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一过, 年味儿渐渐散去,全国各地的学生也开始返校。

谢清瑰作为校职工要更早两天上班,但也不忙, 就是在办公室闲坐罢了。

太闲的时候, 她除了看书以外也会偶尔想起沈季屿。

破五那天的不愉快转瞬即逝,后来两个人谁也没再提起那天去参加聚会的事情,仿佛是忘了。

谢清瑰倒也不会真的刻意想起来,毕竟她从初七开始就已经恢复了去学生家里教课的工作, 每天从早忙到晚, 实在是没有时间啊。

除了偶尔在热搜上看到‘明雨’这个名字时会微微一怔。

然后, 在沈季屿说起和哪个哪个朋友见面,或者要带她去某个马场或者高尔夫球场玩的时候, 都会各种找借口的婉言拒绝。

谢清瑰知道, 对于谈恋爱的情侣而言,融入对方的社交是一种必不可少的过程, 但她目前真的无法那样做。

她和沈季屿虽然在**交流过很多次, 但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却并不算很久, 虽然是热恋期, 但感情其实并不算是多稳固。

既然在一起了, 谢清瑰就本能地想要保护这段关系。

她心知肚明自己就不是沈季屿那个阶层的人,那种乱七八糟的交际场合去多了,他们之间的矛盾也会越来越多了。

毕竟哪怕是在交往, 她也不想委屈了自己。

沈季屿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朋友里,除了是高中同学的陈逆以外, 她也就和其中一个人还算熟悉。

今天下班后难得没有补课学生的排期, 谢清瑰得了个空, 开车又去了严桓之的私人医院。

她上次来就是在去德国之前那次, 开的药都快吃光了。

令谢清瑰意外的是,她在这医院居然碰到个‘老熟人’。

萧景也在。

她拿着挂好的号上楼时,刚刚下了电梯,就正巧碰见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萧景。

“萧景?”谢清瑰看见他,颇为意外地走过去打招呼:“你怎么在这儿?”

萧景看见她也有点惊讶,片刻后笑了笑:“好巧啊小玫瑰,新年快乐。”

虽然正月十五已过,这个拜年是彻彻底底的迟到,但‘新年快乐’这句话,依旧可以当作半生不熟的两个人见面时打招呼的前提。

谢清瑰笑笑,也回了句‘新年快乐’。

交谈中,她得知萧景也是过来看病的。

——不过也不奇怪,要是没病,谁来医院呢?

她只是没想到,萧景这样一个看起来成功又乐观的男人,也会有心理方面的疾病呢。

“害,现在年轻人,哪个没有点什么抑郁症,焦虑症的。”似是看出谢清瑰的疑惑,萧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因为压力大失眠之类的更是常有的事,偶尔来看看心理医生,开点药之类的其实很常见。”

听他这么说,谢清瑰莫名松了口气。

她近来总觉得自己有病,不过这么一看……年轻人里有病的人不少。

几句寒暄过后,萧景离开,谢清瑰敲响了医生办公室的门。

严桓之清澈低沉的声音响起:“请进。”

他抬眸看到推门进来的谢清瑰,温和地笑了笑:“谢小姐,请坐。”

谢清瑰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已经空了的药盒子。

“这个药还挺有用的。”她直接了当地问:“能不能再给我开几盒?”

严桓之看着那已经瘪下去的空盒子,缓缓摇头:“谢小姐,你总不能把药当饭吃,就靠着这个过日子吧?”

“我知道这样对身体不好,可是……”谢清瑰皱了皱眉,细长的指尖不自觉地抠着磨砂的桌面:“严医生,你还是继续给我开一些吧。”

“我最近工作很忙,有需要集中注意力,教孩子的时候不能出错。”

所以,她需要一个良好的睡眠状态,才能确保白天的精神足够好。

“谢小姐,我记得上次来我和你说过,焦虑源于自身的游移,不确定。”

严桓之修长的指尖转着笔,试探地看着她:“可初五那天,我看见你和屿少一起去参加晚宴,还以为你们……”

“是。”谢清瑰点了点头,主动帮他答疑解惑:“我们现在是在正式交往。”

严桓之眨了眨眼,并不意外的模样。

“所以。”他手中黑色的碳素笔无意识地在洁白的纸上勾勾画画:“你在彻底远离和不破不立这两个选项里,选择了后者对么?”

谢清瑰不说话,抿着唇默认了。

“谢小姐,其实我该恭喜你,你和屿少高中时候的那段关系是缠绕着你的心魔,也是焦虑源头。”严桓之微微侧头:“现在捅破那层窗户纸,不再是不明不白的关系,可以尽情弥补十年前的遗憾……”

“可你看起来怎么还是不开心呢?”

谢清瑰依旧不说话,她秀气的眉头紧皱,握着皮包的指尖不自觉发白。

“是因为你内心依旧是不确定对吧?”严桓之笔尖轻点,笑着帮她下了定论:“就算你们在正式交往,你也对这段关系充满了怀疑,认为随时会结束,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对方。”

“不过也正常,屿少那个混蛋玩意儿……”他轻笑,说得意味深长:“你哪里敢放心信任呢。”

“严医生,因为你是医生,所以我会把我过往所有的事情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谢清瑰指尖揉着太阳穴,有些无力:“但性格这个东西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的,就算我有了你这么个倾诉对象,但该焦虑的还是会焦虑,我目前只能靠药物。”

“麻烦你,帮我开药。”

严桓之皱了皱眉。

面对如此坦诚的病人,他作为心理医生应该是庆幸的——毕竟谢清瑰愿意对他说出那些她不愿面对的过往,并且也算积极地寻求解决方式。

但是……他却感觉她身上的那根弦更加紧绷了。

好像一个不小心,随时都会断掉。

这种情况下,严桓之也只能配合的先给她开药了。

“谢小姐,有句话我必须要告诉你。”他开单子的时候,笔尖在纸上‘刷刷’的声音很明显,彰显了主人的用力,声音却是刻意放缓的温和,尽量说服面前的病人。

“既然你选择了不破不立的这个治疗方式,选择和沈季屿重新在一起,那你最好是要从内心来接受他。”

比起破镜重圆,其实严桓之当初更建议的是彻底抛掉这段感情。

毕竟从谢清瑰过往的经历来看,焦虑症已经依附伴生她四年这么久了。

从谢槐出事开始,但在最近这八个月里,却是症状最严重明显的几个月。

就是重新遇见沈季屿的这些日子。

严桓之是局内人,他清晰地知道沈季屿并非良人。

但既然谢清瑰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也只能从医生的角度给出最合适的建议——不要谈一场太紧绷的恋爱,放松自己,用现在来填补过去的遗憾和执念。

真正放下那天,就算他们还是会分手,那到时候女人的症状也会得到适当的缓解的。

谢清瑰接过严桓之开好的处方,点头道谢:“谢谢。”

“不客气。”男人笑了笑:“医生应该做的而已。”

她唇角轻抬,把处方单收进包里刚想离开,突然想起了刚刚在电梯处碰到的人,随口问了句:“严医生,刚刚萧景是在您这里看病的么?”

严桓之似乎是有点强迫症,正在把桌面上的书摆得方方正正的时候听到这么一句,修长的手指微微一顿。

“是啊。”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微笑道:“说起来,他还是你介绍过来的呢。”

“他之前说是有朋友生病,想要看医生。”

结果却是自己来看,谢清瑰隐约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她也没兴致多想,问过就算,起身离开。

有了药物的帮助,谢清瑰接下来几天都休息得很好。

月初发了工资加上这个月的补课费结算,她第一时间就打在了谢槐在德国医院治疗用的那个账户里。

她这次打的钱比较多,足以支撑谢槐在那边半年的费用了。

虽然一大笔钱打过去后颇有种‘两袖清风’的感觉,但起码心里是舒适的。

谢清瑰难得主动给沈季屿打了个电话,问他晚上吃什么。

“哟,心情不错?”对面的男人笑吟吟地问:“怎么,你要亲自下厨么?”

“我哪儿会啊?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堪比生化毒药你敢吃么?”谢清瑰边逛超市边和他打趣,挑选着冷藏柜里的酸奶:“不过我可以帮你买菜嘛。”

虽然她不会做,但可以打下手。

“成。”沈季屿轻笑,按照她的口味点了几样食材。

谢清瑰拎着东西回到家时,没多一会儿沈季屿也开车回来了。

她正在厨房笨拙地挑虾线,专心致志到都没听见门口有开门的动静,直到被人突然从身后搂住,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你!”谢清瑰侧头,鼻尖嗅到男人身上那股古龙水的味道,舒了口气:“你故意吓人是吧?都不出声!”

女人带着些娇嗔的责骂让沈季屿挺受用,他笑了笑,光洁的下巴蹭她的脸:“这不是看你难得这么贤惠,不好意思打扰么?”

“……你现在也是在打扰。”谢清瑰手肘怼了他一下:“让开,我挑虾线呢。”

他一双长臂牢牢地搂住她的腰,简直让她什么都干不了。

“别弄了。”沈季屿帮她脱下手上的胶皮手套戴在自己手上:“我来吧。”

谢清瑰其实早不想弄这个虾了,但见他这么自觉,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坚持了一下:“没事,我都快弄完了。”

“快弄完了?”沈季屿微微挑了下眉:“明明还有一大半呢。”

“……”

“而且这虾都快被你戳成浆糊了。”

这人,烦不烦!

谢清瑰有些恼怒地侧头看他。

沈季屿逗够她了,忍俊不禁地笑了下:“起来吧,你等着吃就行。”

他这么说谢清瑰也懒得继续客气,把挑虾线的牙签扔过去,就一身轻松地蹦跳着走了。

沈季屿眼看着她那水蛇一样的小腰扭来扭去,眯了眯眼。

啧,他发现这人就是欠收拾。

在做饭这方面,沈季屿动作还算是麻利的——虽然他顾前头不顾后头,总是把厨房弄得一团乱。

但很快就弄好了四菜一汤,端上桌两个人面对面地吃,倒也算其乐融融。

重点是,他能察觉到谢清瑰今天心情比较好。

至于为什么好……沈季屿不用问也能知道。

她今天刚刚把钱打到账户上,德国那边就有人打电话跟他报告了。

“沈总,谢小姐转来了半年的治疗费。”对面的人显然是有些诧异:“您之前都交过了,这不是重叠了么?需要退回给谢小姐那边么?”

“不用。”沈季屿沉默片刻,淡淡应了声:“就留着吧。”

他知道谢清瑰是个要强的性格,是不会接受他帮忙出她父亲的医药费的。

让她自己交也好,起码他们不会在钱这个事情上产生矛盾,虽然……

他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些别扭。

明明是在谈恋爱,可女朋友却事事独立完全不用靠自己。更甚至,谢清瑰对他的帮助更是有些‘唯恐避之不及’。

察觉到这些,沈季屿怎么说也是有些失落的。

此刻看到她因为自己负责了医药费心情好,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但沈季屿没有表现出来,面上还是滴水不漏地笑着。

他知道谢清瑰心里依旧有重重防备,这些也非一朝一夕能缓解,还是得慢慢来。

饭后,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

是网络平台新上映的一个片子,讲述了身患阿尔茨海默病的老父亲和女儿相处的一个外国电影。

一开始只觉得是老父亲脾气刁蛮,明明生病了却不配合治疗,还任性地为难子女,但随着剧情的发展重重反转,让人直呼精彩。

电影结束的时候,谢清瑰眼底都有些湿润。

“怎么了?”察觉到她微微吸鼻子的声音,沈季屿一愣,连忙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电影真好。”谢清瑰盯着已经暗下来的屏幕,微微笑了笑:“以前觉得父母老了要好好孝敬是为了不给他们留遗憾,现在想想,其实是为了不给自己留遗憾。”

有些话是只能说给活人听的。

等人已经成了一堆白骨,那无论如何懊悔惋惜都是徒劳。

沈季屿瞧出她眼睛里的遗憾,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你是…想到谢叔叔。”

“嗯。”谢清瑰应了声,尖尖的下巴抵在膝盖上喃喃道:“其实我家里真的是很一般的条件,父母都是事业单位的职工,不会大富大贵但也饿不着。”

“只是和大多数家庭一样,也需要算计着过日子,但是我爸爸从小就会尽量满足我的一切要求。”

四岁那年,谢清瑰只是无意间看到隔壁的小姐姐在弹钢琴,就闹着自己也想要钢琴。

那么小的小孩儿实际上懂个屁啊,但谢槐听了却十分欢喜,抱着她举高高的晃来晃去。

“我闺女还有这么靠谱的志向呢?”他亲亲她,满口夸赞:“爸爸给买,我的小玫瑰以后一定是个大钢琴家。”

谢槐从不是那种画大饼的父亲,从答应谢清瑰的那天开始,他就攒钱为她买钢琴。

他本是个无欲无求的美术老师,但那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早起贪黑,他接了许多学生的课外辅导,就为了多赚几个钱。

谢清瑰已经不记得那么小的事了,还是听后来梁敏菁说起,才意识到谢槐为了她的钢琴,攒了足足大半年的钱。

他并不想给女儿买那种最便宜的钢琴,而是认真咨询了同校的音乐老师,在重重对比下,精挑细选了一架直到现在质量也很好的三角钢琴。

款式放到现在看起来已经有些老了,但一直都是洗清瑰最喜欢的东西。

“其实当时说想弹钢琴,只是因为觉得弹钢琴的小姐姐好看才跟着起哄,买回来后也经常不想弹的。”

回忆起过去的事情,谢清瑰唇角一直挂着笑意,就连清冷的声线也包裹着几分轻柔,娓娓道来:“当时把我妈都气死了,买回来这么贵的东西结果就两三天热乎气儿,但我爸就很惯着我,说不想弹就不弹了吧。”

小孩子都有惰性,而家长如果不严厉一些只会助纣为虐,增长这些惰性。

谢槐是当老师的,怎么会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他就这么一颗掌上明珠,当成公主宠都来不及,当然不愿意逼她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

还是后来谢清瑰自己懂事,重新又喜欢上钢琴才坚持下来的。

她的童年虽然不富裕,也没那么多跌宕起伏的精彩,但却是在满满爱意中成长起来的。

原生家庭给予的力量让谢清瑰从不自卑,精神世界富足,无论什么时候都挺直着腰杆过日子。

沈季屿渐渐明白,高中时候她身上那股又傲又娇的劲儿是从哪儿来的了。

原来是被她家里人宠出来的。

只是这样一个小公主,当时是怎么面对她父亲出事的巨大打击呢?

想着想着,沈季屿发现自己不自觉就问出来了。

“当时真的感觉天都塌了,我爸爸一直都是我的精神支柱。”谢清瑰环着膝盖,轻声回答:“但也是因为他从小教我独立坚强,所以还能挺得住。”

“医生告诉我他没有彻底死亡,所以不代表没有醒来的机会,就……我每天都在盼望着一个奇迹。”

这些话谢清瑰之前从未和任何人说过。

梁敏菁需要她的保护,需要她为她撑起一片天来,所以这些脆弱她不能和她倾诉。

除此之外,她也不愿意和别人表现出来自己是这样的嗔痴——居然时时刻刻在期待一个百分之零点一的奇迹。

可谢清瑰确实是把谢槐当作精神支柱的。

躺在病房里的父亲,值得她为了生活忙忙碌碌,变成一个被铜臭气抽打着的陀螺。

只是她也真的会累。

今天在沈季屿面前,居然不自觉地说了这些心里话。

沈季屿没有安慰她,他知道谢清瑰不需要安慰。

她需要的只是陪伴。

于是男人修长的大手揽住她骨感圆润的肩,轻轻揉捏:“等你暑假的时候,我们去看叔叔吧。”

谢清瑰轻轻笑了下,忽然觉得很安心。

饱暖就犯困,加上刚刚眼睛还有些酸,她靠在沈季屿的怀里,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氛围太好。

时间悄悄地来到开春时节。

乍暖还寒,谢清瑰在梁敏菁的叮嘱下反倒穿得更厚,早晚都裹着羊毛大衣和厚厚的围巾。

在这容易感冒的阶段,她办公室里不少同事都中招了,一屋子人把板蓝根当水喝。

谢清瑰处在一屋子充满病毒因子的空气里,也不可避免的喉咙有些不舒服。

她为了预防感冒,就着板蓝根吞了两片药,下午就有些昏昏沉沉地犯困。

好在她下午没课。

谢清瑰正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迷迷糊糊地待着,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刺耳地响了起来。

在过于寂静的环境中,几乎有种‘乍然’的效果。

她一下子清醒,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屏幕上是梁敏菁的备注,谢清瑰接了起来,还没等开口,就听见她惶急的声音:“清清,快点回家,你姥爷出事了。”

梁震是出去钓鱼的时候没站住,在河边夹杂着春冰的地面上滑了一跤。

老年人骨头脆,这一跤弄折了一条腿。

保守治疗就是在骨头里打钢钉固定,需要静养拄拐,但比较适合老人家。

如果做手术倒是有恢复健全的可能性,但梁震已经是七十五岁的人,开刀做大手术未免太伤元气。

医生详细地和梁震说了两种治疗方式后,后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手术。

老头儿倔得很,宁可选择少活几年也不愿意余生都拄拐活着。

梁震是一家之主,在家里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家里人都劝不住也只能无奈地随他。

只是在做术前的详细全身检查时,又出现了意外。

梁震发现了胃癌,早期的。

这下子手术只好搁置,得重新商量了。

胃癌早期并不致命,甚至能发现就等于捡回了一条命,要等到晚期疼痛的时候再行治疗,那就凶多吉少了。

但饶是如此,姥姥早已急地昏了过去,现在正躺在另一间病房的**吊水。

没人敢把真相直接告诉梁震,一家人只好坐在一起商讨这手术到底该怎么做。

除此之外,还有手术费的问题。

骨折手术和癌症手术加起来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梁震有职工医保可以报销一半,但住院做手术加上用药和术后的保养,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依旧是能要了半条命。

梁敏菁和谢清瑰这些年挣的钱基本就是往医院送,对这些是最清楚不过的。

一家人围在太平胡同的小屋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沉重里带着一丝算计。

末了,作为梁震后代里唯一一个‘男丁’的梁邵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嗫嚅道:“医生说了,爸这病发现得早,大概率不用化疗……”

“大概率,那如果需要化疗呢?”梁玉珍急吼吼地打断他,翻了个白眼:“一次化疗费就得好几万吧?”

“不光化疗费,那还有住院费手术费呢。”梁玉珍的老公陆威急忙开口拦住她的话头,眉头紧皱:“光靠爸妈那几个退休金能顶几个事儿,再说也得给老两口留点压箱底的钱,我看还是咱们几个做子女的平分吧。”

此话一出,梁玉珍一个劲儿地瞪他,差点气得背过去。

梁邵也不说话,吭哧瘪肚地看向旁边的妻子,大气儿都不敢喘的模样。

谢清瑰冷眼旁观着这一幕,绷不住的有点想笑。

梁家三个子女,出来主持大局的居然是她这个姨夫,不可笑么?

说起来陆威的确是个很正派的人,谢清瑰虽然看不上梁玉珍和陆娴,但就事论事,她对于姨夫的印象还行。

眼下见他的提议冷场,也有些不忍心。

“行。”末了,谢清瑰和母亲对视一眼,主动开口:“就按照姨夫说的办吧。”

陆威舒了口气,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就这样办?小清,你说得倒轻巧。”梁玉珍冷哼一声:“那你倒是说一家得拿多少钱啊?你姥爷这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是个长久的事儿呢。”

上次的不欢而散还梗在喉头,她瞧见梁敏菁母女,就忍不住想要刺上几句。

“姨,您觉得呢?”谢清瑰抬眸,静静地看着她:“不是要平摊么?你单单问我做什么。”

梁玉珍被她怼的一噎,回过神后忍不住冷笑起来:“你也好意思和我们说平摊啊?这么多年是谁照顾爸妈的?姐,不是我说你,你管过爸妈几次啊,不都是我和哥照顾的么?”

“眼下爸生了这么大的病,你应该多拿点钱尽尽孝心啊。”

梁敏菁绷不住地想站起来,被站在身后的谢清瑰按着肩膀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姨,您这样说就不对了吧?”谢清瑰微微笑了下:“我们每个月都有打钱给姥姥姥爷,怎么就成了不管了?”

其实她本想说梁震的钱不少都用来接济给‘照顾’他们的这两个子女了,但看在陆威的面子上,忍了忍还是没说。

“打钱就足够了?老人最重要的是照顾和陪伴,几个臭钱打发谁呢。”梁玉珍牙尖嘴利,连连冷笑:“你这么不懂事总是和长辈顶嘴,也不知道随了谁。”

“张口闭口都是钱,你要是这么喜欢谈钱,那就先拿十万块来,多退少补。”

谢清瑰忍着发火的冲动,冷冷道:“我们没有那么多,更何况前期治疗,三家平摊也用不到那么多。”

直接张口就要十万,这不是把人当冤大头么?

“这不是说了多退少补么?先多拿点,也省得我们总管你要不是。”梁玉珍抱肩,顿了顿暧昧地笑了:“反正你不是处了个很有本事的大款男友么?开宾利把我们一家人都骂的狗血淋头的,啧啧,看起来威风极了呢,你要是没钱,就让他先给你点咯。”

谢清瑰瞳孔微缩,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半晌后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她:“姨,我没有和男朋友伸手要钱的习惯,又不是山穷水尽了。”

“没结婚没订婚的,您教教我该怎么问人家拿钱解决自己家的事情呢?”

“您张口就提这个,说得理所当然,莫非是家风?还是你提倡以后陆娴有了男朋友,张口闭口就要问人家要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