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业余大学生强豪

越过枝头淡淡的梢末,夕阳正在上面挂上残血般的余辉,映照在淡红波光粼粼而动的海河上,时不时被一个小小的鱼漂挑起淡淡的微澜。

那鱼漂通过一根弯弯的似乎根本看不到的线连在一根鱼竿上,那鱼竿的主人正在打个哈欠,脸上显露出慵懒与疲惫的神色,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瘦瘦尖尖的下巴上挂着一圈淡淡的胡子茬,头戴着一顶棒球帽,身上穿着纯白色的T恤和天蓝的足球短裤。

如果不是那张雪白甚至于苍白的脸,他应该是很精神的小伙子。

顺手拿起身边的半瓶芬达,咕咕得很快喝完,扬手把空瓶子向身后七八步远的一个垃圾箱扔过去。

“啪”的一声,瓶子被垃圾箱里的东西弹了出来,落在脚边。

一个带着红袖箍的大娘立刻从不知道的地方蹿了出来,麻利的撕下一张纸,捅在他的面前。

年轻人有点吃惊的扭过头看看还在脚边滴溜溜转的空瓶子,无奈的伸手拿起来,点头哈腰的和老大娘交涉一下之后,被迫掏出了五元钱。

看着大娘心满意足的背影,年轻人叹口气,走到垃圾箱边上,看着那里面满满当当的空芬达瓶子,有些哭笑不得,费力的把手里的瓶子塞进去,小心翼翼的拿开手,免得它再蹦出来。

已经20了。年轻人回到钓鱼竿边,看看脚边的小塑料桶里一条手指长短的小鲫鱼自由自在的游着,气恼的拾起一块小石子带着愤怒扔进了海河里。

他低下头看看手表,看到已经差不多5点了,连忙收起鱼竿,拎起水桶在浮桥上随便买两条小鲤鱼,急急得向河边的一爿小胡同走去。

走在炊烟里,走在略高略低的被自行车和土筐占去大半边的狭窄的两面墙壁之间,他默默的盘算着时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可以看到苏羽和李昌镐的收官,不知道苏羽赢了没有……

站在自家院门前,他很有心气学高英培炸雷也似的大吼一声:二子他妈妈,快拿大木盆来,我今儿个可赶上这拨儿了。

但是他不敢胡闹,他怕他爸爸会跳出来抽他。

想到妈妈,他叹口气,推开厚厚的木门,一边向邻居的大爷大娘们问好,一边向自家走去。

“二爷爷,小四回来了么?还没下学呐?”“赵姨,您择菜呐?我这有鱼,海河的拐子,给您来条。”

赵姨笑着说:“都大学生了还这么贫。你那鱼我估摸着又是在浮桥上买的吧?行啦,谢谢你啦,甭忙乎了,你师傅跟你爸爸都在屋里头等你呢。有介孝心就行了。”

年轻人答应着,走到门前,轻轻推开门走进去。

他的师傅看上去也只不过40来岁,和他父亲看上去应该是一辈,穿着白衬衣叼着恒大烟,正笑眯眯的坐在床边和他父亲闲聊着。

他父亲则是传统的无产阶级,白色的大背心配上蓝大短裤,手里还忙乎着捡着豆角。

他叫一声:“爸,师傅。我回来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落在墙边。

他爸爸笑着让他坐下,打开电视机,说:“你肯定想看棋,要不然也不会说跑的汗都出来了。先擦擦。”说着,扔过来一条略略有些发黄的湿湿的白毛巾。

马晓春的脸突然出现在电视上,让年轻人立刻忘了手里的东西,全神贯注的看着。

马晓春在细细的点着目数,电视外面的年轻人也在心里面清点着。

师傅吸口烟,问他:“多少?”

年轻人有些不相信的又计算了一遍之后,黯然地说:“差半目,苏羽输了。”

师傅笑起来,说:“好小子,有长进。过来,我现在给你复一下盘,你看看苏羽下的哪里有问题。”

年轻人应声过来,请师傅指导。

很快,整盘棋就在年轻人面前摆了出来。

师傅指指棋盘,低声说:“最后的官子不算,你看看苏羽这盘棋输在哪里。”

年轻人仔细的看着,从头到尾在心里面过了几遍之后,低声说:“一开始的时候,双方的局势都很平稳,可以说波澜不惊。但是在这里。李昌镐的这几手棋十分妙,可以说摧毁了上边白棋苦心经营的阵地,逼迫着苏羽在正面跟他决胜负。但是局面很混乱,一时间都有些看不清楚,所以后面有几手棋应该有更好的选择,但是双方都没有下出来,只是按照各自认为最稳妥的方法下。苏羽最大的错误在这里,他应该……在这里一路扳打,而不是尖抢双方先手官子。应该一路扳打,如果一路扳打的话呢……5、6……李昌镐差一气被吃。师傅,我说得对么?”

他的父亲也放下手里的豆角,抬起头看着他的老同学,希望可以听到赞美。

师傅轻轻笑了起来:“很对。没想到你能这么快看到这里。不错!比我这个师傅已经强了!”

父亲笑着继续捡豆角,但是手上的动作明显变的快了。

但是年轻人却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却在眼睛里有一丝淡淡的伤感。

师傅看到了,轻声说:“当初不是我和你父亲反对的话,凭你的实力,现在也应该像王文达他们一样,在职业围棋的殿堂里打拼了吧?但是你的身体实在不适合激烈的职业围棋,你应该知道你的心脏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强。唉,造化弄人啊。当初你也是和王文达他们一起学的棋,天分什么的也不必他们差。但是你的身体……好了,别说这个了。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我让你在这个比赛的日子里去钓鱼吧?”

年轻人挥去眼睛里的忧伤,笑起来说:“您是为了让我锻炼锻炼性子,磨磨我的急脾气是吧?我知道的……”

师傅笑起来,说:“好了,你准备全国大学生应氏杯决赛,准备的怎么样了?”

年轻人立刻从刚刚坐下的小凳子上站起来说:“我没有问题了。随时可以上战场。”

父亲有些担心地说:“你的心脏呢?这一段有没有不舒服?”

年轻人笑着说:“爸,您就放心吧。挺好。”

师傅轻轻抖落身上掸上的烟灰说:“那就行了。后天去北京,你自己行么?你那个……那个,是不是也跟你去?”

年轻人扭捏的笑笑:“是啊,她说看我一个人不放心,就跟着一起去了。反正她以前去过中国棋院,也省得我迷路。她说去找文达,也好有个照应。”

师傅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掐灭,说:“对了,你那个对手,那个叫苏妙的小姑娘,怎么样?你看过她的棋么?”

年轻人说:“看了,跟她哥哥的棋风一点都不一样,处处抢先手,很强硬。而且防守的功力倒是跟名人一脉相传,很厉害。”

师傅有些担忧地说:“你的围棋很烈,但是也容易失控,所以到时候一定要小心。”

年轻人坐在凳子上帮他爸爸一边捡豆角一边说:“没问题的,我会小心。”

师傅叹口气说:“这个比赛真是有些乱弹琴。搞男女混合比赛,赛区决赛却又嫌人多,还要搞什么分组循环头名出线,弄得一个赛区两个冠军,还要分摊奖金。那个苏妙不就是你们学校的么?如果是淘汰赛的话,我相信你肯定能弄到所有奖金,去给嫂子治病。”

说到他母亲的病,父子俩都有些沉默。

师傅连忙岔开话题说:“对了,如果这次你能在北京得冠军,就有15万奖金,我再给你们凑凑,想来那手术钱就够了。而且如果得冠军,你还能参加明年的三星杯公开赛,那样的话,你在围棋界就算是有名号了。以后还能参加名人和国手比赛,还有乐百氏杯之类的比赛,那就好多了。你有信心得这个冠军么?”

年轻人大声说:“当然,我一定要这个冠军!我要定了!”

北京,中国棋院。

王文达放下电话,笑着对研究室在场所有人宣布:“我妹妹要来了!大家鼓掌来表示一下欢迎。”

古力立刻带头鼓掌,哗哗的吓人。

鼓了一会儿,发现所有人都在大眼瞪小眼的看他,只好讪讪的放下手。

王文达扑过去掐住他的脖子大叫:“你个小弟弟不要乱打主意!我知道上次她来你就给她写情书!不过我告诉你,我妹妹这次来,可是跟着我妹夫一起来的。嘿嘿,想吃天鹅肉,你小子,还嫩了点。”说完,看看古力已经被勒的青筋都跳出来了,就放开了手。

古力一脸的沮丧,忍受着众人的大笑,咕哝着:“我是追求幸福生活,我是为了祖国,为了人民而追你妹妹……”

王文达双手止住他的话,说:“还不是王鑫挑唆的。不过跟你说,我妹夫也会下围棋,是当年我们天津少年队里的有名人物。你赢了他,我再考虑我妹妹的终身大事。”

古力挣开王文达的手,问:“他们来干什么?……哦,我知道了,是文静为了刺激我,让我更上进……”

王文达放弃了,无奈的说:“你知道应氏杯大学生赛吧?我妹夫是来参加决赛的。他们是男女混合参赛……对了,毛毛是不是也要来?”

古力点点头:“正在路上,老大和老杰已经去火车站接去了。”

王文达笑起来:“上次毛毛被老大卷了个四马分尸,不知道这次会穿什么衣服来……”

北京火车站外。苏羽正憋着气,打算如果再看到毛毛穿不伦不类的衣服,就让她好看。

孔杰则就着镜子仔细的拢着头发,看看脸上有没有什么在这个时候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上一次见毛毛还是3天前在南京,那次毛毛可是出足了洋相,一个人跑到了比赛选手用餐室里面大吃大嚼,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那里跑出来神秘兮兮的跟他说:咪咪,我看到李昌镐了。

想到这里,孔杰心里就有一种宠爱甚至于溺爱的感觉。

毛毛从车站里出来了,她的身高在滚滚人流中显得很醒目。

苏羽远远的看着,松了一口气:还好,是正经的学生衣服。

两个人连忙走上去,孔杰在接过小行李的同时,也接到了毛毛的一个大大拥抱。

苏羽翻翻白眼,不好说什么,只好找来车,让两位赶紧上去,别在这里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