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只手,打开茶几下的抽屉,抽出一把刀子。
薄薄的刀刃,在灯光下反射出寒冷的光芒。
刺眼得令人惊骇。
“你……”宋纱紧张得忘记了挣扎,“你……要杀……”他打算杀了她吗?还是毁容,或者说更可怕的——她忽然想到中国古代的刑罚,凌迟。
“害怕吗?” Martin轻笑。
宋纱惊骇地瞪着他。
“有人出了钱,要我毁了你。”他的声音极其平淡,不带一丝波澜,“你说,要怎么毁才好呢?”
“是……金素雅。”她无力地,轻声说出这个名字。
果然还是自己太天真了,曾经还真的把金素雅当做一个善良的女子,没有想到那些偶像剧里演的都是真的。
“嗯,这似乎不难猜。”Martin笑笑,“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害怕吗?”
刀子反射出寒光。
宋纱怔怔地望着刀子,心里的恐惧起初如惊涛骇浪一般澎湃,然而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反而平静了。
她深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
她静静地看着他:“你不是收了金素雅的钱,才要为她做事的,是不是?”
Martin有些微惊讶:“何以见得?”
“刚才你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冲着林至远去的,你恨林至远——至少是讨厌他。”她无奈一笑,“所以你应该是有自己的目的,才会配合金素雅的。”
Martin勾起一个笑:“喔,看起来你还是挺聪明的。”不过只是靠这点聪明便牢牢地吸引了林少爷吗?
“你的目的不是我,是林至远。”金素雅的目的却是她,所以两个人一拍即合。她忽然明白了,垃圾桶里那些碎纸片不是金素雅所为,而是眼前这个男子。
唇边笑容敛去,Martin冷冷地看着她:“那又如何?”如今她已经自身难保了,还要思考这么多愚蠢的问题,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宋纱看着Martin,目光诚恳:“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讨厌他,或许是我心里猜想的那些原因,但是——我恳求你放过他。”
Martin微怔,然后嘲笑似的:“你现在还有什么立场,恳求我放过他?你现在已经落在我的手里,而林至远也马上就会落在我的手里。”
“你想对他做什么?”她看着他,“你想要羞辱他?那么你可以把那些都加诸在我身上。你想要他的命?那么——”
她轻呼吸,用一种极其轻松的语调说道。
“那么,我拿我的命来换。”
Martin目光深沉,望着宋纱。她轻松的语调,和平静的表情,以及那眼眸里不顾一切的决绝,让他为之震惊。
“杀人是犯法的,是不是。”她笑着看着他,“难道你会愿意用自己的一生来换取林至远的命吗?杀了他,你的一生也毁了。但是如果你杀掉的是一个自杀的人呢?”目光渐渐地由不顾一切,变得热切。
“我可以写下遗书,证明我是自杀的,然后你可以带我到隐秘的地方去,用你所能想到的一切方法折磨我,杀掉我,如果可以让你的恨意消失的话。”
她看着他:“我拿我的命来换林至远的,而且你也可以全身而退。”
沉默弥漫开来。
一瞬间,屋子里的气氛诡异得可怕。
她面带微笑地看着男子,Martin的一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有鲜血一点一点渗出,另一只手里,利刃闪出寒光如冰雪。Martin呆呆地看着她,仿佛不敢相信方才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
良久之后,他才讷讷地问:“你不害怕?”
她深呼吸,皱眉看着刀子苦笑。
“害怕啊……”
“我真的很害怕死亡。有的时候想到以后自己一定会死掉,再也没有办法呼吸到空气,感受到阳光,再也没有办法对自己说,Smile,宋纱,再也不能看到自己爱的人。但是这个世界却不会因你的死去而停止转动,它一切照常。
“而且人死了之后,尸体会被送进火葬炉烧成粉末,然后装进一个小小的盒子里,想起来就觉得好可怕……
“有的时候在半夜里,自己想起死亡,都会害怕得哭起来。”
她恍惚失笑:“唉——我真的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我胆小得要死,懦弱得要死。”
“可是,如果因为我,林至远死掉的话,我也会没有勇气活下去的啊。”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她努力地深呼吸想要逼退那些眼泪,唇边的笑意更浓,然而却没有丝毫作用。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爱很爱他。”
她笑着哭着,那些止不住的眼泪索性不再去控制。
Martin呆呆地望着她。
“他好像是一个被上帝派到我身边的王子,他原本应该是生活在童话里的王子——或许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祷告,他倒霉地被老天爷选中了,担起拯救我的责任。
“那一天,你在场吗?在肖家的婚宴上。
“我那么狼狈的时候,是他带着美好的笑容和天使般的光环出现,拯救了我。”
目光恍惚,记忆回到了那个时候,在巴斯家族的婚宴上的情景。
……
白天鹅大厅浅蓝色的大门被打开……
身穿白色西装的王子微笑着出现在门口……
大厅外有温柔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的身上,笼上一层淡淡柔和的光芒。
他走进来一步,大厅里金色的灯光落在白色的西装上,错落出精致的光斑。
他展颜而笑,一瞬间这华贵的大厅都仿佛为之失色。
……
他低下头在宋纱的额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闪光灯一阵炫目,将这一幅画面定格——
……
她穿着美丽的礼服,淡淡的蓝色好像是阳光下明媚的海,轻轻飘扬的白色丝带好像是海上的泡沫,而那一颗颗闪亮的水钻,则是溅起的浪花。
她挽着林至远的手,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不是因为他是什么林少爷,而是因为他在她的身边。
……
舞池中央。
身穿白色西装的男子,和身穿浅蓝色礼服的女子,他们凝视着对方,目光是那样的深情,笑容是那样的纯净无瑕。
金色的灯光斑驳地落在他们的身上。
如一个个晕开的金色波纹。
钢琴手弹出优雅缓慢的节奏。
他们伴着舞曲跳出一支优雅的华尔兹。
……
“我希望,到我们很老很老的时候,还能够这样相拥着跳一支优雅的华尔兹。”他的声音轻轻软软的,如三月温暖的春风吹拂在她的耳畔。
有红霞染上了她的双颊。
……
或许是从那一刻开始吧,她的心里再没有别人,再也不可能有别的人。
“我那么爱他,你知道吗?”
那么爱,所以那么的不甘心,所以硬是要说服自己留在皇宫酒店,口口声声说要做出一番成绩来让他看看。
那么爱,所以不肯让他看到自己的软弱和狼狈,每一天都努力地微笑着。
那么爱,所以如果看着他因为自己而死掉,自己却无力拯救,那么她也不可能再活下去。
“想到他会因为我死掉,想到我会活在痛苦的阴影里,想到自己即将承受的那些痛苦,我更害怕,比死亡更害怕。”她说过,她一点都不勇敢,她很胆小,所以她不愿意去承受那样的痛苦,她宁愿死掉。
把那种痛苦留给林至远。
他也是很爱很爱她的,是不是。
所以他不会责怪她把痛苦留给他的,是不是。
Martin望着宋纱。
望着她又哭又笑的脸,望着她怔怔失神的表情。双眸微微眯起来,有旋涡深得看不见底。他抿唇,咬牙,举起手里的短刀。
宋纱微笑着,感激地看着他。
她深深地呼吸。
对不起,林至远,可是——请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连同我的那一份生命,加倍美好地生活下去。
我会看得到你的微笑,然后我也会微笑。
她闭上眼睛。
我爱你。
一直一直,深深地,深深地,爱你。
心口猛然剧痛,仿佛有利刃狠狠地刺进了心脏的位置,痛得他的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顺着白皙的额角滑落至脸颊。
他顿住脚步。
手撑到心口的位置,咬牙拼命忍住疼痛。
心悸般的剧痛绵延不绝地传来。
猛然又是一下,惊雷炸在心脏一般,疼痛炸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击到他的四肢百骸。
“纱纱……”他低声默念。
金素雅望着他:“怎么了?”
他痛得不能回答。
一只手撑在大厅的柱子上,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撑住自己的身子。
猛然惶恐起来。
这样毫无预兆突如其来的心痛,到底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是……
“放心,在你到之前,宋纱会很安全。”仿佛看穿了林至远目光中的含意,金素雅冷冷地说。眼眸里寒光更盛。
她几乎要把牙齿都咬碎。
呵——
深爱至此吗?深爱到有了心灵的感应吗?
林至远沉默地点点头。
他闭上眼,用力呼吸,再呼吸,努力克制住那剧烈的疼痛带给他的身体的冲击。然后,疼痛如潮水一般渐渐退去。
“走吧。”声音嘶哑。
大厅里的人都好奇地看着眼前这对男女。
奇怪了,难道这两个人不是林氏企业的少爷,和金家小姐吗?不是前几天才大张旗鼓地宣布了解除婚约吗,今天怎么又同时出现在这里?
这些有钱人之间的分分合合还真是扑朔迷离,让人难以捉摸。
该不会过几天,他们又能看到这两位盛大的婚礼了吧?
林至远跟在金素雅的后面,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穿过大厅,径直走到电梯前面。
这么说,纱纱是被关在这栋楼的某一个地方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想要寻找能够求救的东西。金素雅没收了他的手机,也不允许他告诉任何人自己要去哪里。
虽然这么多人都看到他跟着金素雅进来上了电梯,但是等到安妮他们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恐怕已经迟了。
他和宋纱,可能都已经死了。
绝对不行。
他可以死,但是他绝对不要宋纱跟着他一起死。做下所有错事的都是他一个人,是他伤害了金素雅,是他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他该死,可是他至少可以做最后一件事情——
保护自己深爱的女子。
他看到许多人偷偷地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
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电梯“叮”的一声,金属门在面前打开。金素雅走进去,转身。林至远走进去,转身。两个人一起面对着大厅。
许多人用好奇而探究的目光看着他们。
他的唇边忽然有笑意温柔,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伸手去拉住金素雅,揽入自己的怀里。
“啊——”大厅外有低低的惊呼。
林少爷和金小姐果然复合了啊!真是天大的新闻呢!
金素雅踉跄几步跌入林至远怀里,她微恼,又带着些许的羞涩:“你想干什么?不要耍什么花招!”挣脱林至远的怀抱,她退后几步警惕地瞪着他。
脸上的温柔笑容早就消失不见,如清晨的露珠。
他眸光安静地看着她:“没什么,刚刚看到那边好像有一只蜘蛛,原来是看错了。”他语气平淡冷然,轻轻掸了掸西装,仿佛对自己方才与她的接触,有一丝不愿的厌恶。
金素雅咬唇。
她按下按钮,显示着数字三十八的按钮亮起红灯。
林至远知道,三十八层是顶楼。这么说,宋纱被关在顶楼?他忽然有些感谢电梯的设计者,将电梯设计成从外面任何一层都可以看到电梯前往的楼层。
电梯在三十八层停下,打开。
金素雅领头走了出去。
林至远打量着周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这里看起来似乎是尚未租出去的办公室的格局。如果用这样的地方来当做藏人质的地方,的确是很方便隐蔽。
然而金素雅却没有带他走进去,径直转身走向了旁边的救生梯。
打开门,她微微一笑:“请吧,林少爷。”
林至远猛然明白了。
宋纱不在三十八层,而在下面的某一层里。金素雅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有人从外面看到他们上了哪一层,这样就算有救援人员前来,也能拖延一段时间。
他无奈地笑笑,毫无选择地跟了上去。
沿着寂静的救生楼梯走下去。
这里安静得仿佛连空气都不存在了,只有两人的脚步声,笃笃地响起,才打破了这样死一般的沉寂。
林至远在心里默默地数着层数。
然后,两人进了三十三楼。这里同样安静得没有一个人,地上铺着猩红色的地毯,踩上去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这里同样是一层闲置的办公楼层。
入口处的大理石壁上,龙飞凤舞的一个英文单词:Deeply。
他猛然一惊。
Deeply!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Deeply的大股东是……
推开沉重的木门,门后明亮的灯光在一瞬间照得两人睁不开眼睛。
林至远努力地眨眨眼,终于适应了这一片明亮。
这是一间豪华的总裁办公室,米色的沙发上,有男子用一个极其舒适的姿势半躺着,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细细品味,看到林至远出现,他扬起笑容,举杯:
“喔,你来了,林少爷。”
灯光下,男子的笑容极其灿烂,耀眼得让灯光都要为之失色。
林至远眯眼:“果然是你。”
何元生。
他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何元生笑,优雅起身:“看到Deeply的大招牌,还想不到是我的话,那我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白痴’这两个字来送给林少爷了。”拜他所赐,原本代表着曼哈顿时尚尖端的Deeply杂志的办公室,如今冷清成了这副模样。
林至远看着他:“宋纱在哪里?”
何元生挑眉,指了指地上带着血迹的刀刃、断裂的布条以及玻璃杯碎片:“你的女人还真不可爱,居然想要逃——你知道,我最讨厌不听话的女人了。”
他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林至远。
眼眸猛然瞪大,瞳孔反而缩紧。
“如果她有事,我会要你陪葬。”咬牙切齿地迸出这句话,他冷冷地盯住何元生,身子僵硬,透出危险的气息。
“呵,现在你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想要我陪葬?”何元生大笑,“林至远,你以为走进这里之后,你还是那个呼风唤雨的林少爷吗?现在的你只不过是我手里的一只蚂蚁,我想什么时候捏死你,就什么时候捏死你。”
他走到林至远面前,面带戏谑地看着他。
眼里的恨意,一如当时。岁月流逝,那些恨意似乎没有减弱,反而越加的强烈。两年来累积在心底的恨,似乎要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
金素雅上前:“何元生,你答应了要把宋纱留给我的!”要不是家族里没有一个人肯为她出头,她一个人又没有办法把宋纱从华光医院弄出来,她才不会去请求这个声名狼藉的流氓的帮助。
金家的那些人,口口声声都在为她不值,对外发表声明要与林氏断绝一切关系。可是谁又知道,他们心疼的不是被玩弄被抛弃的她,而是自己的面子。在他们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为一个声名尽失、成为笑话的人多得罪林氏一些了。
没有一个人肯为她出头,肯为她报仇。她只能依靠自己,只能求助于何元生这个不怕死不要命的家伙。
何元生摊手:“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不会食言。”他转身,走到旁边一扇门前。打开门,里面一片幽暗。
电灯打开。
白色而柔软的大**,宋纱静静地躺着。
“纱纱——”林至远冲过去。
何元生拦住他。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话音未落,一拳已经狠狠地落在何元生的鼻梁上。何元生倒退了几步撞在墙上,林至远趁机冲了进去。
他几乎是扑到了床前。
然后在床前止住。
白色被单下的宋纱,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薄薄的唇亦是雪白的。只有两弯秀眉和乌黑的睫毛,是这面容上唯一的色彩。
她那么安静地躺在那里,安静得好像没有了呼吸。
心里猛然一揪。
有不好的想法,像煮开的水里的气泡不断翻涌上来,满满的堆积在喉间,他甚至不敢开口呼唤一声她的名字,好像一张嘴,那些可怕的想法就会跑出来变成现实。
不会。
何元生刚才分明说过他会把宋纱留给金素雅。
他深呼吸,然后屏住气息。
颤抖着伸出手去。
每靠近一些,他指尖的温度都失去一些,到最后,竟然冰冷得几乎要麻木。
他轻轻地触摸她的脸颊。
淡淡的温度,如触电般从指间流入。
他松了一口气。
门边,何元生和金素雅两人看着这一幕。
金素雅的眼底恨意浓郁。
何元生眸光暗沉,若有所思。
看起来,林至远果然很爱这个女人。
他爱这个女人。
晴生,你看到了吗?你深爱着的男子,对你不屑一顾的男子爱着这个叫做宋纱的女人,这个躺在你的休息室里的女人,就是他深爱着的人。
只是,他爱她,有没有你爱他爱得深呢?
心脏猛然剧痛。
他痛苦地闭上眼。两年前妹妹晴生死前绝望的目光,再一次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一如过去的七百多天里,每夜出现在他的梦里的那般清晰。
“我爱他!哥哥,我爱他!”晴生拼命地哭喊着,因为过度的悲伤,她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进食了,只能靠医生给打的营养针维持生命,原本略显丰腴的身子,此刻瘦弱得好像Deeply的那些病态的模特。
他心疼地紧紧抱住她:“哥哥知道,知道你爱他……”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声嘶力竭地,拼尽全身的力气,“为什么他不爱我!我这么努力,这么努力,他还是不爱我……”
”……“他心中悲痛,却找不出任何话来安慰自己的妹妹。
”是不是我还不够好……“怀里的人儿哭得泪流满面,身子颤抖得可怕,“是不是……”
”不是。”他坚定地告诉她,“你很好,你是这天底下最美好的女孩子……”眼底渗出恨意,“林至远,是个没有爱情的人,不是因为你不好……”
为什么,他的妹妹要爱上那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不……”晴生恍惚地说,然后又摇头。她泪眼迷蒙地望着何元生,“不,每个人都会有爱情……每个人……”只是有一些人,一生都遇不到自己爱的人。
她望着何元生。
“哥哥……”她轻声地喊他。
“嗯。”他温柔地回应,强忍住心里的疼痛,扬起笑容。宠溺一如往昔。
“如果,将来……”她看着他,恍惚地,声音轻若无声,“如果将来,他……遇到了他的爱情,可是那个时候我已经看不到了……”
他心中惊痛,紧紧地抱住她。
有一种骇人的恐惧,在心底蔓延开来,一点一点,渗透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
“傻瓜,不要乱说话。”
“我已经看不到的话……你也要记得告诉我。”她固执地看着他。
“傻瓜,你再这样,哥哥会生气……”他的心痛得无法呼吸,他想要恶狠狠地恐吓她,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温柔得那么无力。
“告诉我……”她看着他,“答应我。”
“晴生!”
“答应我,哥哥。”
“……”
“点头。”她望着他。
他用力地点点头。
“拉钩……”她虚弱地笑笑。
他颤抖着伸出手去,勾住她冰冷的小指。
“谢谢。”她满足地笑了,“我想要知道,到底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现在……哥哥,我累了,我想要休息一下子。”
“晴生!”呼吸猛然顿住,他瞪大了眼睛。
“只是休息一下子而已,只是……”一下下而已。
一下下,然后就变成了永远。
他那么优秀的妹妹,十三岁的时候就获得世界顶级设计师的夸奖的妹妹,十七岁的时候就拿了最佳服装设计奖的妹妹,十八岁就靠自己的力量,一手创办了Deeply时装杂志的妹妹。
他那么美丽的妹妹,曾经被评为曼哈顿最美丽的女子第六名的妹妹。
没有了。
在她还那么年轻的时候,在她还有着幸福的人生未走完的时候,她死去了,带着不愿又满足的笑容。
才二十岁。
都是因为,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
他不会让晴生白白地死去。他要这个男人为她陪葬。
“那么现在,是该动手的时候了吧。”金素雅忽然冷冷地说,她走进屋子,唇边慢慢浮现诡异的笑容。
是时候,结束一切了吧。
所有伤害她的人,她都不会放过,她要他们千倍万倍地偿还。这两个几次三番伤害她的人——
她要他们用性命来偿还。
只有他们两个死了,她心底的恨意才能够消失。
身子猛然一颤。
林至远直起身子,他转身,面对着金素雅与何元生:“所有的错误,都是我一个人造成的,伤害晴生的,伤害你的,那个人都是我——跟纱纱无关。”
“她是你爱的女子,就跟你有关。”
金素雅低声冷笑:“林至远,你不是很爱她吗?既然这样,我就让你们一起到地狱去,这样你们就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了,不是吗?”
林至远看着金素雅。
忽然勾一勾唇角。
“金素雅,这个事件里面,最悲哀的人原来是你啊。”他嘲笑地说。
何元生凝视他,沉默不语。
“你是什么意思?”金素雅恼怒地低吼。
“你根本不明白,爱情到底是什么。”他轻笑,然而笑容明亮得耀眼,“何元生爱着他的妹妹晴生,我爱着纱纱,纱纱爱着我——两年前死去的晴生,也知道爱情是什么。”
“所以,最可悲的那个人,是你。”
眼底只有仇恨,而且一辈子活在仇恨里的人,真是可悲。
他望着何元生,目光释然。
“我知道,你要为晴生报仇。我知道,这两年来你无时无刻不想要报仇。”他诚恳而愧疚地说,深深地弯腰鞠躬,“对不起。”
何元生微怔,不敢相信眼前的男子,就是两年前那个不可一世的花花公子林至远。
“两年前的我——不,或许说是半年前的我,的确是个该死的家伙。”他迎上何元生探究的目光,苦笑,“现在想起来,自己都恨不得狠狠地揍自己一顿。”
他的那些漫不经心,那些不以为意,那些逢场作戏,曾经伤害了多少女子,他自傲地把那些对他示好的女人全部归到一类,认为她们看上的不过是他的钱和他的地位。
他明白,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如果毫无顾忌地用心去爱的话,最后一定会伤痕累累。他害怕自己受到伤害,于是提前采取了防护的措施。
也因此,将一些深爱他的女子伤害。
直到遇上宋纱,以平民的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甚至还要在她的家里蹭吃蹭喝。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一片安全的净土,于是放开了心怀去感受那些美好的感情。
然后,爱神眷顾了他。
他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自己的受伤与否,他所希望的,只是看到心爱的人幸福,只是能够看到她在自己的身边。
“现在,我明白了晴生的心情,真的,对不起。”他又深深地鞠躬,“所以,我知道自己多么该死。如果你要为晴生报仇,我也没有任何异议。我只希望——你能放过纱纱。”
何元生沉默地看着林至远。
……
“哥哥为你出头,我去找那个家伙,我要让他知道欺负我何元生的妹妹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气得火冒三丈,蹦起来就要冲出去。
“哥哥,你站住!”晴生生气地一把抓住他,“我不许你伤害他!”
“傻瓜!”他气得大吼大叫,“他都那么对你了,你还护着他!”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也不会要她!
那个家伙知不知道,追求晴生的人可以挤爆他的皇宫酒店!
“我知道……”晴生无力地低下头去,“可是……如果他受伤了,我也会难过。”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像做错了事的小狗等待主人的训话。
……
他忽然轻轻一笑。
“爱情,白痴。”白痴一样的爱情。
宁可自己受伤,自己难过,自己去死,都不愿意看到心爱的人受到一点点的伤害,这就是爱情,白痴一样的爱情。
这个时候,**的宋纱发出轻微的低吟。
“不……”她皱眉焦急地道。
林至远猛然惊喜:“纱纱!”他蹲下去,握住了她的手。双眸明亮如阳光,他望着那微微皱眉的脸。
她醒了。
“不……林至远……”她的手猛然一抽,林至远险些抓不住。
“不要,我的……我的命……不要……林至远……”她在噩梦中焦急地惊呼。
“不要——”她惊得猛然坐起。
“纱纱!”林至远急忙扶住她。
何元生注视着两人。
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晴生的笑容和哭泣交替地出现在眼前。
金素雅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杀掉这两个人。
“林……”宋纱怔怔地望着林至远,“林……”不敢相信一般,伸出手触摸他的脸,然而在碰触到他的皮肤的那一刹那,泪水奔涌而出。
“你走开!”她哭着推他,用尽全身的力气。
“纱纱!你怎么了?”林至远不知所措地看着她。那微弱的力气落在他的身上,没有丝毫的作用,他抓住她拼命使劲推开他的手。
“你走啊!”宋纱哭喊着,“你干吗要来!”为什么要来,他们想要你的命啊!
她慌忙起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床,咬牙站起挡在林至远面前。
“不要,不要杀他。”
她害怕得全身颤抖,哀求般地看着金素雅和何元生。
金素雅厌恶地看着她。
“够了吧,我们还要看这些恶心的戏码多久?”她质问何元生,“现在是时候动手了,我一秒钟也不想再看到这么令人作呕的画面!”
她转身,在柜子里取出一把短刀。
“噌”地拔刀出鞘,寒光凛冽。她冷笑着,带着嗜血的残忍朝两个人走去。
“那么,谁先来好呢?林少爷?还是宋纱?”她带着胜利的笑容,“或者,你们想要一人一刀,一人一刀……”
宋纱仰头,挡在林至远面前。
林至远皱眉,一把把她拉到身后:“白痴!”他低声温柔地骂她,“我才不需要你的保护。”我要保护你,用我的生命。
只要拖延时间,那么就会有人来救她。
“我。”他毫无畏惧地看着金素雅,表情淡漠得近乎嘲笑,越发地激怒了金素雅。
“好,真是……”金素雅露出狰狞的笑容,“真是令人感动……”
“等一下。”何元生的声音忽然响起。
金素雅一怔,不解地看着他。
“我好像还没有说动手。”何元生看着金素雅,“何况,林至远是我的,宋纱才是你的——不过现在,我两个都想要。”
金素雅失笑:“何元生,你在说什么胡话!”
何元生淡淡一笑。
笑容敛去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金素雅。
林至远愣住。
“你干什么?”金素雅微怒地看着何元生,“你该不会告诉我到这个时候你要临阵退缩吧?堂堂何元生也不过是这样的胆小鼠辈而已吗?”她带着一丝惊惧的绝望,试图用嘲笑刺激何元生。
何元生笑容不变。
“哎,或许你该去打听打听,我何元生可是脸皮最厚的人——激将法对我没有用。”他耸肩,“现在本少爷宣布,这个游戏由我来玩。”
他轻轻松松地宣布,好像是在说自己决定不吃晚饭了一般的简单容易。
“凭什么?”金素雅恼怒地道,眼眸里的火焰若是可以点燃,恐怕能毁灭整个地球,“你凭什么来命令我做事?”
“凭——”何元生歪了歪手里的枪,“这个,不行吗?”
“你敢!”金素雅气得尖叫,声音怪异得可笑。
“我为什么不敢?敢绑架林少爷的女人,敢要林少爷的命,难道还不敢要你的命吗?金小姐?”他嘲笑金素雅的不自量力。
“如果你要阻拦我,那么我就先杀了你,再玩这个游戏。”
灯光下,他淡淡的笑容带着讽刺。
金素雅愤恨地看着何元生,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精心布局又要成为泡影。不要——她不要自己再失败,不要再看到宋纱幸福的笑容,否则,她会死去。
大厅里,灯光大亮。
何元生与林至远和宋纱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三人之间的玻璃茶几上,只有一把转轮手枪孤零零地躺在那里。玻璃茶几反射着灯光,那黑色的手枪在灯光中好像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何元生的手里,握着另一把转轮手枪。
金素雅站在远远的墙角,愤恨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眼底的恨意那么明显,宋纱毫不怀疑,如果她有机会,一定会冲上来抢走手枪,然后对着自己的胸口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她明白何元生想要做什么。这样的画面她曾经在电视剧里看过无数次,看的次数多了,总是会忍不住嘲笑那些编剧的毫无创意,然而此刻她却没有心思去嘲笑何元生毫无创意的游戏。
何元生看了看两人,唇边噙着满意的笑。
“林至远,不用我多说了吧?”枪膛里只有一发子弹,其余的五个则是空的。他要知道,晴生的死,到底是不是有价值的。
晴生,如果这个男人胆敢露出一丝的胆怯,那么,哥哥会毫不犹豫地送他下地狱去。
“开始吧,谁先来?”
林至远默默地伸手拿起手枪。
他深深呼吸。
然后转头深深地凝视宋纱。宋纱也看着他,她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眼神里有绝望的光:“林至远,不要……”他们为什么要陪这个疯子玩这个可怕的游戏!
“对不起,纱纱。”他轻轻笑了笑。
那样的笑容,那么的陌生。
和以往的林至远全都不一样,淡淡的、浅浅的笑容,无可奈何的眼神,还有——深深的眷恋。那眷恋,却又似曾相识。
是了,是那一日,在观景台上,林至远看着她穿上小礼服的时候的眷恋,只是,更深,更深,深不见底。
因为,这一次的分离,或许就是永别了啊。
再也不能看到她的笑容,甚至也再也看不到她的眼泪。
“白痴,哪里来这么多对不起!”她咬牙忍住眼泪,狠狠地骂道。
林至远皱了皱鼻子,笑容慢慢地淡下去。
对不起,总是因为我的失误,而让你受到伤害。
他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手里的枪,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恍惚间有一丝发抖。这枪里面,只有一发子弹,如果他扣下一次没有死,那么危险就留给了宋纱,如果宋纱的那一次也是空的,危险则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越到后面,危险的系数越大。
可是,可是——
他怎么可能,看着宋纱因为她而死掉。
他笑着摇摇头,那样的笑容,让何元生都为之迷惑。然后用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何元生,对于晴生,我真的很抱歉。我愿意用我自己的生命来谢罪,只是祈求你遵守诺言,如果死的那个人是我,放宋纱走。她是无辜的。”
何元生看着他,表情不可捉摸:“活下来的那个就可以走,我答应过的一定会做到。只是林至远,你又怎么知道死的那个人不会是宋纱呢?”他忽然轻轻一笑,“失去心爱的人的痛苦或许会比死亡更可怕。”
林至远没有回答。
他看着宋纱:“纱纱,我希望——看到你一直幸福。”
心底有恐惧蔓延开来,宋纱惶恐地看着林至远:“你——你干吗说这个!”为什么,总觉得他的话好像是临终前的遗言,为什么——他怎么好像,已经预知了要死的那个人是谁!
她腾地站起来,冲过去试图夺走林至远手里的枪:“白痴,神经病!为什么我们要配合他玩这个游戏,他是个疯子,是疯子!”
何元生的枪毫不犹豫地指在了宋砂的太阳穴。
“不要伤害她!”林至远恼怒地低吼。他上前一步试图拉开宋纱,然而在何元生警告的目光下,停滞在原地不敢妄动。
何元生冷笑:“没错,我是疯子。两年前晴生死的时候,我就疯了。如果你们不肯配我玩,那么你们两个人都得死。”他看了一眼金素雅,“那里,可是有恨不得将你们千刀万剐的人哦。”
目光渐渐地黯淡下来。
“晴生,你可希望看到林至远死?”他在心里默默地。
林至远望住宋纱,他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漫不经心一些:“纱纱,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一次机会两个人都不用死,是不是?”如果足够幸运,有子弹的那一发留在了最后,那么他们都不用死了。
虽然这样的概率,低得任何人都不会对之抱以希望,低得他也根本不对它抱有希望。他不能把宋纱的性命,押在这样渺茫的希望上。如果她死了,因为他犯下的错误而死去,那么——
他即使是死,也无法原谅自己。
他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不要——
眼泪在一瞬间流满双颊,一颗心几乎已经跳出了咽喉,她绝望地闭上眼。巨大的疼痛,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她的心脏。她痛得几乎要弯下腰去。
脑子里空白一片,如纯白的纸张。
周身的一切,如潮水一般猛然退去。
不要,不要——
林至远!
——
清脆的“咔嚓”一声,没有预想中的子弹出膛的声音。
短暂的寂静,然而久得好像是永恒的时光停驻。
宋纱睁开眼,明亮的灯光一下子刺痛了她的眼眸。脸色平静的林至远,毫发无损地站在她的对面。何元生双唇紧抿,似笑非笑。墙角处的金素雅,咬牙切齿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恼怒。
是空的,这一发。
宋纱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下面轮到她了——
她上前一步,战栗地伸出手去。
她努力保持微笑,想要让林至远知道自己不害怕。
“给我吧。”她颤抖着声音说道。
“噢,现在危险可是转移到宋小姐身上了。我倒是要看看,这个比晴生更幸运,能够得到林大少爷的爱情的女子,是不是还能够继续幸运下去。”
他看着林至远。他发誓,如果宋纱也不是林至远的所爱,如果林至远根本是个没有爱情的人,那么,他会为他无辜死去的妹妹,讨回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