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小宁打开机房门，揿了几个按钮，顶上的灯亮起来。房间里摆满了电脑显示器，排列得像迷宫一样，令人眼花缭乱。强超是第一次来，但他一眼便看出哪是主机，哪是辅助机，眼馋得哼出了声。
房间中心位置，是两台发出轻微嗡嗡声的主机，那是丁杨刚才使用过的。强超毫不客气地奔过去，坐在椅子上，十指紧张地敲上键盘。
“不错吧，嗯？”车小宁说。
强超满脸渴望地四处张望。“这么厉害的计算功能，追踪功能应该也不错……”
丁杨打断了他。“要多长时间才能查到？”
一阵沉默。“比我想象的狡猾，”强超说。“竟然把使用记录全都清除了。不过，一定有办法的。”过了一会，他皱眉道：“他是不是提防着我，赶在我赶来之前……”
丁杨打断了他的话。“小崔，你看看我下载的东西。”
强超接过打印件，一目十行地瞄了一眼，便扔在工作台上。“这个家伙，”他轻蔑地说，两眼茫然地盯着天花板。“难道他真的监控了执法系统？这才多长时间，他竟然删除了所有渠道。”他几乎快要崩溃了,声音嘶哑地说，“难怪他又发现了我？”
过了一会。“他熟悉您？”强超叫出声来。“丁哥，他一定熟悉您，跟您交过手？”
丁杨指着打印件上的“魔法鹦鹉”。“去年我差点被它害死。”
“可我没有接触过它。它不是江心洲编写的。”强超说，表情很吃惊。
“他当然不是江心洲，他是一个更强的黑客。他轻易不出手，他的初级版被我们摧毁了，这个是改进版，它可以寄生在任何程序里，你可以追踪一下试试。”
强超抬起了眉毛。“生物科学。该死的，伙计，这可真绝了。”
“借鉴了DNA螺旋体衍生技术。”丁杨指着源代码数据。“这个家伙的程序编制技术简直顶天了。就是说，他可能将代码种在所有的数据库里。”
“丁哥，我可以攻击某些网站，却绝不可能侵入所有数据库。”
“我只要你找到并黑入他的数据库，弄清这个家伙的身份。”
“不，不可能，不骗你。”
“你一定要帮我，小崔，因为这个太重要了，你不能这样退出。我们必须在半个小时里找到他的犯罪数据。”
“不可能！首先，我要进入黑客网站,查一查他是否设置过域名，或者捕获一个他常用的软件，从中破解一个后门；然后在安全信息板或者博客网站上搜索,看看能否映射它们，必须非常非常小心，不能着急……”
“这是菜鸟的说法，不用跟我解释。”
强超苦恼地沉思着。“他不可能留下懒虫让我抓的。”
车小宁好奇地问：“什么是懒虫？”
“黑客术语。因为疏于管理，或者掉以轻心而留下的漏洞。黑客只要经常在网上游走，就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有一个就足够了。”
“那么我们还等什么？”车小宁说。
强超回头看了一眼围观的领导，冷笑道：“他不是白痴，你们知不知道？他有保护措施的。留下的懒虫也许就是个陷阱。利用陷阱懒虫进入他的数据库就会触动警报系统。只要一步走错，我就会有麻烦。跟这种家伙打交道，可能会送命。”
“别废话。”丁杨在一旁坐下来，一脸的不高兴。“你说的一切我都考虑过，再迟他就填补完所有漏洞了。”
“可能根本没有漏洞,”强超嘟哝着。“你这是让我跟一帮杀人的家伙打交道。”
“别担心,”丁杨打断他。“这里是执法系统，如果他敢追踪，就等于将他自己的犯罪证据放进执法系统里。我不觉得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就是在分局机房操作时，被他们找到的，”强超否定了丁杨的说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操作痕迹，就像您认出他是您的老对手一样。除非有一大帮人合作，否则没办法保密。软件、程序、黑入手法，都可能留下痕迹。还有很多意外因素……”
丁杨转头看着强超。“我比你清楚。”
“那么，您很不走运，”强超直截了当地说。
好一会儿，机房里谁都没讲话。然后，丁杨突然用手指着强超。“他刚才说什么？映射。这个人一定攻击过康馨集团，康馨的网站里一定有映射痕迹。”
强超耸了耸。
丁杨点点头。“小崔，你是天才，这事干成了，我帮你找个正当职业……”
“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命，”强超无奈地说。
丁杨知道强超这是挣扎在两种选择之间：一方面他还有很多顾虑；另一方面又经不起黑入一个新目标的**。不过，他最终选择了后者：“我需要知道它的域名。”
丁杨早有准备。“那我们开始吧。”
“还需要一个合法身份。”他指着车小宁。“是不是可以领导的名义登录？”
车小宁看着丁杨。“什么？”
“如果以单位的名义，那我就没必要请你配合了。那样只是浪费时间。所以要么我以我的名义，你以你的身份登录，要么就算了。”丁杨说。
强超刚要起身，车小宁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胳膊。“就以我的名义，没问题。开始吧。”
“你肯定？”
“这些只是形式而已。”车小宁说，“善后工作我去做。”
屏幕上出现输入密码的提示。强超试着采用硬进入的方法，猜测性地输入一些可能用于密码的文字和符号……但全不奏效。
丁杨上载了自己的解密软件。几分钟后，密码被破解，他辅助强超进入康馨集团的数据库，很快发现康馨数据库里留有“魔法鹦鹉”入侵的痕迹，更露骨的是，竟然有一个叫“雷神”的网民，给康馨网站发去许多骚扰邮件。虽然都加了密，但从路径来看，“雷神”的身份确定无疑。
强超说：“这个‘雷神’并不像您说的那么出色吧，就这一漏洞看，他简直就是外行。”
“装扮出来的？”丁杨疑惑地问。
强超表示同意。“有些装傻的模样。但没道理呀，以他对您的了解，这种漏洞一定会引起您对他起疑心，从而将视线从康馨集团上转移。”
“不，”丁杨说，“这是他精心策划的。他就是要吸引我的视线，将我留在康馨。”
强超疑惑地看着丁杨。“真狡猾。他这是司马懿遇上诸葛亮，彼此打对方心的主意。”
“好，我们抓紧时间查一查他是从哪里发起的攻击？”丁杨说。
“不行，老兄。”强超答道。“他用的是刀枪不入的匿名服务器。”
“他的加密手法，是不是跟‘魔法鹦鹉’有相似性，远程控制是不是经过了僵尸程序主控机？”
强超说：“看不清楚。但似乎没有僵尸程序主控机。”
“如果真是这样，保存源代码的电脑主机一定在汉洲。”
这时，丁杨手机响了，他一边听，一边点头。收线后，他说：“最近‘雷神’的活动都在汉洲，甚至出现在南都的信息，都是从汉洲发送的。”强超赶来之前，丁杨向网安支队长季亚明提出了协助申请，网安支队也一直在追踪“雷神”的行踪。
强超问：“他是不是汉洲人，或者他的工作地就在这里？”
“汉洲是他的祖籍，但不是他的常住地。”丁杨说，“不过，网络是他的全部生活，无论他走到哪里，他都在网上、在计算机里。”
强超说：“把他的上网轨迹载下来，发送到我邮箱里，我来追踪定位。”他望了望丁杨的电脑，接着问：“入侵痕迹数据已经解密，对吧？”
“对。”丁杨说。他朝屏幕点点头，滚动浏览着屏幕保护器，眼前是比尔盖茨的格言：
“网络正在改变人类的生存方式。”
“我来看看能找到些什么。”强超在辅助主机前坐下。
“他在程序里一定会设很多陷阱。”丁杨提醒他。
“我会慢慢来。我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设置陷阱绊网。”强超把手放到键盘shift转换键上,关掉了屏幕保护器。因为单靠转换键不能发布指令，也不会影响电脑里存储的软件及数据，黑客从来不会在这个键上设置绊网。
可“雷神”不是一般的黑客。
强超刚刚敲下那个键，屏幕便出现一片空白，接着出现下列文字：
“触及雷区，成批加密开始。”
“糟糕！”强超喊了一声，赶紧点击关闭键，可是对方设置的病毒十分强大，控制了主机电力系统，键盘关闭毫无反应。他起身想关闭主电源，但电源装置隔得很远，而且主电源控制整个系统。就在他起身的瞬间，硬盘里已布满了繁复的加密乱码。
“可恶……”强超气愤地连连拍打着键盘。“一点用也没有。”
丁杨起身看了看，屏幕上已是密密麻麻一片乱码幕，问：“线索丢掉了？”
“也许吧。”
“不会。”丁杨看了看，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本来就是在尝试，他这样干，只是留下更多的痕迹，更多的线索。如果你能破译这个陷阱软件的密码，就成功了。”
强超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有道理。”
丁杨冷笑一声，拍拍电脑。“网络在于互联，找人找线索也在于互联。他如此大胆地销毁我们正在查找的线索，说明他已经穷途末路了。”
强超重新在工作站主机前坐下，开启并联上网。他键入车小宁账户，驱动刚刚编制的黑客工具，驱动了一个名叫“蚂蚁”的文件。
屏幕上出现以下文字：
“选择加密标准
1、隐私
2、防卫
3、执法
4、国防……”
丁杨看着，皱起了眉头。“你真胆大，什么都敢想。难道你真的可以破译所有这些加密标准的软件脚本？”
“通常能破译……”他说着，按下数字“2”键，开始让加密文件一一通过他的软件。
丁杨想，也许他是面对执法系统，所以才按下第二格。“为什么不直接按4键呢？”
强超回答时声音中带着无法抑制的热情和骄傲。
“我的破译软件从一开始就能识别加密使用的算法模式，之后再通过逻辑推理。所以，我对每一种加密标准软件的样本都心中有数，这样……”
“在这里，真的是这里！”机房外响起一个声音。
接着，一阵杂沓的脚步冲进机房。两个身着督察制服的人突然伸手越过丁杨，抓住强超的肩,将他扳转过去。“强超，你为什么潜入治安支队机房，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网络安全法》使用计算机？”
丁杨跳起来，喊道：“住手，你们不能这么做！”
“丁杨，小心点，他们是督察。”站在后面的两名民警说。
丁杨认出他们是网安支队的同事，站在他们后面的还有江心洲。不过，江心洲只在机房里鬼鬼祟祟地转了一个圈，便迅速退出门，消失了踪影。
“是督察，也得讲规矩。”
制服民警举起督察证，露出警械。“丁副大队长，我们会好好考虑你的行为。”
说完，他们几乎是慢悠悠地给强超戴上手铐。
丁杨激动地说：“听着，你们说的我都明白。但强超是我请来的，并且得到了车小宁支队长的允许。我们正在办案，而且已经瞄准了某个目标，此刻正要突破！”
可是，见多不怪的督察根本不理睬他，自顾自地对强超搜了身，推他坐到一张椅子里。然后掏出手机，拨打了一番，说：“报告，我们抓到了违法侵入网络侦查系统的嫌犯。”
“收到，按程序执行。”应答声十分干脆。
“慢，他是车支队长请来的，我要给车支打电话。”丁杨说着拿出手机，挡在机房门口。“实在不行，我会自己去找谭副市长。”
“找谁都没用。他必须履行执纪执法程序。”
丁杨情绪激动地说：“我们已经接近破解一个重要软件，这可能侦破近期发生的三起命案，以及一系列其他案件，这是我们抓住凶手的惟一机会。”
督察扭头朝丁杨点点头，说：“你等着，他是你请来的话，就意味着你也要接受调查。”
丁杨说：“你放了他，我跟你们去。”
“一起去也行。”督察说。
丁杨绝望地哀求：“那再给我们一个小时。”
可是，督察只是收起冷笑，准备往外面带走强超。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更多的脚步声。车小宁带人走了进来。“谁要抓人？先抓我吧，他是用我的账号上网的，我负全部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