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女主角在这里了,那么林少爷和顾文成呢?

宋纱僵立在那里。

她忽然感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大笑话。

不远处的小花园里,林至远和顾文成正在争论着什么。

好像是突如其来的勇气。

她咬牙,快步地走过去,在两个人戛然而止的谈话中,在两个人诧异的眼神中,她走到两人中间,挡在顾文成面前。

“够了,林至远。”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然而她拼命忍住。

林至远呆呆地看着她。

“什么?”他恍惚地问。

宋纱挡在顾文成面前的样子,让他的呼吸猛然一滞,心里空****的,好像有冰冷的狂风乱舞。

宋纱看着他,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努力扬起微笑。

“够了,林至远。你到底希望我怎么做,你告诉我。”你告诉我,那么我就去做。

顾文成心痛地看着宋纱,温柔的眼眸里,第一次有了那样锐利的痛。他想要伸手去扶住她微微颤抖的身子,然而他的手还没有抬起,便已经重重垂下。他深深地凝视着,宋纱的侧脸。

那闪耀着光芒的双眸,望着林至远。

眼底锐利的光芒渐渐隐去,只剩下如往常一般的温柔和沉重的无奈。

就好像是一场戏,一场华丽的偶像剧。少爷和宋纱之间华丽的爱情华尔兹,在他们牵起对方的手的那一刹那,便注定了没有他参与的余地。

他笑笑,转身离开。

皇宫酒店前的小花园里,只剩下林至远和宋纱相互凝视而立。

酒店前车来人往,无数好奇的眼神,透过那些绿色的藤蔓窥探着两人的动静。

远处有若有似无的歌声飘来。

“我希望你……”怎么做。

林至远凝视着宋纱。

他骇然发现,她眼底的伤痛竟然是那么沉重。仿若是毫无知觉地,他缓缓举起手,恍惚间抚上她被泪水浸湿的脸颊,抚上她微微颤抖的睫毛。

温热的泪水,迅速地湿了他的指尖。

他忽然轻笑出声,声音颤抖:“我希望你到底怎么做……我连希望自己怎么做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我希望你怎么做。”

阳光落在小花园里,落在他的身上。白色的衬衣上,光芒如跳动的精灵。

他的心脏剧痛。

那种如针芒一般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连双手都颤抖着,冰冷。

感觉到他的指尖冰凉。

宋纱怔怔地看着林至远。

“我想要你离开。”他轻声地说。

她的身体颤抖,深深呼吸。

“可是我又希望你留下。”他苦笑一声。

“这样矛盾,我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初秋的阳光,竟然冷然如冬日的雪,落在他的身上,几乎要把身体里的血液都凝固。他的声音颤抖得可怕,“因为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到底希望什么。”

宋纱惊得喘不过气来,她的五脏六腑都在翻绞,她惊慌地看着林至远,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有的时候我想,如果从来没有遇到过你,那就好了。”

泪水终于从他的眼眶滑落。

“那么,你就不用这么难过。”或许你可以快乐地生活,成为一名优秀的私人管家,然后找到一个不需要管他妈的什么责任、什么家族的优秀的男人,结婚生子。

幸福无忧地过一辈子。

“……”宋纱的面颊被泪水浸湿。

她颤抖地闭着眼睛。

睫毛被泪水浸润得湿亮,如巍巍绽放的玫瑰。

“可是,有的时候我又想,如果此生都无法遇上你,那等到我死去的时候,会不会觉得遗憾。

“我知道,我是怎样一个白痴。”

首先放开手的是他,怎么也放不开的也是他。

他自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他放开她的手,然后用无情的语言去狠狠地伤害她,还要把她赶出皇宫酒店,告诉自己是为了保护她。然而他自己却一再的藕断丝连。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留恋,会造成对她最大的伤害,可是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让她陷入了为难的境地。

“对不起……”事到如今,他除了这句话,好像什么都不再会说。

她哭着摇头,泪水狂乱地流淌。

“对不起。”他轻轻呼吸。

泪水已经在白皙的脸上干涸。

初秋的阳光照在两个人的身上,风从两人之间穿过。

绿色的藤蔓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如一曲美妙的乐曲。

那些匆匆行驶过的汽车,间或响起的喇叭声。

行人纷沓的脚步声,不住的窃窃私语。

还有她抽泣的声音。

仿佛都那么遥远。

他只觉得,心脏剧痛,痛得他咬牙也无法忍住颤抖。

唇边泛出一丝血腥。

宋纱惊骇地看着他唇边渗出的血丝。

眼底是慌乱的失措,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伸出手去为他拭去唇上的血丝。

然后他抓住了她的手。

那手指冰凉,手心却滚烫。

林至远轻轻吸气。

脊背挺得笔直,他不让自己的身子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他凝视着她,泛着病态的粉色的唇,微微向上勾起一个笑容,温暖而美好的笑容。

“对不起,我……”他虚弱地笑着,“我爱你。”

对不起,我爱你。

对不起,我的爱伤害了你,但是我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爱你。

宋纱痛哭。

她哭得浑身颤抖。

记忆仿佛回到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回到了那个她忐忑不安地,希望林至远说出“我爱你”三个字的下午。

她慌乱地抱住他。

紧紧地抱住他。

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口,她可以听到他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那么清晰,仿佛每一声都在告诉她,我爱你。

对不起。

“林至远,我们要……我们要怎么办……”一阵连绵不绝的疼痛在心脏炸开,她那么用力地抱着他,贪婪地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

林至远微微发怔。

然后,他轻轻地闭上眼睛,冰冷得几乎毫无知觉的双手,抚上她的发。

“怎么办,林至远。”她哭得几乎要断气,“那些童话,那些偶像剧,全都是骗人的。”不是说,一定会有王子来拯救落难的公主吗?不是说,王子和公主一定会在城堡里过着幸福的日子吗?

“怎么办……你竟然,不是我的王子。”

泪水静静滑落,渗进她乌黑的发。

心脏阵阵撕裂的剧痛,从来未曾有过的痛。他痛得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痛得已经无法感受到她在自己怀里的温度,无法呼吸到她身上的味道。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他恍然想起医生的话。

“具体的病因暂时查不出来,但是心脏痛得这么厉害,一定是出问题了。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要再去刺激林少爷……如果一直这样痛下去的话,说不定会心脏衰竭……”

可是。

痛,有什么关系。

死去,有什么关系。

如果死去了,能够这样抱着她死去,那未必不会比活着幸福吧。

猛然的一阵抽痛。

他痛得浑身一颤,瞳孔猛然放大。

然后,眼前漆黑一片,无止无尽的晕眩感……

周围忽然安静得可怕。

他听不到那些纷乱的声音,听不到她的哭泣。

静静地……

他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脏,砰然一声巨响。

最后一抹微笑,在转身之后,我闭上眼,哭了。仅存的一点骄傲,华丽的外表终于丢掉,很彷徨很孤单,是寂寞或悲惨,一个人,怎么办。

像是刺猬般防范,伪装得很勇敢,不轻易让你看穿,我以为可以很坦然,面对分开时不觉得伤感。然而将灯关上,一片无声黑暗,心痛得大声呼喊。

——温岚说,我是一只可笑的《刺猬》

加护病房外,俨然是严肃的气氛。

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淡淡地弥漫在鼻尖。

鼻尖冰凉。

酸楚得无以复加。

宋纱静静地坐在病房外的豪华客厅里。

她悄悄地蜷缩在角落。

客厅里几张大沙发上,坐了许多华服锦衣的男女,他们一个个面带忧愁之色,紧张地小声地讨论着。

“消息已经瞒不住了,林氏的股价不住地往下跌。”

“外面传说总裁得的是心脏病,是从林老太爷那里遗传来的……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担忧着,却不是为了林至远,而是为了股市上那些不断下跌的数字。

她静静地蜷缩在角落,安静得好像不存在一般。

那些声音,钻进她的耳朵,然而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便消失了。

她怔怔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医生正在里面为林至远抢救。

这到底……

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林至远居然有心脏病。

客厅门被推开,林彭城大步走进来。

坐在沙发里的那些男女纷纷起身,甚至来不及问好,便开始质问林彭城关于林至远的病情:“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林少爷会有心脏病?”

林彭城脸色沉重,然而却依然沉着:“大家放心,至远的心脏没有病。我早就请了最好的心脏科医生来诊治过。”至少,是目前为止没有被发现的病。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记者们已经知道这件事情,林氏的股价一直在往下跌!”

那些人压低了声音怒吼。

顾管家的目光落在蜷缩在角落里的宋纱身上。

眸光一紧,他上前一步走到林彭城的身边:“老爷。”目光看向宋纱。

微微抿了抿唇,林彭城从众人的包围中走到宋纱的面前。

他终于见到了这个女孩子。

见到了这个给他惹来那么多麻烦的女孩子。

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安静地蹲在那里,好像对他这个华人首富的到来,毫无知觉。

他在电视上、报纸上都看过她的照片,然而面对面的,还是第一次。

他深深凝视这个女孩子,仿佛下决心要看清楚,能给他带来那么多麻烦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构造。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然而双眼和鼻尖却因为泪水而通红。

薄薄的唇,紧紧咬住,泛出苍白的颜色。

她的眼神空洞得可怕。

凝视了许久,她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林彭城眯眼,忍不住先开口:“你还敢留在这里。”又一次给他闯下这么大的祸,她居然还敢留在这里。

宋纱仍然没有反应。

林彭城皱眉。

顾管家急忙弯下腰去,附在宋纱耳边轻声道:“宋小姐,我们老太爷在问你话。”

宋纱终于抬起眼来,看着俯视她的林彭城。

她的眼神安静,盯着林彭城的时候,有一种骇人的光芒,幽暗如来自地狱的暗光。良久,她才微微勾了勾唇角:“哦,林老太爷。”

她站起身来。

眼前一阵发黑,她的脚底轻轻一晃。

然而她咬牙,拼命支撑自己站住,不允许自己在这些人面前表现出虚弱的样子,然后,冲着林彭城展开一个笑靥,淡薄而明亮:“能见到华人首富,实在是不胜荣幸。”她用嘲笑的语气低低地说。

她的态度激怒了林彭城。

“顾管家,送宋小姐离开。”

“我要留下来,直到林至远醒来。”她倔犟地看着林彭城。

瘦弱单薄的身子,却奇异地有一种令人震撼的力量,让顾管家也一时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哈——”林彭城冷笑,“请问宋小姐,你有什么立场、什么资格在这里等至远醒来。要知道,让他病发的,正是宋小姐本人。”

他强忍住内心的怒气。

如果不是因为至远的怪异病情,他不敢轻举妄动以免刺激至远,他现在恨不得马上找人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绑了卖到非洲去。

“凭什么……”宋纱笑。

她看着林彭城,忽然觉得,这个往日让她崇拜不已的华人首富,如伟人一般的存在的老人,此刻的嘴脸卑劣得让她想吐。

她深呼吸,又深呼吸。

目光静静地落在林彭城的脸上,她毫不畏惧地迎上他注视她的目光:“就凭,我是这里唯一一个关心他的人。”

林彭城哑然失笑。

“这里每一个人,都关心至远的病情,而且未必会比你少。”他顿了顿,“我可是至远的爷爷。”

“爷爷吗?”宋纱冷笑。

林彭城眯眼:“这难道还要怀疑吗?”

宋纱摇摇头。

“会有爷爷,要自己的孙子生生地跟心爱的人分离吗?你们这些人,关心的是“林至远”这三个字,而不是林至远这个人。

“林至远,这三个字在我的心目中,只代表了一个笑容灿烂,深深地爱着我的男子。而在你们的心目中,却代表着利益、股价、金钱,代表了林氏。

“你们关心的,是这个人,还是林氏的股价,或你们的利益?”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唇边始终带着淡淡的嘲笑。

明亮的灯光,静静地照下。

小客厅里,迷茫着安静得几近怪异的气氛。

那些锦衣华服的男女,愣愣地站在那里。

林彭城深深地凝视着宋纱。

顾管家低着头,没有人可以看得到他眼底的晶莹。

宋纱恍然一笑。

她仿佛没有在看任何人,目光涣散毫无焦距。她怔怔地望着前方,唇边笑意越发的平静,也越发地明显。

她的心里剧痛。

她的爱情,居然是葬送在这样一群人的手里。

她觉得荒唐可笑。

如今,林至远依然躺在加护病房里面,生死未卜。这些担忧着他的生死与健康的人,却没有一个是关心他的。

他们所关心的,只是林氏企业的领袖,只是他们的利益。

如果林志远不再是林至远,那么——

他们还会不会,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关心?

林彭城看着眼前的女孩子,骇然发现那单薄的身子,倔犟而固执,安静地站立在那里,竟如一尊沉重的雕像,即使你动用数十个人,依然搬不动,运不走。

她以这样的姿势,站在加护病房的门前,好像张开翅膀的鹰,在保护着心爱的伴侣。

她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顾文成推门进来,看到眼前的状况不由一怔。

随即快步走上前来挡在宋纱面前,弯腰:“对不起,老太爷……我想宋纱是因为太担心少爷的病情了,才会……”他焦急地为宋纱辩解。

却被林彭城挥手打断。

“够了。”他面无表情,眸光暗沉,不经意间闪出锐利的光芒,“顾管家,请宋小姐出去。”

“我不走。”宋纱固执地说。

顾管家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文成挡在宋纱的面前。

他身后的宋纱表情倔犟,微微咬唇,眸光坚定:“我说了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等到林至远醒来。”

顾管家微微一笑:“对不起,宋小姐。这里是私人地方,如果你坚持不走,恐怕我只能叫保安上来。”

宋纱冷笑:“好,如果林老太爷希望在明天的报纸新闻头条上看到自己的名字的话,你大可以去找保安来。”

顾管家愣住。

林彭城恼怒,刻满岁月沧桑的面容上,第一次在宋纱面前出现了愠怒的神色:“哈,你敢威胁我?”

宋纱直视他的目光,毫不畏惧:“我想,是您的管家先威胁我的。”

林彭城怒极反笑:“哈,哈!好!你倒是提醒了我,不应该再留下你这个祸患——”如果当初他一鼓作气把这个女人赶出黎城,那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是他太低估了至远对她的感情,和她的能耐。

唇边笑意猛然收敛。

暗沉的眸子,在刹那间冷若冰霜,闪出狰狞可怖的寒光。

“顾管家,交给你了。”

顾文成心里一惊。

他知道老太爷要父亲做什么。

“顾管家,交给你了”——这句话他曾经在十年前听过,而这句话引发的后果,便是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破产倒闭,老板负债累累最后不堪打击自杀身亡。

那是真正的家破人亡。

心底闪过一丝犹豫,然而只是片刻的犹豫。

顾管家点头,沉声道:“是。”

管家的第一守则,便是绝对服从主人的命令。这是家族赋予他的天性,他不需要思考主人的命令是对还是错,只要知道四个字——“绝对服从”。

他伸手去,抓住宋纱的手腕。

巨大的疼痛从手腕处传来,好像被千斤重的铁链绑住,她丝毫动弹不得。

心底掠过一丝慌张,她奋力地挣扎,然而毫无效果。

顾文成僵硬地站在那里。

他的脑子里,猛然已经是空白一片。

白色的灯光将小小的客厅照得通亮,白花花的一片几乎要刺伤了他的眼。他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只听到宋纱挣扎着呼救的声音。

……

窗外的阳光将会议室照得明亮耀眼,他忽然觉得,少爷的背影在这样灿烂的阳光中,是那样落寞孤独。那个曾经被喻为阳光一般的男子,失去了他明亮的笑容,只能生活在阴暗之中。

“文成……”他轻声道,“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当做哥哥一样看待。”

轻若无声的一声笑,林至远微微叹息摇头:“将来,无论事情演变到什么样子,我依然会把你当做哥哥一样看待。”

……

宋纱明亮的笑容,少爷明亮的笑容,交织着出现在他的眼前。

心中的剧痛翻绞,如怪兽一口一口吞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父亲的声音清晰地传来:“顾家世代服侍林氏家族,如果我是林氏家族的第一管家,而将来你会继承我的工作。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绝对服从主人的命令。”

他痛苦地闭上眼。

伸手。

紧紧扼住了父亲的手腕。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锦衣华服的男女,坐在沙发上,脸色暗沉的林彭城,以及紧紧抓住宋纱的他的父亲,全部愣在那里,吃惊地瞪着顾文成。

“文成……”顾管家低声喊他,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脸色惨白得毫无血色,他睁开眼。

转头,对着那些锦衣男女,表情僵硬如石雕:“我想,几位是时候回去休息了吧。”他的声音不大,仿佛还带着平日那种温柔的语调,然而吐出口,却冰冷。

那些人恍然醒悟过来。

急忙赔笑告辞。

直到房间里,只剩下四个人。

安静得好像世界都消失了。

宋纱呆呆地看着顾文成,她的手无意识的扯了扯顾文成的衣角——她不希望因为她,而让顾文成陷入难堪的境地。

可是顾文成却并没有理会她。

他静静地看着林彭城。

目光不再是往日的恭敬,平静如死水,一如他的声音一般。

“让她留下来,否则我会把真相告诉少爷。”

“文成!”顾管家惊呼。

他居然敢,居然敢威胁老太爷——

林彭城亦眯眼,不敢置信地盯住顾文成,好像在看一个极其古怪的怪物。

“你说什么?”他沉声。

顾文成看着他,脸色越发地苍白:“让她留下。”他轻声地说,而这一次,却带了恳求的语气。或许宋纱不明白,他的这句“让她留下”,不仅仅是恳求老太爷让她留在这个病房里。

“难道,您要看着少爷死去吗?”

他的声音沙哑,即使竭力要自己镇定,却让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骇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久久无法平静。

坐在沙发上的林彭城猛然跳起。

眼睛瞪大,身子颤抖得厉害,额角忽然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顾管家急忙冲过去扶住他的肩膀,转身低低地怒吼:“文成,你太放肆了!”

宋纱震惊地捂住嘴。

她惊恐地睁大眼。

刚才,顾文成说——林至远会死去。

脑子里轰然一声巨响,不断地猜测又推翻的事情,从顾文成的嘴里得到了证实,仿佛忽然间坠入了一个空洞的世界,一切都消失了,只有她冰冷的身子,不停地发抖。

“他……会死吗?”她怔怔地。

“到底是什么病。”

声音因为剧痛而颤抖不止,她瞪着顾文成,眼睛里的光芒暗得那么深邃,仿佛要看透他的心,挖出他心里所知道的那些事情。

顾文成看着她。

无声地摇摇头。

“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病!”她拼命地摇晃着顾文成的身子,用尽全力,“你告诉我……”没有得到顾文成的回答,她转向林彭城。

踉跄几步,冲到林彭城的面前。

“到底……”她无力地瞪着林彭城,她不愿意在他的面前表现出软弱的样子,即使已经没有力气,也要咬牙站住。

她脸上那种绝望的表情忽然让林彭城都惊怔了。

他呆呆地望着宋纱的脸,却只能沉默。

顾管家叹息:“其实我们也还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病症。只知道心脏会无端地抽搐发痛,然而检查的结果,却是一切正常。”就连特意请来的心脏科专家,都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

宋纱惊惧地望着他:“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无端地抽搐,什么叫做——一切正常。

身后传来顾文成轻若无声的声音,充满着深深的悲痛:“难道还不够明显吗,那才是真正的心痛啊。”是失去挚爱的女子的那种悲痛啊。

林彭城微微侧过脸去,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老爷……”顾管家担忧地走过去。

林彭城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良久,他才站起身。

“至远病倒,公司的事务需要我去处理。顾管家,备车回公司。”

加护病房里,只亮着一盏小小的乳白色壁灯。

圆圆的灯泡,在黑暗中犹如一轮明月。

林至远脸色苍白地躺在**,手指无意识地轻轻一动。漆黑的夜色,透过米色的蕾丝窗帘透进来。

他只是那么安静地躺在那里,穿着白色的衬衣,除了苍白的脸色,几乎看不出来他与正常人有何不同。他的身上没有连接任何仪器,甚至连点滴都没有。

查不出究竟是什么病因,医生不敢有任何举动。

宋纱伏在床边,呆呆地望着林至远的脸。

到底有多久,没有这样安静地看着林至远的睡脸了呢?她想起从前两个人住在一起的时候,她在半夜醒来,总是会对着沙发上的林志远的睡脸发呆。

好像做梦,回到了那个时候一样。

她贪恋地看着他,生怕下一秒梦就会醒来,她要抓紧时间去多看他哪怕是一眼。

房门被轻轻推开。

顾文成走进来。

宋纱沉默地坐着,她深深地凝视着林至远,目光没有一丝移开。顾文成微微叹息,心中苦涩一笑。

走过去,将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入她的手心。

她的手指微微颤动,无意识地握住了牛奶,然而目光依然凝在林至远的脸上,不曾有一秒钟的离开。乳白色的灯光落在她湿润的睫毛上,折射出温柔的光芒。

她没有说话。

他也不敢打破这样的宁静。

两个人静静地在床边,一起凝视着那沉睡着的苍白的脸庞。

不知道过了多久。

顾文成上前去,伸手试了试牛奶的温度,发现已经冰凉。

“我再去给你买一瓶。”他轻声温柔地说。

“你知道吗,我现在很后悔。”一直安静得好像已经死去的宋纱,忽然轻轻地说道。

顾文成愣住,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宋纱。

她的目光依然在林至远的脸上不曾挪开,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好像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吵到林至远休息。

她扯了扯嘴角。

“我现在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肯再坚持一下。”为什么在林至远说出“到此为止”之后,就轻易地放开了他的手。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林至远的目光里,有那么明显的悲伤,而她却看不出来。

“因为那可笑的自尊啊。”她轻声叹息,仿佛在嘲笑自己。

她一直自以为,她是这段爱情里,伤得最彻底的那个人,然而却不知道,林至远承受着比她要多千百万倍的痛苦。

知道对方不爱自己,反而会在伤心欲绝之后,涅槃重生。

而林至远,只能在日复一日的痛苦的折磨中,渐渐沉沦。

“如果……”她忽然哭了,“如果我能够再坚持一点就好了,说不定……”

说不定一切就都会不同,林至远也不会得上这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病,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这里好像随时都会死掉。

顾文成的心里剧痛。

他走过去,伸手想要把那个哭泣得颤抖的身子拥进怀里,然而却停在半空中,又重重垂下。

“没有如果。”他低声地说,“老太爷下了决心要你们分开,如果你坚持,只会让更多的人受伤而已。少爷,也是为了看到少一些人受伤,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而宋纱却仿若未闻。

“我还……还跟他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她哭着,又笑着。那笑是嘲笑,嘲笑自己的愚蠢,深深地伤害了深深地爱着她的男子。

也是她深深地爱着的男子。

天啊,她到底做了什么。

自以为是地,发誓要让林至远后悔,要让他知道他放弃了怎样优秀的一个自己——事实证明,她实在是——

坏到不值得他的爱。

顾文成的喉咙收紧。

脊背僵硬地挺直。

“这不是你的错……”喉咙里一阵灼热,他闭上眼睛。

“对不起……”她的声音颤抖着。嘴唇的颜色浅薄得几乎要变作透明,她失声痛哭,泪水不断地滴落,落在她的手上,然后顺着那冰冷的皮肤滑落到林至远的手上。

她痛哭,目光里仿佛没有了灵魂。

顾文成僵硬地站在那里。

他望着宋纱微微颤抖的背影,又望一眼病**脸色发白的少爷。

自责如潮涌,排山倒海而来。

他一直宣称自己把少爷当做弟弟一样来看待,然而他却没有尽到一个做哥哥的义务。他甚至,想要夺走他心爱的女子。

窒息般的沉默。

脸颊上的泪水像玻璃上的雨水一般,静静地流淌着。

那么多那么多的泪水。

她在心底发过誓,只让林至远看到她灿烂的笑容,可是如今她在他的面前哭得一塌糊涂,他却看不到。

她多么希望,他能够醒过来看到她的泪水。

哪怕自己现在多狼狈多不堪都好,她都愿意让他嘲笑。

她的哭泣那么悲怆。

那种悲怆似乎侵入了他的身子,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而不再流动。

他想过去抱住她,然而却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

许久之后,他才叹了一口气。

“我去买牛奶。”

病房里安静一片。

只有乳白色的灯光静静泻下。

细雨。

窗外,竟然下起了细细的雨。

那雨滴温柔地落在窗子上,映出窗外的五彩霓虹灯光,反射光芒如虹一般绚烂。

滴,滴,滴。

发出规律而有节奏的声音,好像他的心跳。

她呆呆地望着病**那张苍白的面容。

他睡得很深很深,除去苍白的脸色,安详得让人心生羡慕。她恍惚生出一个想法,如果这样睡下去,就可以在一起,那么不如就让林至远一直这样睡下去,她也陪着他睡下去。

这样,安安静静地。

一直睡下去。

忽然微微笑了笑。

“林至远,嗯……唱歌给你听好不好?”她望着他,“不说话的话,就算答应了哦——答应了,就不可以笑话……笑话我唱得难听哦。”

病房里依然是静悄悄的。

她舔了舔干裂的唇。

然后轻轻地哼起了小曲。

“Greatnessasyou,smallestasme.

Youshowmewhatisdeepassea.

Alittlelove,littlekiss,Alittlehug,littlegift.

Alloflittlesomethingthereareourmemories.

Youmakemecry,makemesmile,makemefeelthatloveistrue.

Youalwaysstandbymyside……”

谢谢你,林至远。

对不起,林至远。

她痛苦地伏在病**。

手还紧紧抓住林至远的手。

然后。

一个细微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懒懒地响起。

“白痴,唱得这么难听,来勾魂的鬼都被你吓跑了。”

她怔怔地抬起头,表情呆滞。

脑子里还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条件反射一般地抬起头来,看着那个唇边含笑的男子发呆。

脸颊被泪水浸得通红。

睫毛上的泪水,在乳白色的灯光下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光芒。

“林……”不知所措,连声音都仿若被困在喉咙里。

林至远深深地凝视着她。

在一片黑暗中听到她几乎没有唱对一个调子的歌曲,醒来就发现她伏在自己的身边哭得几乎要断气,他的心也跟着疼痛起来,又有些生气。

“白痴,唱得这么难听,连来勾魂的鬼都被你吓跑了。”忍不住说出这样的话。

奇怪,鼻子却酸得要命。

宋纱猛然从床边跳起来:“林至远,你醒了!”她慌乱地冲到床头,要去按铃请医生进来。然而林至远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他的身子虚弱,抓住她的手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脸色又是猛然一白。

然后拼命地咳嗽起来。

宋纱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他拍着他的背。

“对不起,我只是想叫医生而已……”

林至远摇摇头,一边拼命地忍住咳嗽:“不要……叫医生。”

“嗯?”宋纱愣了愣。

终于止住了咳嗽,他靠在柔软的靠枕上,眸光暗沉:“医生看不好我的病。”他轻声地说,带着一丝丝无奈。

很轻微的无奈,但是宋纱却清晰地听到了。

“到底是什么病?”她望着林至远。她问了顾文成,问了医生问了护士,可是所有的人都说,不知道是什么病。

这怎么可能,一定是他们故意要瞒着她。

“是……心脏病吗?”她的声音颤抖。

林至远靠在柔软的靠枕里。

听着她担心到颤抖的声音,他的心里忽然觉得一阵甜蜜。微微含笑,他定定地看着她:“你觉得是什么病?”有她关心着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好。

那虚弱的笑容,在宋纱的眼里看来,却让她心底猛然一抽。

“我……”她茫然地说,声音里也有了泪水的痕迹,“我真的不知道。”无力地将脸埋进双手中,她想要尽力堵住那些不听话的眼泪,“我也不知道……”

“如果是心脏病呢?”他凝视她,“很严重的那种,连全世界最优秀的心脏科医生都束手无策的那种心脏病,只能静静地等待着死亡来临的心脏病。”

宋纱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真的……”是心脏病吗?

在心里想过很多遍,否认过很多遍,可是此刻从林至远的嘴巴里说出来,她依然觉得好像是轰然一声巨响,然后脑子里一片空白寂静。

林至远微笑,望着天花板。

“最近我常常想,如果要一直这样生活着,远远地看着你,爱上别的男子,然后结婚生子,我一定会痛苦得还不如死去。呵——我真的不是一个大方豁达的人,我做不到看着心爱的人幸福就心满意足的程度呢。可是……”

他的声音,仿佛是一把尖锐的匕首,直直地戳进宋纱的心底。她惊痛,痛得浑身战栗,就好像是看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没有可是!”她惊恐地说,抓住林至远的手臂拼命地晃,“林至远,没有可是!”她的心里慌乱,乱成一片尖锐的疼痛,“你活下来,再痛苦也要活下来!”

“可是……”他的眼珠静静地,目光从天花板转移到她的脸上,瞅着她那慌乱的神情。

“我说过没有可是!”她低吼着,心里的痛如炸裂了心脏一般,“你活下去,我不会爱上别人,不会结婚生子,只要你活下去,我可以一个人,永远一个人。”

“唉,可是……”

“我也可以离你远远的,永远不要让你看到!”她害怕地痛哭起来。天啊,她为什么要那么倔犟,为什么还要说出,要活在他的视线里,要让他看到他失去了多么优秀的她那样的混账话来。

“只要你活下来,我什么都可以做!”

她的心紧缩成一团。

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他的生命,如果她走,离开这里,就可以让他活下去,那么她马上就走,她离开曼哈顿,离开纽约,甚至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即使她不舍得,可是永远离开这里,永远不出现在他的面前,让时间这良药来治愈他所有的伤口,他会不会就此痊愈?

然而,她心里的黑洞越来越大,寒冷的风在里面交错吹着。

她知道,那不可能。

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跟死神讨价还价,可以跟死神交换条件。

“喂……”林至远似笑非笑地看着哭得几乎忘记了一切的宋纱。爱哭这种事情,难道是会传染的吗?为什么他的眼底也有了泪水。

“我不要你死……”她哭得几乎没有了声音。

窗外的雨滴,落在玻璃窗上,清晰的一点一滴。

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香味。

乳白色的灯光。

她哭泣着,灵魂仿若已经抽离。

沉默。

良久以后,才听到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

“白痴……”他动作温柔地把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她不让她的身子再颤抖,“别哭了,我是想说——可是,我好像没有病呢。”

怀里瘦弱的身子依然在不断地颤抖,低低的哭泣声一顿一顿的。

他无奈地笑笑,用力地抱紧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颤抖和抽泣才渐渐地低下去。她轻轻推开他,怔怔地仰着头望着他的眼眸。

脸上的泪水半干,眼睛红肿得好像是熟透了的桃子。

她呆呆地看着他。

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你……刚刚说什么?”

微微皱眉,他绽出灿烂的笑容,绚丽胜过窗外七彩的霓虹灯:“怎么办,我的心脏好像很健康,一点事情都没有——”

他牵起她的手,轻轻地放在心口的位置。

手心传来他胸口的温度,和皮肤底下一动一动的心跳。

“你听到了吗,它在说话。”他笑着看着她,眼底的温柔如窗外的夜色蔓延,“它说,我爱你。我爱你,纱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