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午后,公寓楼下的行人多了起来。孙倩倩穿上外套,站到窗边向外面窥视。江心洲早已开车走了,余下几辆熟悉的经常停靠在小区的汽车,无声地泊着。
她再一次拨打丁杨的手机,听见的仍是同一个女性声音“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放下窗帘,但让遮光帘留着一条缝。孙倩倩没有关灯便出了门。这样,不论下午,还是晚上,在外人看来她可能在家。出了公寓区的门,她快步走向龙山路。她知道,不论何时,龙山路总是很热闹,这里有农贸市场和花木市场。
经过福兴超市时,遇见几个熟人。他们聊了几句,谈到最近的治安比以前好多了,警察终于可以在周末悠闲地逛逛街。这时,她想起答应替闺蜜买饮料和卫生巾,便转身钻进了超市。在门口的烟摊旁,她看到一张陌生的脸,挺年轻,但略显黝黑。孙倩倩准备直接往超市去,但那男子正看着她,她只得礼貌地对他笑了笑。
她拿好饮料,在超市里转了一个圈,才在临近后门的地方,发现卫生巾。她往后门外看了看,原来这里竟与南正街相连,如果从这里出去,穿过南正街,她可以少转两条小道,直接插进闺蜜所在的遥岭巷。
孙倩倩踌躇了一会儿。她不是害怕,而是觉得在自己熟悉的城市,近在咫尺的地方,竟然有这么一条近道她不知道,不由让她心中十分期待。她为发现这条近路快乐无比。
结完账,她便穿过后门,来到南正街上。
她耳中只听见自己脚下的踢踏声,心头不由一惊:转遥岭巷的小巷子还真是偏僻,大中午的,竟然寂然无人。可是,当她发觉她听见的不只有自己的脚步声时,要后悔选择走这条捷径,已然太迟了。
然后,孙倩倩听见了呼吸,一种粗重的喘息声。她心中既害怕又愤怒,这时她已察觉到自己的性命面临危险。她并未回头,而是准备奔跑。她身后的脚步立刻以更快的速度紧追。她试着冷静,拿出警校训练的速度奔跑,不惊慌,也不做多余的动作。
像个警察的样子,她想。但她的右手还是伸进了外套口袋,想拿出自卫喷雾剂。
但是,这个看似无碍的动作一定影响了她的速度。孙倩倩的右手还没有抽出来,猛地感到脖子一痛,一片薄薄的刀刃划过她的颈动脉。
鲜血喷涌,手足无力,接着头部一晕,身体失去平衡,倒在柏油路面上。
鲜血在继续喷溅,全身剧痛难当。她想放声尖叫,但麻木在身体里同步延展,不仅掩盖了剧痛,叫声也被深深封在喉咙里,使得眼睛鼓胀突出。
她看见一个男子俯身在她上方,认出来就是她在超市烟摊边见过的人。她想发挥警察的本能,但眼前瞬即变得一片漆黑。
“我一定要挺住,”她想,“我一定要挺到丁杨赶过来,他会救我的。”
她的手指在柏油路面上抓摸,找寻反击的东西。但她瞬即失去了知觉……
丁杨坐着蒙兰兰的豪华座驾,由着她将自己送回家。午后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照进驾驶座,照在她润玉似的肌肤上,发出一种不真实的光泽。不过,经过一个中午不停歇的又唱又跳,丁杨在她眼里看到的除了兴奋,就是疲惫。
“那就这样吧。”蒙兰兰说。
“谢谢你送我回来。”丁杨说。
“你就不想请我进去坐会儿……”
丁杨微笑着,说:“我母亲在家。”
“也许我正想见见你母亲呢?”她玩笑道。
丁杨耸耸肩。“别让我母亲误会了。”
“你母亲一定认识肖可语吧。她是不是很喜欢肖可语,便不准你带其他女孩回家?”
丁杨盯着合金仪表板上的各种显示设备,汽车没有发出任何颤动和声音,如果不是看着转速针在微微抖动,他真怀疑汽车已经熄火。
“我母亲认识你的。”
“哦,难道她也听过我的歌?”
“不,四年前,她听说我恋爱了,偷偷去看过你。”
“什么时候?”
车里非常安静,连衣服的窸窣声都清晰可闻。
“我们在做志愿服务的时候,”丁杨说,“应该就是干休所那天,你又跳又唱的。”
“她没看上我吗?”
丁杨再次耸耸肩。“怎么会呢,只是……她觉得我配不上你。她是个相信缘分的人。她没说行或不行,只是教导我说,一切随缘,不可强求。”
“所以说你……”
“不是,”丁杨说,“后来的事,我都跟你说过了。”
“你的那个搭档,肖可语怎么想呢,还有你母亲?”
“你是说孙倩倩?我们只是工作关系而已。她是江心洲的女朋友。江心洲,你认识的。”
“哦,见过吧。”她看了看表。
“那我走了?”丁杨说。
蒙兰兰微微一笑,俯身过来。丁杨以为她要亲脸,侧向一边。但她只是帮他摁了一下电动开关。车门无声地往外面打开。
通往母亲老屋的小巷十分静谧,只听见玉兰树发出温柔的叶片声。那是丁杨生活当中一个阳光灿烂的部分。他踏上车外的柏油路面。
“再见,杨杨。”
他挥挥手,转身离去。
“杨杨?”蒙兰兰在背后叫道。他疑惑地望着她。“答应我的事别忘了,过段时间我会跟你商量对策的。”
“放心吧,我会跟上你的节拍。”
“你会全力帮我的,对吗?”
“我当然会帮你。”
“像帮助一个情人,一个妻子?”
“也许吧。”他说。蒙兰兰如胶的目光射过来,他毅然回过头去。
达摩鬼祟地潜入梅岭防空洞里,关上那条隐秘的门。他脱下鞋子,爬上那个唯一干燥的地方。防空洞年久失修,很多地方已经漏水,幸好他的住处又干燥又通风良好。
一切都结束了。他在**躺下,瞪着天花板。发生的事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不断播放。他紧闭双眼,想驱走那些影像,但影像仍持续着。
他完全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给他电话的男子也没有跟他碰面。男子在电话里指示他怎么走,他就怎么走。他走到了一个小区门口,男子告诉他,只要女子一出门,他就看得见。
男子说可能得等一整个下午,甚至晚上,叫他放轻松。但才等了一刻钟,她就出来了。
正是她。她的照片,他都看得熟透了。
达摩鬼祟地跟上去,一直到十分热闹的超市门口才追上她。那里人来人往,无法下手。这时,她突然转过头,往超市里去,几乎跟他碰了个正着。那一刻,他几乎确定自己受到了怀疑,她一定看见了他藏在袖子里的匕首。他是如此恐惧,以至于无法控制脸部肌肉的**。当女子走出超市,他的恐惧已转变成愤怒。
小巷子里发生的事,有些细节他似乎记得,又似乎不记得。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仿佛有些片段被删除了,只剩下一些图案的几个碎片,他无法连接起来。
他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浸出的土渣。拿到钱后,他要找个好点的地方租住。防空洞还真不是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每天刀口上舔血,对自己一定要好一点。
他努力去思考换住地的事,心里却明白自己只是想把其他思绪驱走而已。他知道有个地方不大对劲。他抓了抓自己的头,然后伸手往裤腰里掏了掏。可恶,绒线帽呢?他突然感到一阵惊慌,心想帽子会不会掉在那女人身旁了?接着又记起他接到男子的指示电话时,头上仍戴着帽子,才呼出一大口气。
他已依照男子的指示,扔掉了匕首和手机。先把手机里的卡抽出来毁掉,扔进垃圾桶里,再步行到江边,将匕首上的指纹擦干净,将手机和匕首掷入梅溪江中。
接下来,他必须保持低调,等着看公安怎么对待这起杀人案件。男子说,他会摆平一切,就跟以前一样。达摩不认识男子。不过,只要一切平安无事,只要按时拿到钱,他就相信男子是个能干人。他才不在乎他是谁呢。
他终于躺在**睡着了。防空洞里,白天就是黑夜,黑夜还是黑夜。