想着与郭荣的详谈,罗幼度心底沉甸甸的。

之前郭荣对自己期待大于器重,但经过攻蜀一战,逼降了蜀国,郭荣显然完全将他当做自己人全力培养,打算用他来掌控骄兵悍将。

这种待遇,让罗幼度想起了当年提拔他的万总。

知遇之恩,肉眼可见。

他为人重利,却也并非无情,只是面对感情更加理性。

想起郭荣的命运,罗幼度心底也堵得慌。史书上根本没有写郭荣得了什么病,怎么病故的。

前一刻意气风发率兵北伐,连克契丹三州,然后就病倒回开封去世了。

这根本就防无可防。

今天在庙堂上的情况也让罗幼度察觉到了点点端倪。

郭荣打压武将并非没有造成影响,只是郭荣已经起势,更兼恩威兼备,他们不敢表示出来。

一但郭荣出个意外,那股压在心底的不甘就会爆发出来,就算没有赵匡胤,也会有张匡胤、李匡胤。

到时候自己这个给抬出来压制武将的存在,势必会首当其冲。

郭荣真能摆脱命运,那还好说。

但真避免不了,自己必需做好两手准备。

绝不能坐以待毙。

不然面对完全不讲道理的莽夫,将自己给活剥了都不一定。

四个月,是郭荣给的时间。

四年,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给的。

罗幼度看到了在城门外靠着墙根打盹的张琼,心情舒缓了许多,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琼见是罗幼度揉了揉脸颊,道:“官家论功行赏,给了不少的赏钱,可以请大哥好好吃一顿。”

罗幼度道:“你的钱还是留着娶媳妇吧。跟着我,还轮得到你请客?走,回家了!”

张琼憨憨一笑,跟在了后头。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布满星光的路上。

罗幼度道:“朝廷让我组建一支御营司,你来给我当个都头。”

张琼眼睛一亮,笑道:“就知道跟着大哥有肉吃,这不就当上都头了。可不得羡慕死咱在禁军里的那般兄弟。”

罗幼度看着没啥心事的张琼,忽然有些羡慕,活成这样也许挺好的。

啥也不用想,也不用那么累。

但随即想起张琼的下场,瞬间清醒过来。

张琼对赵匡胤有救命之恩,结果还不是给赵匡胤虐打处死?

在这世道,没有底气资本,连呼吸都得看人家脸色。

罗幼度打击道:“可别想的那么容易!首先得解决的是兵源问题,现在就你我两个光杆司令。我叫御,你叫营,加起来都不够一个御营司三个字。将我家那头老驴算上,倒还可以。”

这跟老驴相处多了,还是有一点感情的,时常念叨。

张琼吐槽道:“官家就给官,没给兵啊?”

罗幼度道:“御营司是全新编制,并没有建制。给的是招兵的权力,不过这兵源嘛,大多都在将官手里。从他们手上要兵,给一些缺胳膊少腿的还好,万一送一些磕破了点皮,就跟要命样的娘娘腔来,那还不得膈应死我。”

张琼听了也是不住点头,随即道:“将曹小子也叫上嘛。那小子傻兮兮的,可办事靠谱。”

“什么傻兮兮的,人家是厚重,大智若愚……”罗幼度看着真傻笑话假傻,忍不住笑了笑:“他就不叫了。国华出生将门,亲朋好友盘根交错的,叫他只会让他为难。相识一场,不做这事。不过潘美倒是可以一试……”

他为人处世自有原则,不会为了自己去勉强别人。

潘美父亲就是一小卒,没有什么背景。不存在为难不为难的,不过他若跟了自己,在武将那边,怕是不会太受待见。

内情他会细细说明,选择权由潘美自己决定。

来到了他居住的北大街,此时夜幕降临,北大街居然只有寥寥几家灯火。

一瞬间,罗幼度还以为回到了早年的南城。

借着月色,罗幼度发现周边诸多屋舍都给平了,有的在整理地基,有的已经盖起了房子。

想着郭荣在扩充开封府,心底嘀咕:“难道这北大街在拆迁?”

他双眼一亮,不知道这个时代拆迁有没有拆迁款的。

虽说郭荣崇尚节俭,吃穿用度十分寒酸。他也准备跟老大看齐,不打算过什么豪奢生活。但没有钱,跟有钱不用是两个概念。

到了家,发现左右邻居都拆了,就自己一栋小院孤零零立着。

罗幼度脑门上莫名出现一条黑线,难道这拆迁完美避开了自己的家?

将罗幼度送到家,张琼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去。

罗幼度喊了一声:“让你哥明日准时到开封府报到,我寻他有事。”

张琼应了一声,消失在夜色。

老胡听到了喊声,小跑着从屋里出来。

“胡伯!”罗幼度叫了一声。

老胡激动的道:“相公快进屋,饭菜在锅里热着,我去给你端来。洗澡水也烧好了,浴桶也刷干净了。”

罗幼度心底涌现一股暖意,尽管他在宫里吃了晚饭,依旧迫不及待的道:“早就怀念胡伯的手艺了,这在外边吃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跟你老手艺一比,跟猪食差不多。”

也不管有没有冒犯到郭荣,罗幼度风卷残云般的吃了饭。

顺带去仓库里看了一眼老驴。

老驴明显是怀上了,躺在草垛上肚子大了一圈。

罗幼度问道:“这驴怀孕得多久?我还以为回来能看着小驴了呢。”

老胡道:“一般情况得怀一年时间,算算日子也就个把月了。”

“那挺好!”

罗幼度笑着跟老胡拉着家常,难得清闲。

泡了热水澡,舒舒服服的一觉到天亮。

这走出屋子,看着左右情况,瞬间呆住了。

昨晚就觉得不对劲,今早这一看,西大街除了自己的屋子,没有一处眼熟的景象,原来的小摊小贩都不见了,不是在装修,就是在装修的路上。

“胡伯,昨晚就想问了,这街怎么了?张大婶的豆浆,牛大叔的胡饼,都不开了?”

老胡道:“有人用六倍高价买了他们的房子,他们都搬去新扩建的南城了。”

罗幼度愕然:“这条街没什么特色吧?六倍房价?”

老胡意味深长的道:“这条街平平无奇,毫无特色。要说有什么,就是相公你住在这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