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谦将带来的人分成两组，一组迅速解开蒙兰兰，带她去楼下房间里医治，一组赶去楼下找江心洲，勘查并保护现场。
强忍着两腿撕裂般的疼痛，丁杨在强超的扶持下冲到江心洲的手提电脑面前。江心洲在手提电脑里输入蒙兰兰提供的密码，就说进入了文档传输服务站，掌握了“魔法鹦鹉”的游离控制权。他想看看。
他突破屏保，找到热键。乱码，一片乱码……这怎么可能，是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往江心洲的手提里植入了超级病毒，毁掉了全部内存？
丁杨惊疑了一瞬，立即转身奔向另外两台座机，竟然也是同样的情形。
远程控制？
一定是达一路。这座机房就是他的根据地。否则，不可能同时毁掉三台不在同一系统的主机。
房间东面还有一条门。丁杨从一个民警手里拿过一支枪，紧贴着门框，停下来仔细倾听。
里面传来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响。
推了推，房门似乎由里栓着。他抬手就是一枪，子弹穿过锁孔，门应声而开。
丁杨侧身望了望，里面很暗,不像有人的样子。他找到一排开关，一边把枪对准前方，一边用左手摁下开关。霎时，室内洒满明晃晃的灯光，却空无一人。
他又跑到外面，寻找可能藏人的房间。但是，这一个楼层似乎没有其他房间。就在他要转身之际，突然注意到这层楼从外面看比起里面要大得多。
他再次跑进那个房间，看到东侧墙面摆着几张空空的书柜，柜脚地面有移动的痕迹。不错，这里面一定有密室。或许藏了人……
他试着轻轻推了一下——柜脚虽然跟地面严丝合缝，却似乎装了滑轮——书柜竟然缓缓地移动起来。他深深吸了口气，缓解两腿的疼痛，站稳了，再次推过书柜。柜背后果然有一扇没有门把、却装着铁链的嵌板。
不知他的脚步声，或者推动书柜的声音是否惊动了里面的人？是不是有人等候在门口，正持枪准备着袭击他？
丁杨这么想着，手下却没迟疑，一把扯住铁链，拉开了嵌板，举起枪。
他蹲下身子，眯起眼睛，凭着嵌板口射入的光亮寻找目标。没有一丝藏人的痕迹，只有各种机器设备、纸箱电线、工具以及一台柜式交换机。
空无一人。只是……
他对里面的硬件设备不甚懂行。
他拨打季亚明的手机，两人接通了微信视频。老季谨慎地说：“室内的设备我倒是看清了，虽说我原来是通讯科长，但仅凭一台交换机，无法做出判断。”
“季支，这不是公安局通讯科，是私家别墅……对不起，我正在追踪那个‘魔法鹦鹉’，我怀疑这个看似交换机的东西是僵尸程序主控机。”他将摄像头对准那个黑色铁柜。“我想问一下，如果僵尸程序主控机在这里，发出拨打诈骗电话指令的会不会就是它？”
“它不一定是僵尸程序主控机。”季亚明声音沉闷，充满否定，“也可能是因特网路由器，也可以发送网络指令。”
丁杨看看铁柜子。“上面没有开关，电线全埋在地板下面，和支队机房一样。”
“那就对了，它可能是一条音频信号传输路径。但找到它没用，它并不产生指令。”
“也许这里有什么可以帮我们找到‘魔法鹦鹉’的下落。”焦躁的丁杨开始在铁柜和货箱里四处翻找。“但其他就只有一些文件和书籍。”
“什么内容的资料？”季亚明问。
“大部分是技术资料，比如使用手册、文稿等等。”丁杨在货箱里翻找着，纸张扔得到处都是。“没有方案性的东西，什么也没有。”
“要不要我现在赶过来，我让几个厂家的技术人员一起来。也许他们能够提供技术帮助，识别那里的仪器。”
“你过来要一个多小时，季支。”丁杨声音很无助，“我怕很快会有人阻止我们查下去。”
“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过去。”季亚明柔声安慰。“听着，丁杨。你放手找，只要不造成太大的损害，我会帮你的。”
丁杨正准备关视频，却听见季亚明喊了一声：“等等！”
“想起了什么吗？”
季亚明问：“纸箱里的使用手册，都是些什么仪器？”
丁杨看着手中的材料。“电脑主机、显示器、路由器，都是跟计算机有关的东西。联想、惠普、戴尔，还有MAGIC……”
“荣耀！”季亚明叫道。
“你说什么?”
季亚明笑起来。“对了，企业座右铭‘勇敢做自己’。MagicBook，某著名品牌荣耀笔记本……正好是M、a、g、i、c，译成中文就是魔法。嫌疑人在盗用某著名品牌的软件！”
丁杨笑道：“怎么可能？”
“一定是，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现有设备里找不到它的原因。‘魔法鹦鹉’是一套高级软件加一台计算机。嫌疑人设定了程序，让它按照一定的程式，在系统里不断地生成讯号，再通过中继路由器发送出去。”
肿胀的双腿令丁杨瑟瑟发抖。他转向黑色铁柜。“计算机怎么可能……”
他的话被季亚明打断：“这不是你的水平问题，而是他拥有超级计算机。还记得他控制执法系统，安排攻击行动吗？‘魔法鹦鹉’不过是升级版而已……它的高级仅仅在于游离功能。文档传输服务站必须在某台固定的计算机里，软件却可藏匿在别处，并不断游离。”
丁杨说：“可是老人们接到的是真人对话啊……那么真切，那么相似，甚至跟志愿服务者的语气、语调、口音一模一样……难道是利用志愿者跟老人的对话录音，在软件里自动生成模仿程序……我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可是想不通其中的技术要领。”
“人机对话本身已不稀奇，机器人教学就是其中一种。嫌疑人将‘魔法鹦鹉’设计得像是真人打电话的样子，就像你说的，利用模仿对象的语音再自动生成。这是一种更高级的智能。令我们束手无策的，只是它的游离。”
Magic(魔法)。
连基本的拼写都没有改变……
“想到什么办法了吗？”季亚明接着问。
“还是要找到源代码……”
丁杨还没有说完，手机断线了。之后，无论他如何拨打电话，或者使用微信，都是网络无法连接的状态。
他绕着黑色铁柜走来走去。
铁柜形状就像普通的文件柜，一米五宽，两米五高，用厚金属板制成。背后是一排通风口,热气形成的丝丝白烟若隐若现。正面的嵌板露出一个个小孔，大部分孔里闪烁着绿色的指示灯，时不时地闪动一下，表示里面的仪器在正常运行，也许正是在兢兢业业地执行“魔法鹦鹉”软件生成的指令。
“能想到什么办法吗？”他问强超。
强超在网吧里待的时间长，但见识不如丁杨。他认为应该关闭电源，中断发送指令，以确认相关信号传输。但丁杨觉得，如果那么做，中断了信号传输，可能再也找不到软件程序。而且，一旦僵尸程序主控机遭到破坏，对方可能按照事先设计的程序，制造更大的破坏。他觉得最好是能进入硬件，掌握系统控制权。
对此，强超并无异议，问题是这里没有可操作的仪表盘或者键盘，无法操作，也就无法尝试着对它进行控制。
“你的监控程序不是在网安支队吗？”强超说，“也许他们能够帮你。”
可是，通讯不断，丁杨无法跟季亚明联系。
这时，欧阳谦拿来了对讲机，丁杨调到网侦频道，接通了季亚明：“你还在机房吗？我想毁掉这一中继器，检验‘魔法鹦鹉’的游离功能，需要你的配合。”
“我在机房里，派出支援你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好的，那你打开我的控制程序，”丁杨说，“查一查，它还在不在网上？”
对讲机里传出季亚明的声音：“仍在运行。”
欧阳谦绕着铁柜走了一圈，用目光示意丁杨。柜脚右侧靠墙的部位有一个小孔，看起来像是埋电缆留下的。丁杨装填子弹，朝着那个小孔打出一梭子。铁柜里响起轰的一声，所有绿色小灯一齐灭了。
滚烫的玻璃碎片四处飞溅，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血迹斑斑的伤痕。他轻轻地抹去血迹，再次抓起对讲机。
“对不起，丁杨。”季亚明的声音透出失望，“它仍在运转。”
丁杨沮丧地与强超对望一眼，痛苦地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栋楼里还有一台主机，是它在发出指令。”
警方的支援还没有赶到。丁杨相信，制止他们在楼里调查的人一定也在路上。他得抢时间找到证据，给孙倩倩，给失去生命的人，给那些被诈骗了钱财的老年人一个交代。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江心洲的话突然在丁杨耳边回响：“肖可语的事，真的对不起。”那是什么意思呢？丁杨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他试着把肖可语从自己的思绪中赶出去，可就是做不到。
他从暗室里跳出来，往楼顶冲去。楼下几层，欧阳谦带人搜过，都是空的。那么，就只有楼顶，也许那并不是真正的顶，还有暗室。
刚对着铁柜开过枪，丁杨的听觉神经仍回**着巨大的轰响，耳朵暂时失聪，楼梯间里显得十分沉寂。他往楼顶跑了一半，突然停下来，疲惫地靠着墙壁。
好一会儿，轰响慢慢消失，耳朵内膜“啪”的一声，仿佛被人摁下了开关，脑海里一片清明。就在这时，丁杨听到丝丝低鸣，好像树林深处野兽发出的喘息，又像是老人如释重负的长叹。但侧耳细听，似乎只是自然的籁音。
他闭上眼睛，低鸣声却又回来了。慌乱不安地站直身子，猛地锤了锤墙壁，听到墙面发出啌啌的回音。他立刻明白了，这是一扇内墙，墙那边还有一间房。
丁杨大声呼喊强超和欧阳谦，两人立即跑了过来，一起寻找暗门。就在楼梯口侧面，有一扇看似变电柜的矮墙。丁杨揭开生满黑锈的铁门，里面漆黑一片，却有阵阵冷气冒出。他钻进去，沉浸在那片黑暗中。冷气来自一台立式空调，空调对面有两张书桌。桌上桌下便是主机和显示器。一切再明白不过了。
强超率先走过去，拍了拍鼠标，让休眠的屏幕苏醒。丁杨在电脑面前坐下来，两手伸向键盘，立即传出泉水汩汩流淌的声音。但是，当强超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眼神有点陌生。冷冰冰的，昔日对计算机的热情**然无存。
丁杨僵直地坐着，像是一尊脚下生根的雕像。惟一能觉察到在动的是他眼里打转的泪水。
时间突然变得很慢。强超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面前这个解救过他、似乎无所不能的大哥，两手颤抖着，看起来呆若木鸡，懦弱无助，被伤透了的神情，让他永生难忘。
他起身过去，两手放在丁杨肩头。丁杨仍没有任何表示，身子依然挺着，泪水像溪水似的漫流下来。他弯下腰，看着显示屏，仔细读着上面信息。
“目标：陈富贵已干掉
目标：丁小露已干掉
目标：老男人已干掉
目标：黑泡已干掉……”
屏幕最下方还有一条信息。强超感到一阵恐惧。信息里有一个他十分熟悉的名字，丁杨时刻挂在嘴边的名字。那是丁杨绝对无法接受的信息。他哆哆嗦嗦地将那条信息拉上来。
“目标：肖可语已干掉。”
强超垂下了头。这怎么可能，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