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女的名字是娜拉, 只是救主会的一名普通的修女,平日里的工作就是负责照顾圣子的起居,她算是教会里的老资格, 经常看见教会里的不少阴暗面,也知道什么该做, 什么不该做。
因此, 在圣子出门后,叽叽喳喳地对着一旁无人的空气自言自语,娜拉也像是没看到一样在前面冷静地带路。
“恶魔先生, 你看, 这就是教会的庭院,很漂亮吧,据说是模仿的宫廷风格。”
“这边的房间装着的都是赎罪券置换过来的钱财, 装满整个房间都不够装呢, 另外一边还有专门的房间来放置这些财物。”
“还有那边,这个保险柜里都是教会收集到的来自上层的把柄, 对其他人要保密哦。”
此刻,修女娜拉额头冷汗都要出来了,第一次希望自己是个聋子,就不必知道那么多她不该知道的机密。
圣子为什么要对空气说这些?还是说他其实是对自己说的, 就是为了不动声色地把她做掉?
修女越想越是害怕,到最后更是面如土色。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兰恩也是满脸无奈, 阿摩司虽然确实说过要给他介绍教会, 但倒也不必这样介绍吧。
看看前面带路的修女,人家害怕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在,带的路终究有终点的一天, 很快修女带着圣子来到教会最里面的大厅,随着越来越靠近这个的大厅,男孩原本活泼的声音也逐渐低沉下去:“前面的,就是教会最重要的赎罪仪式进行的地方,虽然我更愿意称之为祭品室。”
说着,小孩突然背着手,走到兰恩面前,好奇地抬起头问他:“恶魔先生,我在绘本中看到恶魔会招来死亡、痛苦和绝望,那么你会喜欢看到人类痛苦的场面吗?”
兰恩想了想:“不会。”
“?”
“这都是世人对恶魔的误解,”兰恩轻描淡写地道,“都是做交易献出灵魂,凭什么神/的/名声就比恶魔好那么多呢?圣经里死在上帝手上的人可比我们恶魔收的多多了,河神活祭、角斗士血战,不都是神做出来的事吗,那么做恶魔的奴仆和神的英灵,难道还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吗?”
“起码和恶魔签契约,你还能得到一份可能被动了手脚的保障,信徒受尽苦难、向神献出一切,那神回不回应还要看心情。”
阿摩司呆呆地看着他,应该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歪理,小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半响后,小孩突然捂着脸,撕心裂肺地笑出声来。
兰恩愣住了,一旁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的修女娜拉更是被圣子突如其来的狂笑吓住,惊恐地后退一步。
“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啊,是啊,那神和恶魔,还有、什么区别吗……”阿摩司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盯着兰恩的眼眸发亮,“我现在,突然好喜欢恶魔先生。”
“那么您能和我签订契约吗?动手脚也没关系,请让我的灵魂在死后也一起去到地狱吧,我不想去充满了虚伪神明的天堂。”
修女在一旁听得大惊失色,而察觉到外面动静的教宗面色难看地走了出来,冲阿摩司怒吼:“你在说什么胡话!我看你是又被其他人蛊惑了!”
大门后面的主教们依次排列,面露怪异的看向阿摩司,显然他们也听到了刚才小阿摩司的话,这让教宗更是羞恼,硬拽着阿摩司的手臂往里拉,将他粗暴地交到一旁等候的教徒手上:“快,开始吧,不要再磨蹭了!”
几个教徒连忙接过阿摩司,手忙脚乱压制住他,然而其实阿摩司也并没有要挣扎的意思,在被教徒送上十字架的时候,他一直回望向兰恩那边,像是在执着地等他一个答案。
白色小狗在兰恩脚下感叹:“不愧是您。”
兰恩:“嗯?”
白色小狗抬起头说:“我原本还在想要如何提示您攻略现在的我,但是现在看来,您不需要任何指导。”
“看啊,小时候的我同样已经‘沦陷’了。”
兰恩:你在说什么狗话。
兰恩皱眉看向小孩的方向,此刻对方以一种古怪的姿势被捆绑在十字架上,兰恩很容易就认出了这种经典的造型,这个教会在模仿耶稣受难。
那么他们说的仪式恐怕就是……
不出兰恩的预料,那些教徒把阿摩司绑在了那个十字架上面。
这个大厅里的布置非常古怪,像是餐厅又像是教堂,十字架前面布置了一张很长的白色餐桌,两面各放置了很多把座椅,彩色的玻璃镶嵌在墙体上方,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浅浅洒在十字架上面,其中一个教徒端上来了工具。
钉子、锤子、荆棘、长鞭……
圣经中记载的耶稣所受的苦难,此刻在这个邪|教内部再现,只是当主角变成了一个10岁的孩子,场面就显得异常可怖和恶心。
兰恩原本想制止,却被脚边的白色小狗阻止了:“请您接着往下看,兰恩大人。”
小孩的手腕和脚腕被铁钉钉在十字架上,面色惨白,但无论受到了多么惨无人道的待遇,他吭都没有吭一声,哪怕长鞭打破了他的额角,使一只眼睛闭上,另一只还能睁开的眼,都执着地看着兰恩的方向。
人面羊身的恶魔沉默地和他对视,对于眼前这一幕似乎不为所动,只有垂下的手缓慢握成了拳。
阿摩司的笑容更灿烂了,在底下沉默地观摩这个仪式的教宗脸色一变,拿起托盘上的长着倒刺的古怪刑具往阿摩司腹部狠狠一捅,又抽出,倒刺带着肉丝,勾着肠子掉了出来:“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你怎么能如此嬉皮笑脸?”
小孩这才将眼神缓缓转移到教宗脸上,看着近在眼前有些相似的脸,笑容缓缓收敛了:“好的,父亲。”
“这个时候要叫我教宗!”教宗冷冷地纠正,不过他还算满意阿摩司服软的态度,随时把刑具往托盘上一放。
所有主教们和有幸作为助手参与这种仪式的教徒们敬畏地看着这一幕,十字架上的圣子身上受的伤几乎在几秒钟内就尽数治愈,就像是先前的那一幕从未发生过一般。
不过也只有第一次看到这一幕的教徒们有新鲜感,日常来参加赎罪仪式的主教们早已麻木,甚至还有人低着头,生怕自己脸上的恐惧流露出来,引起那个男人的不快。
这地狱般的一幕让直面过人类罪恶的兰恩都一阵窒息,他脑海中闪过之前见过的自鲨的女人和杀死母亲的孩子,对脚边的小狗说:“这个仪式就是你的母亲自鲨的理由吗?”
“是的,”白色小狗平淡地道,“她的起源是‘不死者’,每当受到伤害,身体就会加速自愈,受到的伤害越多、越重,自愈的速度就会越来越快,一开始我被砍掉手臂,还需要三天才能长好,但是后面只需要5秒。”
兰恩想起,之前阿摩司怎么折腾都无法死亡,无论是被锤成了肉酱还是斩首,甚至连脑子都能重新生长。
随着受到的伤害越重,能力的主人就会越向传说中的‘不死者’进化。
所以那个女人才会让阿摩司杀死她。
因为除了能夺走能力的阿摩司,世界上再也没有让她彻底死亡的事物。
但是作为交换,阿摩司拥有了这个能力以后,也会陷入母亲当初的命运。
那个女人,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肚子里藏了一把匕首,然后将其交给自己的孩子?
兰恩微微吐出一口气,将突然涌现的,现在就杀光这群人的冲动按下去。白色小狗此时也感受到了兰恩的情绪波动,蹭了蹭兰恩的小腿:“别急,兰恩大人,先看下去吧,‘我’还有想给您展示的东西。”
教宗转过头,脸上的表情从阴云密布,直接转换到了春风和煦,就像刚才他用刑具捅人的画面从未发生过一样,微笑着对谅我们的过错,接下来进行圣餐仪式。”
刚才递托盘的教徒们闻言放下了托盘,在上面拿起小刀,开始在阿摩司身上割肉。
一块肉,配合割肉时流下的鲜血放置在金杯里,犹如葡萄酒,又像是催命药。
主教们各自坐在座位上,其他教徒犹如侍者穿梭其间,将所有人面前的餐盘和金杯都盛上血液和血肉。
教宗举起金杯,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来吧,让我们畅饮,喝下圣子赐予的血肉,我们将获得免疫疾病的力量,这份力量会化于我们的血肉中,然后我们又将力量赐予其他人。”
闻言,在场的主教表情中闪过肉眼可见的崩溃和痛苦,教宗对此视若无睹,率先一饮而尽。
“到你们了。”
主教们迟迟没有人动刀叉,教宗见状嘴角就拉直了:“奇怪了,各位亲爱的主教,可别告诉我说圣餐不和你们的口味。”
“教、教宗大人……”下方有主教战战兢兢地开口,“我们觉得次宴仪式……是不是没有举行的必要。”
当有一个人开口后,剩下的主教终于提起勇气说:“是啊,我们又不是圣子,实在没有这个能力为
“而且我们只是凡人,说实话每次仪式后身体都很疼。”
“已经有主教倒下了,身体吃不消,圣餐我们可以吃,但是次宴实在是……没有举行的必要。”
一群主教们叫苦连天,一旦有人点出来了,剩下的人就再也无法忍耐下去,甚至露出了自己满是伤疤的身体和手臂,只见上面都是小刀的割痕,大多数人的身体表面如同月亮表面似的坑坑洼洼。
“次宴……”兰恩看着在场的主教们的伤口,以及他们面前餐盘上阿摩司的肉,神色若有所思,白色小狗低笑,“啊,想想真是让人觉得幼稚天真的报复,这个时候的我啊,只想要这些人都经历一遍我受过的苦,而且还要他们脸上带笑的,被逼不得不做。”
教宗的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他面无表情地看向上嘴,但是某位倒霉地、精神和身体都被逼到极限的主教还在喋喋不休:
“圣子给予我们的圣血,让我们得以免于黑死病,这确实让我们很是感激,但是又何必要举行次宴,让我们也割肉放血呢?,数不清的年轻人就会齐聚在门前任由我们挑选,就算这一批人死去又如何?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人。”
“我觉得以前的模式就挺好的,虽然很可惜圣母不在了,但她也留下了宝贵的遗产,圣子是特别的,应该只有他有资格进行这种仪式,我们大可以将圣子的血稀释了再发给说,证明他们对神的虔诚。”
“所以,你觉得你的意见比我好,你比我更聪明理智,是这个意思吗?”教宗缓缓扯了扯嘴角,“那教宗这个位置干脆让给你来做吧。”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时这名主教才反应过来,猛地捂住嘴巴,在教宗冰冷的、看死人的目光下双膝颤颤,跪倒在地,“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失言了,这几天我不知道怎么了,我¥%*”
那名主教的话语没能说下去,大厅天花板上猛地降下一个黑色的物体,那东西太快了,也太黑了,在场的人都没有看见发生了什么,那名主教的脑袋就被一股暴力摘了下来,滚落在餐桌上。
现场大概只有兰恩和白色小狗能看得清晰,那是一个类似半**半固体的黑色触手,上面遍布了可怖的眼睛,如果是正常玩家看到他,估计得当场过个理智鉴定看看运气,但兰恩只是单纯觉得长得很让人眼熟。
“修格斯?”兰恩问。
白色小狗:“嗯,养在教会地下的,和教宗达成了契约,教宗可以用人肉喂饱它,修格斯也必须在必要时刻遵从教宗的命令。”
等一下。兰恩突然想起来,之前在现实的时候,阿摩司是不是叫了这个怪物‘爸爸’?
总感觉,里面好像有什么不该知道的真相()
死去的主教喷洒出的血浆将周围的主教全部波及到了,他们脸上、身上、甚至是穿着的白色教袍,都遍布了血色的痕迹,但是没有人敢说话,甚至不敢擦拭脸上的血迹,沉默地低头,表示对教宗权威的绝对服从。
哪怕他们服从的对象不知何时起变成了个疯子。
从前的那个教宗虽然同样残忍冷血,但是至少对意见,在主教们看来是个贤明的领袖,所以才能把教会规模逐渐推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以前的圣餐也不是这样的,至少主教们不需要割肉放血参加那所谓的什么次宴,他们只需要欣赏圣子身上展现的神迹,感叹神降下的奇迹,然后装模作样喝一喝圣血就可以了,根本不会发展到现在的样子。
那如今,站在这里的人到底是谁,那个贤明的教宗到底去了哪里?
“好了,还有人提出异议吗?”碍眼的主教消失后,教宗重新露出了笑容,好似刚才暴虐地直接杀掉了主教的人不是他一般,这种阴晴不定的可怖让所有人紧绷了神经。
“没有的话,就开始圣餐吧,来吧,晚上还有个次宴等着我们呢,不吃饱怎么行。”教宗微笑着主动拿起了洁白餐盘上的生肉,用刀叉切割,放在嘴里咀嚼,时不时喝上一口金杯里的血液,就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
所有人沉默地动起刀叉,脸上、手上都是血痕斑驳,明明是神圣的场所,却犹如地狱里恶魔在进食。
兰恩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白色小狗的声音也适时响起:“这就是这个我想让你看的,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时候的我会分不清哪里是人间,哪里是地狱。”
“所以我才会召唤恶魔,我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恶魔,真的有地狱,恶魔又是怎么看这副拙劣模仿的图景。”
“恶魔估计会觉得自愧不如。”兰恩深深地吸了口气,但很快又后悔了,他将在场的泛着血腥的罪恶味道吸入肺中,恶心得他想吐。
“你没有求救过吗?”兰恩问。
“有的,但是我母亲的事给了教宗一个教训,于是所有试图靠近我的人,都会被教宗抓住,他是个没有人性的变态,他认为教会里一定是有别的男人帮助母亲逃走,母亲背叛了他,于是他把每个试图靠近我的人绑到我面前,让我亲自处决他们。”白色小狗可怜兮兮地对兰恩说,“你知道,这对小孩的心理成长是多么大的摧残,我没有崩溃已经是个奇迹。”
兰恩叹了口气:“阿摩司,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受吗。”
“什么?”
“就像一个杀人犯对我说,我杀了那么多人,是因为小时候受尽了周围人的虐待。”兰恩蹲下身,第一次摸了摸小狐狸犬身上的毛,这种诡异的温柔却令阿摩司感觉有点反常,没敢吭声。
“虽然这是事实,我没有否定你的过去和你经受的苦难的意思,也很想现在将这群恶人解决,但是你的过去并不能洗白你做过的事,所以不用在我面前假装可怜,博取同情,我不吃这套。”
阿摩司:……
白色小狗委屈地说:“可是现在的这个我是真的可怜啊。”
“是吗,”兰恩似笑非笑,“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只会等待别人来救的公主了。”
阿摩司小时候过得很惨是真的,是个被邪|教迫害的小可怜大概也是真的,但是他不可能一直可怜下去。
就像他那个时候可以果断拿起匕首捅入母亲的心脏一样。
就像他肆无忌惮在属于圣子的房间里召唤恶魔,就像他来这里的路上,对教会的一切了如指掌,带路的修女甚至不敢反抗,就算阿摩司直接逃跑,这个可怜的修女估计都不敢追上去。
兰恩早就发现了异常,只不过他不说,只是观察而已。
好人会在这个教会生活在地狱,但天生异常的人,会逐渐汲取恶人的养分,成长为这个地狱里最大的恶魔。
白色小狗直勾勾看着兰恩的眼神,随后控制不住地浮现出笑意:“您真的很了解我呢,怎么办,我要更加痴迷于您了。”
不只是那朵阿摩司执着追求的终极之花,还有他本身的魅力和强大之处,也令阿摩司的眼睛无法轻易移开。
“快看看吧,兰恩大人,这才是小时候的‘我’想给您看的。”白色小狗低声道。
兰恩抬起脸重新看向举行圣餐的餐桌,洁白的餐布早就被血肉浸湿,主教们就像是在血池中进餐,一个个埋头艰难地把同类的肉送进嘴里,脸上的表情却是纠结且痛苦的,因为他们知道同样的痛苦很快要降临在他们自己的身上。
唯有教宗,在慢条斯理品尝餐盘里的肉,仿佛吃的不是生肉而是权威的证明,畅想着教会愈加壮大的图景,脸上的笑容却愈加灿烂且僵硬。
所有人都没有看到,也没有人抬头看,在教宗所在的主位之上,十字架上的孩子静静地俯视着他们进食的画面,他身上的伤口早已愈合,只有四肢的图钉长在了肉里,他却感受不到痛苦似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
下方随着进食的动作,教宗脸上的表情愈加恍惚,动作也逐渐僵硬,就像是被操控的木偶。
突然,像是感受到了兰恩的目光,十字架上的阿摩司抬头冲着兰恩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兰恩突然叹了口气,在十字架上的哪里是圣子。
分明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小恶魔,和同类互相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