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伤看着他逐渐凶狠起来的眼神,怀疑他下一刻就要毁尸灭迹,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求求你!不要揭发我!”柳述哀嚎道。

“兄弟,你是我唯一的亲兄弟!”柳述飞快挤出两滴眼泪,看起来十分可怜,“我是有苦衷的呀!”

“什么苦衷?”慧伤问。

“你知道的,阿柯不喜欢纨绔子弟,我不想让他这么快就讨厌我!”

“可你在骗他。”

“我知道,等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跟他坦白的嘛!”

“什么时机?什么时候成熟?”

“......”柳述一下被问住了,想了想,道,“等他把原来那桩婚事退掉之后,我就告诉他!”

“我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

“你不说出来,憋在心里不就好了?”柳述哀求道,“你就帮帮我,假装不知道这事,行不行?而且你想啊,这事让他从你嘴里知道的话,肯定会特别生气,到时候我俩可能就真完了。但等我之后亲自告诉他,他可能就没那么生气了。”

慧伤抿嘴,沉默许久。

“慧伤~我的好兄弟慧伤大师~”

慧伤打了个寒噤:“闭嘴。”

柳述偏不闭:“老话不是说的好嘛,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您出家人慈悲为怀,肯定是舍不得拆散我们的是不是?”

“说到庙......”慧伤突然看向他,“我们寺庙破旧多年,因香客少,许久都没能修缮。”

“我给你修庙!”

“通往寺庙的山路也颇为泥泞。”

“我给你铺路!”

“斋饭日日都是老几样。”

“我给你买菜!”

“床铺也非常硬。”

“我给你睡!啊呸,我给你换成雕花大软床!”

“阿弥陀佛,施主一心向善,我就替佛祖谢谢施主了。”慧伤微笑道。

“那我的事......”

“你什么事?”慧伤一脸茫然地从怀里掏出个馒头,继续吃了起来。

“很好,馒头给我分点。”柳述满意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这是刚刚我娘塞给我的零用,你拿去修葺寺庙吧。”

慧伤接过来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才对柳少爷的家底有进一步的认识,他双手呈上半截馒头:“柳少爷请慢用。”

“别再喊柳少爷了,小心露馅!”

“好的柳少爷。”

“我揍你哦!”

两人吃完馒头就分道扬镳,慧伤揣着银票去着手寺庙修缮的事,柳述则回到胭脂铺,一进去就被张默笙拉到了后院。

“你回来的正好,那位姑娘来了,你来试试看吧。”张默笙说。

柳述抬眼望去,见那位脸上带胎记的姑娘拘谨地坐在石桌旁,一接收到他的视线,就局促地低下头去。

“别怕,我喜欢的是男人。”柳述笑着走上前,端详着她的面孔,“默笙也会在旁边陪着你,可以吗?”

女人抿了下嘴,点点头,轻声解释道:“我不是怕你......我是怕别人的眼光,尤其是男人的......”

“嗯,我明白。你可以闭上眼睛。”

女人闭上眼睛,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用脂粉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动作很轻柔,随后又在胎记的方向轻轻扫过,不停地用笔勾勒,她很是好奇对方到底做了些什么。

张默笙站在一旁,盯师学艺,一不小心抬起头,就看见门口还扒了两个脑袋,沈柯和张默阳正安静地偷看,被柳述这专注认真的样子给吸引了,一不注意就盯得久了点。

柳述也察觉到了他们,回头望过来,视线直接跳过张默阳,和沈柯四目相对,两人相视一笑,他又转回头来继续做自己的事。

“别看了。”沈柯把张默阳揪回来,“好好看店。”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子听到柳述将画笔搁在桌上的声音。

“睁开眼看看吧。”

女子睫毛微微一颤,忐忑地睁开眼睛,下意识看向张默笙,张默笙望着她出神,半晌才将铜镜举在她面前,笑道:“变化有点大,你看看喜不喜欢?”

铜镜里,女子的脸型修饰的小巧精致,眉眼的韵味都放大了,而她最在意的胎记......变成了一枝小小的玫瑰。

青色胎记被延展成花枝,上面绽开一朵嫣红的花,很是大胆,但又有种异样的吸引力,令人称奇。

她不可思议地对着镜子凑近,直到确认这真的是她的脸后,眼眶里顿时盈满了泪水。

“不要哭,小心妆花了。”柳述忙给她递帕子。

女子破涕为笑:“谢谢。”

当张默阳和沈柯看见女子出来结账时,两个人的表情都如出一辙的呆滞。

女子仍是有些羞于面对别人的目光,只是当意识到这是惊艳的目光时,那羞怯就被削去了一层,她多想走路时永远抬起头。

“姑娘,你付多了,只需三百文。”沈柯说道。

几人一看,这姑娘竟然直接掏了十两银子。

“不”多,谢谢你们,这些年光是找大夫就花了不少银子了。”女子转头看向柳述,微微一笑,“谢谢你,下次我还会来找你的。”

“乐意之至。”柳述毕恭毕敬地对大客户说道。

她走出大门,很快便吸引了路人的目光,全都盯着她脸上的妆容赞叹不已,常年低下的头颅终于缓缓抬了起来。

不出两天,店里的客人就翻了一倍,全都要画玫瑰,给柳述忙得脚不沾地,一直恳求张默笙快点学会,好分担压力。

张默笙回去就连夜练习,终于掌握了要领,柳述就跟着沈柯一起回村,一连几天都没来镇上。

倒不是故意偷懒,而是店里终于找到了账房先生,沈柯不用再去帮忙了。

而柳述,他打算回来钻研一下新的脂粉,那个带胎记的女人给他提了个醒,目前市面上的胭脂水粉都只能锦上添花,却没法遮盖住很明显的疤痕或者瑕疵。如果每个人都要花这么多功夫来描妆,那可真是太费时间了,所以他想试试能不能做出一款可以遮盖住这些明显瑕疵的水粉。

他提出这个想法后,其他几个人都很赞同,便让他回来了。

忙这些的时候,沈柯也没闲着,一回村就开始忙收割的事了。

尽管父亲的信中提到让他回京去商议退婚一事,可几天后就是中秋节,他打算陪小五在这里过完中秋后再启程。

现在又是收割水稻的时候,村民们都已经开始收了不少了,他才有空去田里看情况。

柳述也抽空跟着来了,毕竟是他亲手插的秧,想看看它们是如何壮烈牺牲的。

结果真是一点不令人意外,不能说是颗粒无收,起码还是能保证母鸡们的温饱。

“这谷子也太小粒了。”柳述捏了几颗,手指一碾就碎了,稻壳裂开后,里面的米粒小的可怜,“哎,等明年吧,明年咱们一定不会种成这样了!”

“嗯。”沈柯点点头,“明年好好努力。”

他们家虽然没有什么收获,可别人家有,正缺人手帮忙呢,于是沈柯就让柳述好好在家琢磨脂粉,他就去帮村民们的忙。

村里的人习惯于团队合作,几家关系不错的约着一起互相收割,今天去你家,明日去我家,而伙食就由当天的主人家负责。

田里大家一边割稻,一边有说有笑,都找沈柯打听起小五店铺的事,言语间有些羡慕。

“虽说商人地位比咱们低多了,但其实咱们日子过的还不如做生意的呢,我看啊,小五这小子脑筋赚的快,很快就要发大财了。”朱大娘说。

“可不是嘛,哎,我们家这人是实在没做生意的脑子。”向姐说完,扬声喊道,“柯兄弟,等小五日后发达了,他是不是就不住这里了?”

闻言,一直沉默干活的篾匠突然抬起头来,紧张地看着沈柯,好像生怕他说小五马上就要走了。

“这个......还真不准。”沈柯笑了笑,“但无论到了哪里,他都不会忘记你们的。”

“那就好。”向姐乐呵呵地说,“离开咱们这个地方也好,穷乡僻壤的,实在没什么好待的。”

沈柯慢慢敛起笑容,环视一圈,望着这一片又一片的稻田,又看向辛勤劳作的村民们,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若是能让大家都过上富足的日子就好了。

晚饭时,朱大娘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呼客人,还特地杀了只鸡。

沈柯没吃几口就要告辞,却被朱大娘偷偷拉到了厨房去,给他装了几个红鸡蛋、两个大鸡腿,和一壶酒,小声说:“我猜你就是回去找小五,这些你拿回去一起吃吧。”

“谢谢。”沈柯带着朱大娘的好意,匆匆回到院里,一进门就喊小五。

“在这呢。”柳述打开窗,冲他挥了下手,嘴里还叼着个馒头。

他走到窗边一看,见对方正就着烛光,在手背上涂抹试验新做的脂粉。

“饿了没?”

“还行,幸好从镇上多买了些馒头回来,还没馊。”

“别吃馒头了。”沈柯取下他嘴边的馒头,“富贵,来。”

柳富贵一口接住馒头,乖巧地吃了起来。

柳述看着自己的食物突然变成了狗粮,哀怨地看向沈柯。

沈柯笑了笑,往他嘴里塞了个鸡腿:“吃这个。”

“鸡腿!”柳述眼睛一亮,握着鸡腿就吃了起来,“你们这么快就吃完了?”

“我吃的比较快,就先回来了。”

“真的?”柳述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既然吃得快,为什么你也在吃鸡腿?是不是压根没吃饱,想着家里还有个人呢?”

“知道就好。”沈柯将几个红鸡蛋也拿出来,放在窗台上。

“还有酒,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沈柯认栽,只能将酒也摆了上来。

柳述吃完鸡腿,就一手拿起酒壶喝了几口,爽快地发出一声喟叹,递到他面前:“来一口吗?”

沈柯就着他的手,低头小品了一口,很快脸就红了起来。柳述直乐,不过也确实不敢再给他喝了。

“要是早两年认识,就你这酒量,我准瞧不起你。”柳述挑挑眉,得意道,“我可是能跟别人拼一晚上酒的人!”

“嗯,那我们可能压根就不可能认识,我可不去酒楼赌坊青楼这些地方结交朋友。”沈柯道。

两人看向对方,同时一笑,都不禁感叹这命运的巧妙。

“对了,中秋后我得回趟京城。”沈柯提起正事。

柳述一愣,好奇道:“回去做什么?”

“退婚。”

“真的吗!?”柳述狂喜。

“嗯,我得回去亲自处理这事。”

“那也是应该的,但你可不要一回京城,就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柳述凶巴巴地下达指示。

沈柯好笑道:“我既见了你这样的美色,还有什么人能迷我的眼呢?”

“那倒也是,小爷我可是天下第一潇洒呢!”柳述得意地抬起下巴,一口吞掉个鸡蛋,差点噎住,“咳、咳!水、水,不对,酒,给我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