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季屿是和一个女人单独吃饭过生日的?”
听了安插在公司当助理的手下今晚的报告,沉江河向来沉稳的眉眼间闪过一丝真切的惊讶。
“是的。”助理把跟踪观察的情况细细地说了一遍,然后就识趣地抿着嘴站在一边, 不再言语了。
沈家偌大的书房里一片死寂。
大概沉默了足足两分钟后, 沉江河才重新开口,声音僵硬中带着一股压制的怒气:“查查那女人的底细。”
等看到助理点了头,他抬了抬手:“出去吧。”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最重要的, 还得是沈季屿的态度。
沉江河心里泛过一丝不安, 硬是压了下去, 从抽屉里拿出两粒药来吃。
他这几年身体越来越不行,徽铭的一应事务, 实际上早就交给沈季屿来接手了。
或许和互联网有关的企业还真得是年轻人才能注入新鲜活力, 自己退休这几年,徽铭的市值反倒是逐年上升的。
沉江河虽然有些落寞, 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儿子的本事。
沈季屿名义上是总经理, 实际上是董事长。
他一手教出来的独生子, 沉江河在沈季屿二十岁之前, 对他的成长路数心里都是有数的, 可这几年却越来越把握不透了。
因为沈季屿早已不在他掌控之中,而他现在,只盼着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儿子不要走错路了才好。
沉江河着手调查, 消息自然来得很快。
第二天中午,谢清瑰的所有资料就已经被钉集成册送到他书房的办公桌上了。
男人修长的手指翻看着, 一开始只是漫不经心, 到后来脸色绷不住的越来越沉。
“荒唐。”沉江河气得脸色铁青, 把资料重重地摔在地上。
助理吓得一个哆嗦, 连忙弯下腰去捡:“沈董,这……”
“你看看这资料上说的什么?高中时候的同学,两个人到现在还有联系,季屿还帮着她父亲转到德国的医院?”沉江河想到资料上写的种种,血压就忍不住升高:“这女人连普通家庭都算不上,更别提‘门当户对’这四个字了。”
他实在是受不了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天之骄子,在面对感情这件事上会这么糊涂。
在沉江河的认知里,爱情和婚姻就那么回事儿,能不能对事业和家庭有实质上的帮助才是最重要的。
显然,这个名叫谢清瑰的女人对沈季屿提供不了半分帮助。
甚至,是拖后腿的。
沉江河本来一直以为这个简单的道理沈季屿很明白,因为他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和宁鸢订婚,无论外面有多少女人都是玩玩的心态。
这怎么现在就突然变了呢?
是沈季屿怠惰了,还是这谢清瑰太有手段?
“沈董,您别太着急。”助理看着沉江河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安慰:“屿少身边一直也没断过女人,兴许过段时间他就腻了……”
“这次不一样。”沉江河面沉似水,修长的大手无意识地捏着本来盘着的核桃:“往年他也挺在意用自己生日当成个名利场的这个机会,可你看看现在。”
为了一个女人,竟连正事儿都耽误了。
这才是沉江河不能忍受的根本所在。
“呃。”助理也是跟在沉江河身边多年的老人了,眼见着他愁绪烦心,犹豫片刻试探着建议:“要不和夫人说说?”
沉江河不语。
“沈董,有些话您不方便问的话,或许夫人能和屿少好沟通一些。”助理笑了笑:“尤其是在感情生活这方面啊。”
女人的心思,总归是要比男人细腻一些的。
沉江河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紫檀香,半晌后低低地叹了口气。
他挥手示意助理先出去,而后又静坐了半晌,才给汪慧打了个电话过去。
想了半天才有人接,沉江河率先开口,并没有好气儿:“抽时间回来一趟。”
“沈董,我又不是你手底下的员工。”汪慧正在度假,闻言只是哼了哼:“凭什么你说回去我就得眼巴巴地凑过去?”
……
沉江河压抑着发火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你要是还想安稳度假,就给我滚回来一趟。”
他声音冷得像冰,电话对面沉默几秒,也不敢继续造次了。
“怎么了?”只是汪慧依旧是不开心,声音里也是带着火气的:“到底什么事?”
“你儿子的事。”沉江河冷笑,讥讽言论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汪慧,你还关心你儿子么?你知不知道他昨天生日是和一个女人单独过的,你应该知道这代表什么。”
“单独?”汪慧吃了一惊,忙问:“不是和宁鸢?”
“如果是和宁鸢一起过的,我还给你打什么电话。”沉江河最后撂下一句话:“回来问问你儿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要是搞事,你这富贵闲人的生活也过不安稳。”
说完,沉江河就立刻挂了电话。
汪慧的声音让他觉得聒噪,几十年来都是如此。
-
六月中旬,筠城的气温持续上升,更加热得厉害。
偌大的校园里并非每一幢楼都是新楼,空调设备并不全面,像是老师平日里待的办公楼,就完全没那些翻新的设施,用的还是老式的吊顶电风扇。
谢清瑰热得厉害,趁着休息时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又一觉,不知不觉就捱到了下班时间。
她有一点苦夏的毛病,每年最热的两个月都是打不起精神去补课教学生的,下了班就直接打算回家睡觉。
刚刚走出校园,谢清瑰就看见了沈季屿的车。
他知道自己这个毛病之后就不让她开车了,说是每天过来接她,避免她头晕开车回去发生什么危险。
谢清瑰虽然觉得自己不至于那么娇气,但男人坚持,她也没因为这点事和他发生口角,干脆同意他想接就来接好了。
沈季屿来了几天,已经能精准把握她的下班时间了。
“清清。”从车窗内看到她走出校园,他就打着伞下车,手里还拿着杯带冰块的西瓜汁。
躲在他的伞下吮了两口冰冰凉凉的果汁,谢清瑰才终于有种活了过来的感觉。
“谢谢。”她抬起头,冲他笑笑。
“客气劲儿。”沈季屿趁机低头在她唇角啄了一口,弯着眼睛说的大义凛然:“唇角沾上了。”
“……”
谢清瑰无语地瞪他一眼。
两个人亲昵地交流一下,就挽着手走到停在树下的车里。
沈季屿那辆宾利车很快绝尘而去。
但他们的互动,却尽数落在汪慧的眼底。
她站在街道的另一面,戴着墨镜,妆容精致的脸上在这六月天里显得有些冷,连周身也泛起一阵丝丝凉凉。
原本以为沉江河说得有点夸张,是咸吃萝卜但操心,但没想到……确有其事。
甚至,沈季屿比她想的还要‘疯’得厉害。
汪慧是一个做母亲的,当然能看出来自己儿子的沦陷程度。
也不知道她这趟回来得算不算太晚。
轻轻抿起红唇,汪慧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才终于回到打着空调的车上。
和年纪轻火力旺的青年不同,到了她这个岁数,早就不觉得夏天有多热,空调房里又有多爽快了。
汪慧回到车里骤然感受到冷冽的气息,第一反应是轻轻颤了下。
倒不是因为太冷,反而更像是因为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幕。
汪慧纤细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摩挲半晌,才终于解开锁,在联系人中找到‘季屿’。
点开短信,却还是踌躇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夫人。”前排的司机开口:“现在去哪儿?”
“……”汪慧的秀眉凝起,停顿几秒淡淡道:“回老宅吧。”
她作为徽铭的董事长夫人,好容易回国一次如果不回老宅住,难免让人笑话。
汪慧定了定心神,才终于给沈季屿发去一条——
[妈妈回国了,出来吃顿饭吧。]
只可惜汪慧太久没和沈季屿见过面,早就不了解他的习惯。
他压根不怎么看手机,更懒得看短信。
就算是私人号码,但每天有数不过来的人给他发消息说这说那,他看得过来么?
有急事的人都会直接打电话,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屁的人才会发短信,这就是沈季屿的真实想法。
所以汪慧这个短信,基本等同于石沉大海。
两天过去没等到回音,她才按捺不住地打了电话过去。
“妈?”沈季屿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惊讶,吊儿郎当地调笑:“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我何止是给你打电话,我还给你发短信了呢。”汪慧气急了,声音有些僵硬:“你不会根本没看到吧?”
“……真没看到。”沈季屿干笑了声:“您有事儿直接打电话说呗?做什么发短信那么文艺的举动。”
这年头,谁还发短信。
“得,不说这个,我回国了。”汪慧也懒得继续和他掰扯短信的问题,直接说:“晚上出来吃个饭。”
“成。”沈季屿一口应下:“我订位置。”
他没犹豫地答应下来,就算再怎么混,和许久未见的亲妈吃顿饭的时间总归是有。
晚上七点钟,两个人约在了一家意大利餐厅。
沈季屿知道汪慧一向爱吃意餐,订的这家餐厅也算合她的胃口。
母子二人许久未见,汪慧也不好上来就质问他谈恋爱的事儿,她只能先嘘寒问暖,旁侧敲击地问些别的。
时不时的还给沈季屿夹菜,难得慈母的一番做派。
只是这般做作,倒是让沈季屿有些不适应了。
“妈,您这约我出来不会只是为了吃顿饭吧?”他笑了笑,直接了当:“有什么话就说吧。”
他这么直白,反而让汪慧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
她顿了顿,把早就想好的措辞斟酌着问出来:“我听说你最近谈了个女朋友?”
“嗯。”沈季屿似乎早就料到她会问这个似的,坦然地点了点头:“是啊。”
汪慧捏着叉子的手紧了紧:“听说你生日也是和她单独过的?”
“嗯?怎么了?”
怎么?他居然问怎么了?
汪慧气的感觉刚刚吃的东西都哽在喉咙里,偏又不敢直接发火,只能沉了沉声音:“你之前谈恋爱…可没这么上心,你对那位姓谢的小姐……”
“哟。”沈季屿打断她,抬眸笑了声:“连名字都查出来了?”
男人这玩味中带着警告的一眼,让汪慧脊背的汗毛不自觉地竖起。
“我…是你爸查的,他让我来问问你。”顷刻之间,她就连忙把责任推卸,眼珠子转了转:“他怕你拎不清,来真的,我当然不信。”
“哦?是么?”沈季屿歪了歪头:“妈,您这么信我?”
“当然。”汪慧勉强笑了笑:“所以你是怎么想的?真想退婚么?”
“谁说的。”沈季屿垂下眼睛继续吃东西,声音淡淡:“你别管了。”
他的计划里,是让宁鸢主动提退婚的事儿。
只是这种并不明确否认的回答,已经足够让汪慧心里‘咯噔’一下。
她抿了抿唇,桌下握着皮包的手紧了紧,低声劝阻:“季屿,婚姻这种事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个幌子,一个利益共同体,你别太糊涂了。”
“……”
“我知道你和宁鸢之间已经有了各玩各的默契,还有你那些女友,谢小姐虽然是个老师,可能比较清高,但只要钱多的话,她估计也可以妥协一些事情。”
例如,当情人什么的。
这基本是商圈贵胄之间默认的潜规则了。
汪慧以己度人,以为谁都能和自己一样接受有名无实的婚姻,同时又特别‘开放’的到处玩儿,因此他还觉得自己这个提议特别智慧。
由于沈季屿是垂着眼睛,她没有看到自家儿子眼里的寒芒,还在自顾自地说:“如果你喜欢谢小姐,又不好意思和她提这些,妈妈可以帮你去跟她说的。”
汪慧话音刚落,就听到对面男人把叉子拍在桌上的‘啪嗒’一声。
她不自觉地颤了下。
“妈,我说了,您别管。”沈季屿拿起桌上的餐巾轻轻拭过唇角,随手甩了手,利落地将那块白布扔在地下。
黑眸冷淡,让汪慧如芒在背。
“我做什么心里都有数,您一直没过管我,我什么时候出过错?您要是开始想管我了……”
沈季屿声音一顿,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那我不开心了,可就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汪慧顿时什么都不敢继续说,捏着皮包的手愈发的紧。
“妈,您继续吃。”沈季屿扯了扯领带,站了起来:“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