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安, 男,汉族,三十岁。

普通家庭, 独生子, 筠城某区做消防文职的工作。

短短一份资料介绍,沈季屿已经能轻而易举地寻找到窦安的软肋。

普通家庭的独生子,那基本就是全家的**。

更别说窦安的工作单位不错,是正经的公务员, 还是消防单位的文职。

这对于普通家庭来说, 那就是金饭碗, 香饽饽,家族形象的代表人……

这样一个‘全家的希望’, 窦安父母会希望自家儿子□□未遂的事情暴露, 丑闻视频飘满单位,从而被开除被所有人鄙视唾弃的后果么?

如果是那样, 估计家里老人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这些就是沈季屿手拿把掐的把柄。

早晨七点, 乔程把车开到了市公安局门口。

还没正式上班, 但这里已经很‘热闹’。

隔着车窗望进去, 都能看到一群人熙熙攘攘的围着吵来吵去。

这样的环境沈季屿是连下车都有些不屑的, 他指使乔程去买两份早餐。

不消片刻,热气腾腾的包子豆浆都送了进来。

沈季屿把其中一份推到谢清瑰面前:“吃点吧。”

后者没应声,只是沉默地摇头。

谢清瑰本身就有些晕车, 受过惊吓又折腾了整整一宿,现在巴掌大的脸苍白得像纸, 整个人都有种娇怯怯的无力。

她唯有一双眼睛是脸上的浓墨重彩, 黑漆漆的, 始终盯着窗外。

“七点多了。”谢清瑰开口, 声音有些沙哑:“我们还不去公安局?”

‘我们’这个关键字让沈季屿猛的有些恍惚。

他有多久没听到谢清瑰说过‘我们’这个词了?

这个词汇,说明他们是站在同一边展现的,是利益共同体。

而共同这个字眼,就让人很窝心。

沈季屿眨了眨眼,回过神后就笑了笑:“不急。”

“先吃点早餐吧。”

谢清瑰真的一点也不饿,但她有低血糖,为了自己一会儿在警察局里有点精神不晕过去,还是强撑着喝了几口豆浆吃了一个包子。

沈季屿和谢清瑰赶在警局正式上班之前报了案。

但没想到做完笔录没多久,就惊动了市局里的范局长,不消片刻,他就亲自过来了。

简短地了解了一下情况,有着三十年老刑警经验的范局长心里就基本有数了。

“不是什么大事。”他看着沈季屿,含糊道:“遇到这种纠纷,警局大多数也会出面调解,大家的第一目标当然都是希望和解。”

谢清瑰在一旁听得迷迷糊糊,但也多少能看出来眼前的情况。

这个范局长是站在沈季屿这边的人,怪不得他之前那么有信心。

明白了这点过后,谢清瑰顿时觉得她之前的担心特别像笑话,不由得有点嘲笑自己的天真。

沈季屿说自己没有免死金牌就真的没有了?

在某种程度上,有足够的钱就是有免死金牌。

他大可以用钱砸晕窦安,让他同意和解这回事——她担心个什么鬼呢。

只是这么一来,便又是算欠了沈季屿一个人情。

想到了这个层面,谢清瑰真是无比心烦意乱,同时又觉得有些可悲。

她拼了命地想要断干净和沈季屿的一切关系,但重新有瓜葛却是这么轻而易举。

悲哀的是,她还是欠人情的那个。

从范局长的办公室走到大厅,刚刚踏进去,就听到菜市场一样的闹嚷声,其中还包含着女人声音尖锐的痛骂——

“是那个姓沈的打的我儿子!你们抓到了没有?到底抓到了没有?!”

“看不到人我们就不走!我们死也不走!别跟我说你们警察局还在调查之类的,我不听那些废话!”

“和解?你儿子腿被打折了你也和解?做梦吧!”

十米开外那个穿着枣红色大衣,每句话都恨不得用削骨挫皮一样力道说出来的女人,大概就是窦安的母亲。

眉宇之间总能看出来有些隐隐相似。

谢清瑰被这样嘈杂的环境吵得头皮发麻,还来不及彻底反应过来,身边的人就已经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吵什么吵?”沈季屿长腿一迈,几步就跨到了漩涡中间,他盯着那脸红脖子粗的女人,冷冷笑道:“打你儿子的就是我。”

所谓一鸣惊人也不过如此了。

窦家这帮亲戚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有的甚至悄悄藏着棍棒来壮声势,但这样的情况下,沈季屿居然敢赤手空拳地走过去说大实话。

讲真,谢清瑰都是第一次有点担心他会挨揍。

但或许有些人养尊处优高高在上惯了,身上的气质是真的能唬住人的。

眼下沉季屿一身高定西装,模样矜贵俊美,腕上的手表识货的都能看出来非同一般,弄得窦家人当真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半晌,还是窦安的母亲率先开了口。

“你等着坐牢吧。”她面色苍白,咬着牙冷冷地威胁:“我们绝对不会和解的!”

想来已经是有警察就着‘和解’的事情和窦家人交涉过了。

沈季屿无所谓地笑笑,并不是很在意的模样。

“好啊,我可以接受法律的制裁,你儿子也是。”他懒洋洋地讥讽:“他就等着失业吧。”

“你、你什么意思?”窦母心中‘咯噔’一下,随后声音就不自觉变得高亢激烈:“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就字面上的意思。”沈季屿抬起唇角:“你都不问问你那好儿子做了什么才会挨打?□□未遂!”

“他犯的罪是构不成坐牢,但也甭想脱身,在体制内工作吧?随便留个案底,工作是别想要了。”

“你闭嘴,你给我闭嘴!胡说!胡说八道!”

窦家人整个都疯了,眼见着家族里的‘出息人’就要这般陨落,一个个都围着沈季屿厮闹起来:“胡说!我儿子强/奸谁了?他强/奸谁了?你拿出证据!”

“一定是有人陷害我儿子,肯定是有狐狸精刻意勾引我儿子!”

……

不远处的谢清瑰差点就听吐了。

她再也待不下去,深吸一口气离开警察局。

沈季屿身娇肉贵,第一时间就躲在警察身后让他们维护秩序了。

眼看着谢清瑰神色落寞地走出去,他的眼睛也沉了沉。

沈季屿实在是太招仇恨,刚刚那几句话,差点没让窦家人把警局掀翻了。

几分钟后,他被警局里的工作人员掩护着到了休息室。

他并没有急着去找谢清瑰,毕竟也猜到了这个时候她肯定不愿意见自己。

有些时间过犹不及,还是得给对方时间空间才行。

沈季屿坐在休息室里冷冰冰的长椅上,修长的手指点了根烟。

枭枭白雾在指尖绽放,他任由这烟火气窜到鼻尖,眉眼,却始终没有吸上一口。

男人立体高挺的鼻梁上眉骨眼窝藏在折窗的一半阴影里,显得更为深邃。

半晌,沈季屿拿出手机,拨通专用律师的电话。

“老许,是我。”

“嗯,有点事儿…一会儿我把资料和视频发你。”

“你帮我跑一趟窦家,有些事需要处理。”

其实沈季屿本来不是很着急处理这件事。

窦安的这桩案子拖得越久,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去和谢清瑰相处。

就算最后立案,窦家咬死了不肯和解也没什么。

他被判刑个一年半载,也是假释,不可能真的蹲局子。

但沈季屿现在舍不得了。

事情一天不办完,谢清瑰就会始终牵扯在其中,不管是跑公安局还是和窦家牵扯,估计她都是很煎熬的。

他舍不得她煎熬。

所以索性快刀斩乱麻,给窦家想要的,为自己这踩碎那混蛋膝盖骨的‘冲动’两脚买单。

-

除夕,谢清瑰和梁敏菁一起在家里包饺子。

她们每年过年只有母女两个人,根本用不着和别家一样做那么多的菜,随便包个饺子应应节气就好。

虽然有些冷清,但每年过年母女两个都是觉得挺幸福挺开心,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只是今年不一样。

谢清瑰心里装着块大石头,装作开心也很难做到,眼睛里的烦闷躁意始终挥之不去。

就连包饺子时帮忙擀饼,竟然有好几次都擀到了手指。

“清清。”梁敏菁见状,不由得有些担忧地问:“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嗯…有点。”谢清瑰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随便找了个借口:“昨晚没睡好,怪困的。”

“那一会儿就睡一下吧,反正也不着急吃饭。”梁敏菁应着,可还是觉得奇奇怪怪:“你这放寒假怎么也要在家里待上一个多月再去徕镇吧,怎么什么行李都没拿回来?”

其实梁敏菁昨天就想问这个问题来着,只是谢清瑰回来的时候模样太过精神恍惚,弄得她心脏突突直跳,一时也根本来不及问什么了。

她说自己是失眠,一宿没睡觉又坐八个小时的车回来,太累了,梁敏菁就只想让她赶紧去睡觉。

“也没什么行李。”谢清瑰含糊地一笑:“拿回来还得拿回去…怪麻烦的,家里什么都有,就这样吧。”

昨天情况那么混乱,她哪里还能照顾得到‘行李箱’这件事呢。

梁敏菁听后还是觉得奇怪,但不拿行李箱终究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看出来女儿是有事不想说,就也没有继续在逼问。

晚上,母女两个吃过年夜饭后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春晚总是一年比一年更无聊,几个小时下来找不到半分笑点,看得两个人直犯困。

十点多钟的时候,小区里一直有人放烟花,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窗外的半个天空都像是被点亮了。

梁敏菁上了年纪,一到这个时间就犯困。

她打了许多个哈欠,最后实在坚持不住,塞给谢清瑰一个红包就去睡觉了。

不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一个人,虽然有电视声作伴,但终归是冷冷清清,只显得吵闹。

谢清瑰微微叹了口气,把红包收起来走到窗边。

她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上五颜六色的烟花。

莫名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是和沈季屿抱在一起看烟花的,他们那个时候刚刚确定关系,正处于甜蜜的热恋中。

想着想着,谢清瑰就讽刺地笑了下。

一年时间过得真快,快到她还没办法彻底地反应过来这一切是多么荒唐,就已经面目全非。

一年前的她,也曾想到或许有一天她和沈季屿还是会分开,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思绪正面无边际着,谢清瑰口袋里的手机就微微震动起来。

她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没多想,谢清瑰接了起来。

“清清。”电话对面响起沈季屿的声音,他像是怕她立刻挂断一样,急着说:“是想和你说一下关于窦安案子的事情。”

电话里一片沉默,却也没挂断。

沈季屿松了口气,徐徐道:“窦家那边已经同意和解了。”

本来自诩为‘骨头很硬’的一家人,在他把视频和窦安的住院治疗费都发过去的情况下,不到一天就同意和解了。

“是么。”谢清瑰随意应了声,淡淡道:“那挺好的。”

“他们今天在和解书上签字了,不会再有反悔的机会。”沈季屿顿了下,又说:“可你的事情还没解决。”

谢清瑰微怔:“我的事?”

“嗯,你的事。”沈季屿坚定地说:“窦安欺负的是你,而他还没跟你道歉。”

“我不会发视频,但你可以搞臭他的名声。”

窦家签下的和解书只能买到沈季屿一个人保守秘密,可管不住谢清瑰。

只要她想,随时能让窦安陷入万劫不复。

沈季屿说完这个建议,电话里又重新陷入一片沉默。

隔着浅浅的电流声,只有呼吸交错。

半晌后,他听见谢清瑰轻轻的两个字:“算了。”

睚眦必报固然是很好,可谢清瑰也真的是累了。

最重要的是,只要视频流露出去,那窦家的人也不是傻子,肯定会想到是沈季屿传播的。

这和是不是她发的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

谢清瑰打心眼里不想欠沈季屿的,毕竟他算是救了自己,帮了自己,才惹得这次麻烦。

她的确讨厌他,但也不至于是非不分。

她选择放弃追究窦安,甚至不求一句道歉,这样窦家的人也不会再去找沈季屿的麻烦。

谢清瑰只想和他断得干干净净,不想横生枝节。

所以,她放弃了起诉的权利了。

“沈季屿,你帮了我,一句谢谢还是要说的。”她看着窗边的烟花,握紧手机:“可也就一句谢谢了,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

除了这个,她没半句多余的话可说的。

电话对面沉默许久。

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谢清瑰没有挂断。

半晌,沈季屿轻笑一声:“好,你说谢谢,我说别的。”

“谢清瑰,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沈狗os:她没挂断!她对我还是有感情的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