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月真没想到母亲会提出这么荒唐的提议。
她如果是三岁小孩,跟着母亲改嫁住进段家倒也说得过去,可她现在都快三十岁了,有手有脚有自理能力,完全没有理由再跟母亲一起住进段家。
“妈,我不去,我跟你去段家算什么?再说了,段家人能让我进去吗?”
“只要你愿意,我去和你段叔叔说,他肯定同意。”
“我不愿意。”阮明月一口回绝。
“月月,你就当是去陪陪我。”翁美芯楚楚可怜,“我在段家,除了你段叔叔,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家里的佣人都能欺我几分,我最近常常觉得,有人在我喝的燕窝里下东西。”
阮明月一惊:“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最近这脑袋是越来越昏沉了。”
“那你既然怀疑别人往你燕窝里下东西,那你别喝啊。”
“我不喝燕窝,也要吃饭喝水吧,如果段家真的有人想害我,我就算能躲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所以我想,如果你能搬去段家住,在我身边,我至少有个信得过的人,帮我提防着点,我也不需要二十四小时时时绷着神经。”
阮明月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这个提议不妥。
“我住进段家,名不正言不顺,只会让人有更多机会来诟病我们母女,你如果真的觉得住在段家不安全,那你就和段叔叔说明情况,你们搬出来住,不是更好?”
“段家两老喜欢热闹,是不会允许小辈搬出老宅住的。”
“那他们更不会允许我搬进去住。”
翁美芯不知是觉得阮明月的话有道理还是另有盘算,总之,当下便不出声了。
阮明月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可第二天,她就接到了段秋明的电话。
“月月,快来医院一趟!你母亲出事了。”段秋明语速很快,通话背景中,间或还夹杂着救护车的声音。
阮明月的心瞬间被提起来了。
她问了医院地址,和陈雅盈交代了一声,就往医院赶。
阮明月赶到医院的时候,翁美芯已经包扎好转入普通病房了。
据段秋明说,翁美芯是不小心从二楼的楼梯上滚了下来,摔折了腿,段秋明觉得这是个意外,可翁美芯却执意说是有人推了她。
“我刚走到楼梯口,就感觉到腰上被人推了一记,然后我就摔下了楼梯,真的,老公,有人要害我。”翁美芯抓住段秋明的手,一脸恐慌,“我没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他肯定还会继续害我的,我好害怕!”
段秋明顺着翁美芯安抚了她几句,转头对阮明月说:“月月,你跟我出来一下。”
“是,段叔叔。”
阮明月跟着段秋明的轮椅走到病房外,虚掩上病房的门。
“月月,我觉得母亲最近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段秋明开门见山,“她最近总是神神叨叨的说有人要害她,家里的佣人她一个都信不过,谁靠近她一点她就像是刺猬一样竖起满身的刺去攻击人家。这次掉下楼梯也是,我已经查过监控了,根本没有人推她,就是她自己崴到脚摔倒的。”
“段叔叔,我觉得妈妈可能需要看一下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我已经安排了,可你母亲比较抗拒,她觉得看心理医生就是承认自己神经不正常。这事儿,还得你多劝劝。”
“好的,我会再劝劝她的。”
“对了,你妈前两天和我提过一嘴,说想让你过来陪她住几天,这事儿,你怎么想?”
“我觉得不是很妥,我住过来,可能会影响大家原有的生活节奏,让大家觉得生活变得不方便。”阮明月说得委婉。
“这点你不用担心,段家房子很大,我父母平时住在东院,每天除了用餐的时候,也碰不到面,溪溪最近也出国了,祁州呢,出差的日子也比在家的日子多,所以你住过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阮明月听出来了,段秋明也希望她能搬进段家住。
可阮明月不想。
暂且抛开所有人不说,至少,段祁州还在段家。
她提出辞职是为了能远离段祁州,如果兜兜转转最终又住进了段家,那岂不是依然要和段祁州在一个屋檐下生活?那她辞职的意义在哪儿?
“月月,你不愿意搬过来和你妈一起住吗?”
“段叔叔,我……”
阮明月正要拒绝,病房里传来“嘭”的一声。
“啊!”
紧接着,翁美芯的尖叫声传来。
阮明月和段秋明闻声赶紧折回病房,发现翁美芯不知怎么从病**摔了下来。
“妈,你没事吧?”阮明月赶紧把母亲从地上扶起来,按铃叫医生。
“月月,你跟我回段家吧。”翁美芯一把抓住了阮明月的手,“我现在腿变成这样,谁照顾我我都不放心,我只相信你,你跟我回去,就当妈求你了。”
翁美芯说得恳切,她看着阮明月的眼神,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小孩。
阮明月原本很坚决,但此情此景下,她又联想到了母亲的抑郁症和焦虑症,心不由的软下来。
“月月,你母亲嫁给了我,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你就搬过来吧,我会在家里提前交代好,不会让你难堪。”段秋明帮腔,“你搬过来照顾你母亲一段时间,如果实在住不惯,等你母亲情况好转了,你再搬出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阮明月只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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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三天,翁美芯住院,阮明月白天上班去交接工作,晚上去医院陪母亲。
三天后,翁美芯出院,她也跟着搬进了段家。
说是搬家,其实就是收拾了几套当季的衣服和自己常用的化妆品带走,她的出租房没有退,里面的一切也都保留着,她随时准备回到自己原来住的地方。
段家两老对阮明月住进段家照顾翁美芯这件事情,表现得很平静,显然是段秋明提前打好招呼了的,倒是段秋明的妹妹段冬雪碰到阮明月后,对她好一阵阴阳怪气。
阮明月做好了心理准备,并没有太难受。
只是,她心里忌惮着段祁州。
阮明月住进段家的事情,段祁州并不知道,因为阮明月提出辞职的第二天,他就飞国外出差了。
这几天他们完全没有联系,她不知道,等段祁州回来,看到她住进了段家,他会是什么反应。
在一日一日不安的等待中,段祁州终于在周六那天傍晚回来了。
他拉着行李箱进门的时候,阮明月刚准备推母亲翁美芯出去散步。
三人在大门口遇个正着。
段祁州驻足,打量阮明月一眼。
翁美芯立刻解释:“祁州,我前两天摔了腿,行动不方便,所以你爸就安排月月过来住一段时间,让她照顾我,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阮明月听得出来,母亲也是忌惮段祁州,所以才直接搬出了段秋明压制。
“母亲受伤,女儿来照顾,天经地义,我有什么好介意的?”段祁州冷冷丢下这句话,转身上了二楼。
阮明月看着他的背影,心口像被什么缠绕住了,说不出的难受。
“推我出去吧。”翁美芯拍了拍阮明月的手背。
“嗯。”
段家的花园,每个礼拜都有园丁过来打理,这会儿正是最美的四月天,花园内,姹紫嫣红,生机勃勃。
阮明月推着翁美芯缓步走着,翁美芯每经过一个种类的花木,都要给阮明月介绍。
“月月,你看,那是美人蕉,以前乡下多的是,种在小院外头,一文不值。”翁美芯指着一簇鲜红的美人蕉,意味深长道:“可它种在段家的花园里,有园丁专门养护,定期施肥除草,档次立刻就变得不一样了。”
“妈,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人和花是一样的。月月,你可能会恨我,只顾自己,没有顾及你和祁州的感情。但妈也是没办法,你妈我呀,现在就像是在段家花园里养过一阵的美人蕉,你让我再过回以前的生活,那就等于让我去死,我知道我自私,可我这么做,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你要知道,就算没有我和你段叔叔的事情,你和祁州,也是不可能的。你段叔叔是因为腿瘸了,娶谁都无所谓了,所以我才拿到了这张挤上段家游轮的船票,可祁州不一样,他是段氏集团的继承人,他的婚事,关乎着整个家族的荣誉,他必须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来保段氏长盛不衰。”
“我知道,你不必再说。”
“你怪妈妈吗?”翁美芯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一边让你们分手,一边又安排你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这很让人费解?”
“没有。”阮明月淡淡的。
“真的吗?”
“嗯。”
“那就好。”翁美芯拉着阮明月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上,“月月,妈其实也很心疼你,但是没办法,你作为我的女儿,就是得慢慢接受祁州是你哥哥的现实。”
**
阮明月等母亲翁美芯洗漱好上床后,才从她房间里退出来。
她的房间和母亲的房间隔着一个过道,她刚一进门,段祁州就直接推门进来了。
他刚洗过澡,头发半干,穿着墨灰的真丝睡衣,深沉中透着一丝性感。
“你干什么?”阮明月紧张到鸡皮倒立。
如果被段秋明或者段家的佣人看到段祁州深更半夜穿着睡衣闯进她的房间和她纠缠不清,那就彻底纸包不住火了。
“你出去。”她伸手推搡着他。
“这里是段家。”段祁州开口提醒她,“你现在脚踩的每一块瓷砖,都姓段。”
他的意思是,这里是他的地盘。
“我知道这是段家,可既然段叔叔安排了这个房间给我,那这个房间的使用权就暂时在我手上。”
“你不必搬出我父亲。”段祁州最不屑的就是翁美芯搬出父亲段秋明压他,偏阮明月学得倒是挺快。
“我不是搬出段叔叔压你,我是为你好,我们既然已经分开了,就不必再横生枝节,万一有风言风语传出去,影响你以后联姻。”
“我联姻的事情你都替我考虑好了,阮秘书你果然还是这样的周到。”
走廊里传来响动,阮明月的心都提起来了。
“有人来了,出去,我求你了。”
段祁州不为所动:“既然怕我,为什么还要住到我眼皮子底下来?”
“我妈的腿受伤了,我是来照顾她的。”
“段家没有佣人吗?要你特地过来照顾她?”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你放心,我不会久住,等我妈的腿好了,我就会走。”阮明月看着段祁州,“公司的工作也交接的差不多了,我很快就会彻底消失在你眼前。”
段祁州眼底的怒意更盛,可他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段秋明的轮椅已经过来了。
“祁州?你怎么在这里?”段秋明好奇地看着他们。
阮明月抵着房门的手轻颤,也幸好,房门敞开着,显得他们还算磊落。
“段叔叔,段总过来询问我工作上的事情。”阮明月说,“他刚出差回来,还没来得及去公司,所以先问问我。”
段秋明信了阮明月的话,不疑有他。
“祁州,工作的事情去公司再说吧,现在是下班时间,已经很晚了,月月都要休息了,你这个做老板的,适当有点人情味吧。”段秋明道。
段祁州“嗯”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月月陪你妈妈到现在也辛苦了,早点休息。”段秋明对阮明月说。
“好的,段叔叔。”
阮明月关上了房门,空气里还残存着段祁州沐浴露的味道,压迫着阮明月的神经。
段秋明回到房间,翁美芯正摸索着自己下床。
“你下来干什么?”
“我听到外面好像有声音,怎么了?”
“没事,是祁州去月月那里问公司的事情。”
“祁州去月月的房间了?”翁美芯眼神突变,她费尽心思棋着险招把阮明月弄进段家,就是为了好实时监控她,不让她和段祁州背着她在外面有过多的接触,没想到这两人藕断丝连,在段家人的眼皮子底下都敢纠缠不清。
“他没进门,就在门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他们是兄妹,祁州这个还是有分寸的。”
翁美芯扬起嘴角,皮笑肉不笑。
她心想,你知道什么?
“对了,老公,祁州和汤家二小姐的婚事,什么时候落实?”
“明天,明天汤家人会上门来商量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