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契丹撤出顺州的第一时间,罗幼度便派人入手接管了顺州城,接见了一直充当内应的顺州名士鲍荣,提拔他为顺州长史,以示嘉奖。

鲍荣激动得热泪盈眶,欣然接受。

当年刘廷高同样以顺州长史相邀,鲍荣不屑一顾,现今罗幼度以相同的职位邀请,这位名士却感动得泣不成声。

罗幼度见之感慨,太平年间,人心难测,但这乱世中能够坚持操守,定是为值得信任的好人物。

契丹大军一路北上,罗幼度远远地跟着,并没有一战的意思。

这过了顺州,到了密云地区,已经踏入燕山山脉了。

周边环境开始复杂,地势也逐渐多变。

好战的将官提议乘胜追击,让罗幼度拒绝了。

契丹明摆着要退,在这关键时刻,贸然上前一战并不理智。

保不定激怒那睡皇帝,丢下一支孤军,死守着檀州不退,可就不妙。

檀州位于燕山群山丘陵之中,依山傍水而建,极难攻取。

同时檀州也地处燕山山脉的最北处,拉长了上百里的后勤道路,并不值当。

聪明人达成一股默契,你不恶心我,我也不恶心你。

大家好聚好散,都别整幺蛾子。

不过罗幼度显然低估了耶律璟这睡皇帝的报复心理。

耶律璟到没有在檀州整坏,毕竟罗幼度后边跟着。

但他在从古北口撤入草原的时候正值晚上,乘着夜色,耶律璟将古北口能拆的都拆了。

本来古北口在契丹得到燕云十六州以后就失去了作用,这里也不像渝关那样拥有商业走私价值,荒废了多年。

经过耶律璟胡乱破坏,还弄塌了一处失修的城墙。

显德五年,六月二十二日。

当罗幼度来到古北口,看着一片狼藉的模样,心底忍不住骂了一句:“狗崽子,不讲武德。”嘴里却笑着对左右道:“看这古北口的模样,我就能想到耶律璟那无能狂怒的模样,有本事他将长城都给拆了?正好,他拆城墙,我烧草场。烧到这一片都归我大周为止……”

韩令坤、慕容延钊、袁彦这样的老将,他们对古北口没有什么感觉。

三人想的是此次大战,自己的表现如何,回师汴京,能够获得什么样的封赏。

这类老将,打是能打,但是没有抱负。

他们重兵重权重身份地位重财,唯独没有武将开疆扩土的壮志雄心。

根本不会在意古北口的战略价值。

潘美、曹彬、李处耘三人却不约而同地眺望着塞外草原,心情各自激动。

他们是年轻一辈的将领,而且罗幼度平时注重思想教育,常给他们灌输男儿大丈夫理当扬名域外。

而不是立功以后据地当个小诸侯小军阀,祸害百姓,一点出息都没有。

真男儿就应该像汉唐一样。

不杀几个匈奴蛮子,配称大汉儿郎?

不灭几个国家,好意思说自己是大唐将军?

得有这种气魄,武将的地位身份才真正站得稳,而不是畸形的内卷,拉帮结派,不思进取。

故而相比殿前司、侍卫亲军司的将领兵士,成立一年有余的御营司或许因为经验,以及时间的缘故,战斗力略逊一二。但御营司所展现出来的精神斗志,远不是思想腐朽的殿前司、侍卫亲军司可以相比的。

潘美、曹彬、李处耘都在罗幼度的激励下,充实着自己的能力,都渴望有一天能够如自己上司描绘的一样。跟着罗幼度,或者自己单独率兵从这古北口而上,深入草原如卫青、霍去病、李靖、苏定方一般,扬中国之威,让四方来朝。

这收复燕幽故地,就是目标达成的第一步。

罗幼度将御营司几位核心大将的情况看在眼底,甚是满意。

人就得找点事情干,不然吃饱了撑的便会坏事。

不管文臣还是武将,皆是如此。

此时后方快马来报,符昭信已经接手了檀州。

到这一刻为止,燕山防线已经为大周掌控。

燕幽故地除了蓟州城以外,皆为中国所有。

罗幼度大伸了一个懒腰,心中的自豪,无法言喻。

要知道这燕幽故地历史上可是要在明朝时期,才真正光复的,自己此番可是完成了两宋三百余年都没干成的壮举……

当然他知道自己对上的契丹跟宋朝时对上的辽国、金国、蒙古是两个概念,可不管怎么说,只要再拿下蓟州,燕云十六州就收回一半了。

还有另一半,得灭了北汉,才能真正夺回他们失去的一切。

“国华,这里交给你整理了。将古北口重新修葺,需要多少人,你找符衙内……我暂时命他担任檀州刺史,他会募集徭役配合的。”

罗幼度下达了命令。

曹彬高声应诺。

罗幼度转过身子,看着周边一众大将,道:“我们去蓟州,将蓟州拿下,此役大功告成!”

一众人浩浩****地奔向了蓟州城。

罗幼度一开始以为耶律璟已经放弃了燕幽故地,蓟州应该如顺州、檀州一样,闻风而降,朝夕可定,不想碰到了硬茬子。

罗幼度派人在城外劝降,回应的是明晃晃的利箭。

箭矢射在劝降人的脚尖前。

这一箭对方若是有心射杀使者,使者小命难保。

看着灰头土脸退下来的使者,罗幼度眯着眼睛,看着城楼上的人影问道:“此人是谁?”

随军而来的宋雄答道:“蓟州团练使解里……”他皱着眉头,说道:“他若不降,可就麻烦了。”

罗幼度没听过这名字,道:“怎么说?”

宋雄道:“属下听过他的事迹。此人是耶律德光的侍从,小的时候在草原上遭到了狼群,父母双亡,遇到了契丹太祖耶律阿保机,得以存活,自小就跟着契丹太宗耶律德光一起长大,跟着他一起学习,打过很多的仗。后来耶律德光病死在了栾城,耶律阮即位,他不信任解里,就将解里留在了蓟州。”

“此人宽厚仁善,仗义疏财,虽是契丹人,却很得军心民心。三年前,蓟州上任了一个贪官,与奸商勾结,盘剥百姓,怨声载道,解里直接砍了他的脑袋去向萧思温请罪。”

“萧思温赦他无罪……此后蓟州再无贪官出现。”

“他若拼死抵抗,城中将士百姓未必会如幽州那般,向着我们。”

罗幼度闻言点了点头,道:“燕幽故地就差这一座蓟州城,还能倒在这城下?”

当即,他下令将为了攻打幽州而建造的攻城器械都调来,顺便将幽州城上的强弩、投石车以及石油等物,通通运来。

蓟州是仅次于幽州的军事重地,并不好打。

不过好在当初为了攻打罗幼度在幽州城外建造的军寨,耶律璟将蓟州的石油以及部分守城用的投石车调往了幽州附近的契丹军营,一直没有还回来。

蓟州城城墙坚固不假,但城中的守城器械严重不足。

光凭器械强轰,就能将蓟州城轰塌了。

拿下蓟州,只是时间问题。

汴京。

傅裕轻车熟路地敲开了罗宅大门。

在门房的引领下,傅裕来到了大堂。

符清儿怀抱丑丑,快步而来。

身后一起来的虢国夫人慢上好几个身位。

虢国夫人焦急道:“慢点,担心摔着丑丑!”

女儿什么的,跟外孙比起来,就不是同档次相比的。

符清儿来到大堂,傅裕将罗幼度的信递上。

符清儿笑道:“又劳烦傅内侍了。”

傅裕作揖,道:“职责所在,陛下圣体欠安,在下急着回宫,不打扰了。”

符清儿略微一怔,抱着丑丑轻轻躬身,让人送傅裕离去。

虢国夫人从旁门而入,说道:“这傅内侍与你们相识?”

符清儿微微摇头道:“在宫里见过几次,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虢国夫人从符清儿手中接过丑丑,说道:“他这句‘陛下圣体欠安’应该不是无心的吧,能够混迹在官家身旁,不至于如此多嘴。陛下的病情,恐怕加重了。”

符清儿带着几分忧色地拆开了信,见信中内容,又不免眉飞色舞说道:“夫君已经将契丹皇帝逐出了燕幽故地,只差蓟州孤城,即将凯旋。”

虢国夫人神色也略微舒缓,说道:“如此甚好,在这关键时候,小郎君作为军方第一人,这种时候不在中枢,会衍生诸多变故,能够越早回京越好。”

符清儿默默颔首,命人去将赵普请来。

罗幼度在桑干河畔大破契丹,在汴京在天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契丹作为中国世仇,以蛮夷身份入主中原,窃取华夏鼎器,以中国正统自居。

中原上下莫不引以为耻,罗幼度大破契丹,大有收复燕幽之势,可谓举国振奋。

随着罗幼度将契丹皇帝赶出燕幽,只剩蓟州孤城的消息传来,中原大地更是震动。

中原上上下下莫不对郭荣歌功颂德,莫不对罗幼度赞美有加。

一时间有才之士,灵感爆发,或是诗词,或是骈文。

罗幼度便如这个时代最大的热点,所有人都来蹭上一波热度。

什么《闻罗统军复燕地有感》,什么《罗相公逐北狄》之类的文章诗句是层出不穷。

所有人皆以自己的方式来庆贺燕幽故地,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